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坐在距离晨锋郡入口不远处的一座酒馆里,离岸坐在我的身边,苏雨在我的斜对面,至于我面前嘛,一个戴眼镜的胖子正用若有所思的眼光打量着我。
“……”这家伙的眼神令我相当不安。
“也难怪。”这个名叫云逍的胖子开口道。
“……难怪什么?”我看着他。
“难怪我一开始没注意这边……离远了看的话,这桌上就是三个女孩子嘛。”他十分严肃地说道。
我靠!
“你得换副度数高点的眼镜了。”我看了一眼坐在旁边,手臂撑在桌子上双手捂脸不断颤抖,明显是在幸灾乐祸的苏雨,有些恼火地回应他。
“哈哈哈,没办法,毕竟你现在的样子跟一天前差得实在太远了嘛。”
“你还说我,你自己不也是从那个小白脸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都变了。”云逍笑呵呵地挠挠脸,“看看大街上的那些人就知道了……十有七八是男人,这和刚进荒原时可太不一样了。”
“这方面变不变,我倒是无所谓。”苏雨看着四周的人群,低声说道:“只要人心不变就好。”
“那可不容易。”云逍摇摇头,神色严肃起来,“一时半会的也许还不会有什么乱子,但是时间一长,可就说不准喽。”
“你也在担心这个吗?”我问。
“当然了,我们现在在什么地方?荒原啊,文明崩溃二百年后的荒原。”云逍说着,指了指我手中的瓶子,“就这地方,连干净的水都成消费品了,要想人心一直纯净如外面那样,恐怕就只能跟那个什么观察员说的一样,一直给自己洗脑什么‘我们并非生于荒原’了……”
“‘纯净’如外面那样么……”苏雨低声重复了一遍,似笑非笑地注视着自己手中的水瓶。而我则注意到了一件事情。
“你从哪儿听到这句话的?”我问他,“昨天打开掩体大门的时候,你好像不在场啊。”
“我是不在场,可也架不住你们安排到镇子门口见人就念叨的宣传员啊。”
听到这儿,我们三个都不禁一愣。
“宣传员?什么宣传员?”我问。
“就那个叫古金的啊,先是跟大街上的人讲了一通,然后干脆跑到镇子口去见人就说,絮絮叨叨跟祥林嫂似的……”
这情况可不同寻常。我疑惑地看了一眼苏雨,她也是一脸的莫名其妙。
“古金我们倒是认识,可我们没有让他去干这种事情啊。”苏雨很是奇怪。
“你们真不知道?”云逍听完,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那也就难怪那人没说你们什么好话了。”
“他说我们什么了?”我立刻追问。
然而云逍并没有急于回答我的问题,而是把视线投向了离岸,准确地说,是离岸背后那把枪上。“小姑娘,你就是离岸吗?”
离岸依旧保持缄默,只是点了点头作为回应。
“五六半,经典的好枪啊。”他开始赞叹起来。而我已经大概猜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了。
“古金是不是告诉你,这把枪是我们黑过来的?”
“从我多年的中文理解经验来看,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云逍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好吧,他到底是怎么跟你说的?”我颇有些恼火,但同时我也明白向云逍宣泄这些是毫无意义的。因此,我强忍怒火决定先问问古金到底说了些什么。
“嗯……简单来说。”云逍回忆了一下,便开始向我复述:“那个叫古金的人被那个叫赫什么光的人召集,然后遇到了先到一步人手不够的你们,然后你们仗着
人多把云若晨,好像是这个名字吧,推成了老大,那个人本来说要让所有人都活着出去,结果最后只活了十六个,而且唯一的战利品还没经过正常的程序就被你们拿
走了……”
我双手交叠放在额头,双臂撑在桌子上。云逍的复述一遍又一遍地在我脑海中重复着。
古金这家伙倒还真是一句假话都没说……
但是让他这么一讲我们怎么跟大反派一样了?
就在我生闷气的时候,离岸突然问向云逍:
“那他有没有告诉你,那个姓赫的自始而终一枪都没放,而且死掉的八个人几乎全有他的责任?”
云逍摇摇头,“那倒没有。如果是这样的话,其实你们的做法也说得通。只是这个古金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费那么大劲就为捧高其他的人啊?”、
“估计古金说的那堆东西就是赫立光教他的吧。”
苏雨看上去倒并没有因为莫名其妙当了反派而生气,反倒是带着一副预料之中的神情说道:
“赫立光这人可真是到哪儿都不忘本行啊。”
“谁知道呢。”我看了看若有所思的苏雨,又对云逍说:
“不过至少你知道这些,不把我们当坏人就行了。”
“不一定。”云逍有些忧虑地看着我,“我相信你是因为在刚到这里的时候你帮过我大忙,但别人可就不一定会信了。而且那个赫立光和古金的行为太奇怪了,我觉得他们肯定是有所图啊。”
有所图。
来到荒原上最先要面对的居然不是与成群的怪物之间的战斗而是一场人心之争,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我回想之前发生的一切,古槐下的会面,赫立光和云若晨间有些奇怪的表现,还有那句“属于所有人的整体”……
“云逍。”我不由得问出了这个问题,“到底有多少人听了古金的话?”
