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在我面前就有一座村子,而村子后就是那座我打算翻越的山,那么那座山上可能会有一些曾经世代居住在这座村子里的人留下的道路。
如果事情真的如我所愿的话,那么直接翻山似乎确实是个比继续沿着省道绕远更加快捷的选择。
我一边想着一边心不在焉地拨弄着一边的死鹿,刚刚在赶路过程中缓解了一些的饥饿感又卷土重来,食物就在眼前却不能立刻饱餐一顿的感觉煞是折磨人。于是我卯足了刚刚恢复不多的力气,一鼓作气渡过了这条看似并不宽广的河流。
水流声已被我甩在身后,而那座我为之颇费周章的山村的全貌也完全显露在我面前:寂静,或者说是死寂,很难说这里已经有多久没有人来过了。
“喂!”我喊了一声,“有人吗?”
回答我的只有山谷中的风声和身后的水声。
好吧,当然了,我本来也没指望能在这地方见到什么活人。我耸耸肩,沿着山路向上走去。
说是一条山路,但正如很多东部山村的地形一般,这条纵贯整个村落的路既不陡峭也不狭窄。同样地,四周的院落也跟我在现实中去户外运动时见到的那些当地人家没什么不同。
除了……那些挂在紧闭的大门上,锈迹斑斑的门锁,以及数个触目惊心的塌陷屋顶以外。
没走多久,我就找到了一扇看上去没有上锁的大门。我走上前去,推了推大门,它发出一阵粗重的悲鸣。我又用力推了一下,只听门后传来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然后大门便随即向后倒了下去。
原来这扇门是反锁的。
我小心翼翼地走进这个不知有多少年不曾有人踏入过的院子,眼前尽是在风化严重的石砖缝隙中蓬勃生长的杂草,幸而现在正值孟夏,它们还没有长到太高。
这个院子有两间房,应该是正房的那间已经和围墙一起倒塌了,但厢房看上去倒还算结实。我将背了一路的死鹿丢在地上,然后开始继续致力于那件困扰了我一天的事情:生火。
没有火,那头死鹿对我而言就几乎毫无意义,我可不打算搞茹毛饮血那一套。
然而大自然并没有因为我紧迫的心情就给我面子,初始的两次尝试一如既往地失败了,而火上浇油的是,我注意到天空已经不复之前的晴朗。
如果这时候来一场雨,哪怕仅仅是降雨前的反潮,对我来说都是灾难性的。
想到这里,我来不及沮丧,再一次抓住了钻杆。
“拜托了……”钻杆在底木上回转着,发出一种像是锯木头一样的声音
“拜托了……”伴随着这样的声音,不断开始有一些灰黑色的粉末状物质出现在钻孔周围,并落到下面的草屑上。
“拜托了……”胳膊开始酸痛,但我依旧强忍着继续着重复的动作。
在双臂就要失去知觉的时候,我终于再次见到了这一幕:一缕青烟从草屑中升起。
见状,我依旧不敢怠慢,而是压抑着激动的心情用不断颤抖的双手捧起了那团不断冒烟的草屑,轻轻地朝那里吹气。
“拜托了……”我在心中最后一次祈祷。
而火苗就在这一次祈祷后从我的手中倏然亮起。
此时此刻我的心情,恐怕与那些在沙漠中遇到清泉,或者在快要饿死的时候看到一桌盛宴的人是一样的。但一切还没有结束,我小心翼翼地拿起一边的枯草,放在这团新生的火苗上,它烧得更旺了,于是我这才将它放到地上,并开始向里添一些干枯的木棍。
最后,它终于如同我对“篝火”这个词固有的印象一般,稳定地燃烧起来。
望着那团在我面前稳定地燃烧着的火焰,我并没有如想象中那样大喜过望地手舞足蹈,仅仅是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感。
上一次出现这种感觉还是在很久以前,当然也就不是在荒原上了。
几十万年前人类开始学会用火的时候是不是就是这样的?我盯着这团火焰,一边傻笑着一边将双手向后伸去作为支撑,却忘记了自己刚刚耗尽了力气,于是双臂一软,我直接仰倒在了地上。
然而我并没有立刻坐起来,而是继续原地躺着,仰望着逐渐阴云密布的天空。手臂脱力固然是其中一个原因,而更重要的是,在倒地的那一瞬间,我似乎意识到了一些东西,但我并没有抓住这个在脑海中稍纵即逝的念头。
那个念头到底什么呢?在躺在地上冥思苦想了好一阵子之后,越来越阴沉的天色促使我中断了思考。
看起来一场大雨在所难免,我最好在它到来之前赶紧把面前好不容易升起的营火转移到旁边那座房子里去。
我探头探脑地走进房子,首先就把目光投向了头上的屋顶——还好,在经历了这么多年的风吹日晒雨淋之后,它倒是顽强得并没有出现什么漏洞。既然如此,我也就更不必担心它会不会在我进来之后突然塌掉把我活埋了。
继而我又打量起屋内的设施:青石地砖上积了一层厚厚的土,而放在墙角的八仙桌和两把太师椅也好不到哪里去——话说这套木头家具就跟这儿摆了一百多年都没有被虫子蛀没了,也真是够本了。
此刻我突然意识到,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就一直没听到过虫子的叫声。
再仔细想想,不只是虫鸣,似乎从我靠近这个村子的一定范围的时候起,我就再也没有听到过任何除了自己以外的生物发出的响声。
……这地方也太安静了点,安静得简直不正常。
我有些不安地竖起耳朵,期盼着能够听到一些能够让我嘲笑自己庸人自扰的声音。然而从村前的溪流那里隐约传来的哗啦啦的流水声,真的就没有任何其他的声音了。
我一开始还不信邪想再听听看,结果被天边传来的一阵轰隆隆的雷声吓了一跳,急忙跑到屋子里搭起了一堆柴火,然后从火堆中捡起几根燃烧的木头扔了进去。
此时已是午后,已在天空中汇聚多时的乌云终于化作一场滂沱大雨从天而降。院子中的那堆篝火很快就被雨水浇灭,而我则躲在已活过了两个世纪的房子里的一堆升起不到半小时的篝火旁,望着风雨交加电闪雷鸣的门外,一时竟产生了某种畏惧之情。
在接连不断的撼天动地的雷鸣中,我突然听到了一阵非常不和谐的声音。
它来自我的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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