荒芜之尘 第十六章古槐之下

    七个石质小盒子整整齐齐地排列着，每个里面都装着一个拼盘终端。

    这是我到达槐树下时第一眼见到的场景。

    一块长方体石柱倒在一边，云若晨从站在一边的参旗六手中接过仅剩的一个拼盘终端，将它放进最后一个小盒子里，然后走向一边的人群。

    在场的人我都不陌生：除了云若晨和参旗六以外，苏雨、南门二、离岸，还有赫立光等等昨天掩体大门开启时在场的人基本都来了。

    除了古金。

    “呦，司遥你来了啊。”参旗六注意到了我，便打了声招呼，“我还说要不要让人去叫你过来呢。”

    “这些盒子……你们是从哪儿弄来的？”我直奔主题。在荒原上出现死亡规则之前，被干掉的人会在倒地地点附近的某个地方醒来，然后就得狂奔上一段时间捡回自己的拼盘——在这过程中，并没有这种棺材一样的东西的存在。

    “买的。”参旗六指了指周围的很多看上去要老旧很多的墓碑，“晨锋郡的人好像把死者都埋在这棵树后面了。我们本来只是想给这些人找个地方入土为安，结果看到这里有很多墓碑，于是就在附近打听了一下这些墓碑的来历。”说着，参旗六又指向树下的一座小木屋，“那儿住着个老头……奇怪的老头，专门做这个的，我们就给他瓶盖让他做了几个嗯……棺材。”

    “不会被偷走吗？”

    “它们的作用就是确保埋起来的东西不会被偷走。这些盒子一旦封闭上，一般人跟本就打不开。”

    是这样吗……

    我看着那些墓碑，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这个荒原似乎跟我曾亲眼见过的那个有所不同。

    “好了。”云若晨和赫立光两个人把这些盒子放入地面上一个事先挖好的土坑中，然后站了起来，“老六，来帮忙。”

    参旗六闻声赶去，三个人各自手持一把铲子，开始将泥土回填到坑中去。

    不知何时这里出现了一个身躯佝偻，头发稀疏，须色全白的老人，他颤颤巍巍地走到这个土坑前，然后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嗯……奇怪的老头，说的应该就是他了。

    “钱还没付。”老头开门见山。

    “哦，您稍等，我们凑下钱。”云若晨一边应着，一边把我们都叫了过去。

    “八个终端盒加上那个小纪念碑总共是三百二，分摊到我们十六个人身上，每人掏二十好了。”云若晨对我们说。

    “古金还没来。”南门提醒。

    “我先帮他垫着。”赫立光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了四十瓶盖，交给了云若晨。

    在把从掩体里带出来的杂物清理掉之后，大家虽到不了富裕的程度，但理应不会囊中羞涩了。

    但此时我有些心虚地摸了摸折叠插在腰间的那把铲子——也许我昨天不应该手欠的，有了这个消费，再加上这二十瓶盖，我觉得自己可能要饿肚子了。

    “你们都是刚从掩体里出来的？那这对你们可不是个小数目啊。”那个奇怪的老头仿佛读出了我的想法，“何必这么急着埋掉呢？”

    “他们死在打开掩体大门的路上。”云若晨回答他，“而我们这些幸存下来的人，在今后相当长的时间里也随时可能丧命。我们今天让他们入土为安，为的是将来或许会有的那一天，我们自己不会曝尸荒原。”

    “好吧，你们掩体人的想法真是奇怪。”

    这老头撇了撇嘴，转身便要往回走，但云若晨却反问：

    “看看这些墓碑，你们不也埋掉了这么多人吗？”

    老头突然停下脚步，在原地站立了好一会儿，才说了一句：

    “不是我们。”

    说完，他便不再理我们，回到他在树下的那座小屋里去了。

    “你看，我就说他很奇怪。”参旗六叉着腰嘀咕了一句。

    苏雨则若有所思地在那个佝偻的背影和树下的老旧墓群间扫视了一圈，朝云若晨问道：

    “晨锋郡里似乎又来了不少人，我们不去找找他们？”

    云若晨摆摆手，“现在就先算了吧，我们今天先把墓碑立起来，等从42号掩体来晨锋郡的人再多一些，我们再召集他们。”

    “你们要留在这里？”我疑惑地问道。

    “当然了。”云若晨答道，“刚刚我们已经讨论过了。在荒原上，独自谋生将会非常危险。并且，因为不会再有新的受害者进入这个世界，每条生命都弥足珍贵。所以，为了尽量减少初期不必要的牺牲，我们打算暂时留在这个镇子上，把所有来自42号掩体的人汇聚成一个整体。”

    “属于所有42号掩体居民的整体。”赫立光突然开口补充道。

    “——属于所有42号掩体居民的整体。”云若晨又强调了一遍。

    我相当诧异地看着这一唱一和的两个人。赫立光与云若晨之间的争执，这么快就不见了啊？

    我向一边的参旗六投去探询的目光，结果发现他正心不在焉地抬着头，盯着面前那棵虬枝峥嵘的古槐。

    “我回来了。”

    古金这时终于出现了，他急匆匆的赶到赫立光身边，凑到他耳边低语了些什么，赫立光则点了点头。

    最后，大家合力将那块石柱推到刚刚堆起的小土丘前，并将其立了起来。

    所有人面朝这根石柱肃立着。太阳已经升起，晨锋郡渐渐从沉睡中醒来。街上的荒原人越来越多，同样地，跑到这里来围观我们的人也越来越多。

    赫立光开始致悼词，我心不在焉地回头看着身后围观的人群，看着他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着，而讨论的目标好像都集中在苏雨和被她搂着肩膀的那个长发及腰的少女身上。

    身旁的南门拍了拍我，我急忙转回头来装出一副认真听讲的样子，这也是我最擅长的事情——之一。

    “……他们是为了42号掩体所有受困者的前途而牺牲的，他们无愧于英雄之名。

    作为幸存者，我们应当，也必须铭记这些人的名字。

    向他们致敬！

    ……”

    赫立光的发言并没有持续太久。在他讲完之后，便走回我们之中。

    “我们什么时候去召集镇子里的人？”赫立光问云若晨。

    “现在或者再等一天，都可以。”

    “那就再等一天吧。”赫立光沉吟着，又低声对古金说了几句话，古金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参旗六轻轻叹了口气，盯着槐树树冠的表情更加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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