云逍看上去想了一下,“按照古金的热情,恐怕整个晨锋郡的掩体人差不多都听过了吧。”
“那可不行。”苏雨此刻突然站了起来,“一会儿见,我得去把这件事告诉云若晨和老六他们。”
她低声对我们说完,便向酒馆的门口走去。
离岸随即也起身离开了座位,向苏雨的背影追了过去。
我看着离岸匆匆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身边的云逍。
“……看来我们要有麻烦了?”我干笑一声。
“总之不会是什么好事。”发现只剩我们两个大男人,云逍显得有些扫兴。“司遥啊,我觉得你最好也跟过去看看,毕竟你也是那十六个人之一。”
我心不在焉地听他说着,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那古金的故事里,是怎么说我的?”
云逍诡异地笑了一下,“五个字概括,补刀小能手。”
我觉得如果此时我手中的瓶子是玻璃之类的材质的话,它现在一定已经碎掉了。
“呃……当然我是不信的。”云逍看着我手里刚刚揉出来的那团马赛克,立刻又补了一句。
“是我不该问。”马赛克被我扔到了桌子上。
“光你不信可没用。”我烦闷得很,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说,“不要说整个掩体,就是现在晨锋郡这些人,认识我的有几个?事先真把我当成……补刀小能手的,又有多少?”
“那倒确实是个问题。”云逍也只能用有些无奈的口气回应我。我则愈发感觉到自己处境的不妙。
等了一会儿,苏雨她们依旧没有回来。我看了看终端屏幕上的电子表,发现时间已经流逝了不少。
虽然我不知道此时自己的正确选择应该是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无论做什么也比干坐在这里要强。
于是我向云逍告辞,他并没有多加挽留,只是对我说了句:“那好吧,有空再聊”。
“有空再聊。”说着,我抓起还留在桌上的两枚先驱者徽章,走出酒馆,来到外面尘土飞扬的泥土路上。
我看了一眼联系人名单,由于拼盘的通信模块本身功率并不大,因此一旦距离太远的话,名单上的名字就会因为失去联系而变得灰暗。不过晨锋郡虽然内部结构错综复杂,但总体规模还没有大到超出功率范围的地步,所以现在,大家的名字都还亮着。
刚才老六和云若晨是一起离开的,现在他们可能还在一起。我将参旗六的名字加入收信人一栏。
[你在什么地方?]
我点了“发送”,等候着他的回应。
然而几分钟过去,我依旧没有等到期待中的振动。
大概不是每个人都跟我一样是来信必回的强迫症患者吧。我摇摇头,不再在路边傻站着,转而向山坡顶端那棵槐树的方向走去——说不定他们又回去了呢?
只可惜现实依旧令人失望:大树下空无一人,只有晨光中的微风吹动着树上的枝杈不断摇摆。眼见着老六依旧没有回信,我又给苏雨发了条信息。之后,我便漫步到树荫下面。
一座崭新的,在周围那些破旧石碑中鹤立鸡群的纪念碑矗立在那里。四下无人,只有我站在这块纪念碑前,端详着上面刻画的纹路。
并没有太多花样,碑文顶部是一个内部写着阿拉伯数字“42”的正七边形,下面依次是昨天在与那个名为瓦桑之子的怪物战斗时牺牲的八个人的名字,再往下
是一行“我们并非生于荒原”,这是那个用了我曾经的名字和面孔的神秘人所留下的奇怪格言,而最后,是两行日期,一行是“2237.4.12”,另一行则是
“2037.4.12”。
从受困到现在,已经过去将近二十四个小时了。
我看着最后那行日期,想着。
荒原的时间和现实中是同步流动的,那么现在,无论这场灾难到底有没有被公之于众,也早该被发现了。
但是依旧没有丝毫获救的迹象。
这就是现实。
我蹲下身,仰视着墓碑上那些我甚至都还没有记牢就离我们而去的一个个名字,直视着十四万人所必须要面对的一切。
“老姐,亦心……”我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念着,
“……我会长久不在。”
我开始感觉有什么东西就要从眼眶里溢出来,但被来自手腕突如其来的振动打断了。
[我和老六在一起,到这儿来找我们吧。注意保持隐蔽,路上尽量不要被人看到。]
发来了回信却是苏雨,后面还跟着两个被一个逗号隔开的数字。
那是坐标,这我倒是看得懂。但是她让我保持隐蔽……那是什么意思?
【第四、五、七章好像还没有放出来,好痛苦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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