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问天下 第一章 异星犯御

    大明洪武三十一年。刑部大牢。

    “吱呀”一声，破旧的房门打开，清凉的空气渗入牢房，稍稍冲散了其中腐朽的气息。

    久违的亮光让姚天泽有些不能适应，他眯了眯自己眼睛，空气中有细小的尘埃腾空而起，透过森寒的铁栏杆，在他眼前张牙舞爪，他却连伸手抹一把脸的力气都没有。如今他的手筋已经被挑断，两手十指溃烂，双腿虽然没有骨折，可膝盖骨被狱卒给挖了出来.

    他的身体现在便如同一滩烂泥，瘫软在一堆茅草上。

    费力的从阴影之中挣扎着昂起头来，姚天泽惊觉有人自牢房之外、光亮之中，缓缓的走到他的身前。

    “姚天泽，我来看看你，看看我昔日的好友，如今过得怎么样。”

    这凉薄的言语刚一入耳，姚天泽双目瞬间赤红，眼眸之中似有利刃，想要将眼前这个说话的人剐下皮肉。

    说话的是个身量细长的中年人，浓眉方脸八字胡，看起来是极为慈悲的面相，只是他眉宇下的那双眼睛，闪烁着的，却不是和善的神采，他用一种极为蔑视，极为嘲讽的目光看着茅草堆上的姚天泽，嘴角渐渐的上扬起明显的弧度，终于，似是抑制不住般的大笑起来。

    “昔日连中三元的姚大才子，那里还有半分当年的风采，看看你如今落魄的模样，真像是一个癞蛤蟆，真是丑陋无比啊。”笑声之中，姚天泽的干枯的手臂被这人恶狠狠的抓起来，连带着他的身子，一并被扔到了地上，剧烈的动作让他双腿上的伤口裂开，膝盖处冒出汩汩的鲜血，浸润着牢房冰冷的地面。

    姚天泽承受着这种让他痛苦的行为，就像是被迫承受他如今凄苦的命运。可惜他毫无反抗之力，只能咬牙切齿的喝骂：“黄子湜，你这个畜生，你为什么要栽赃陷害我？我真是后悔，后悔在你奄奄一息的时候救了你的性命，是我瞎了一双眼，当初竟然与你结交为友。”

    “官场无情，权力倾轧，想要登上高位，必定要踩着某些人的肩膀上位。这个某些人，自然是蠢笨如猪的你啊。何况你总是自命清高，为人那么刻板，那么让人生厌，我不陷害你，也会有下一个黄子湜陷害你的，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同僚排挤你。至于瞎了眼睛吗？”黄子湜好笑的看着他：“我觉得，是秋若瞎了眼睛，竟然选择嫁给你，我真想带着她来看看你如今的模样，让她看看，你是如何的可笑。”

    “这关秋若什么事？根据大明律法，我虽然被判了罪，但罪不及父母妻女。”姚天泽心下一颤，眼中尽是焦虑之色，他不惧怕牢狱之中的种种刑罚，可他害怕黄子湜会折磨他的妻子秋若，残害他的家人。

    “你放心，我会好好对待秋若的，你不必担心，如今她的腹中都有了我的骨肉，我当然会好好对待她。你知道吗，我与秋若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们青梅竹马，早已暗许终身。当年秋若说，若我成为了状元郎，她便嫁我为妻，可是，为什么那一年你也要去考科举？！”

    黄子湜看着匍匐在地面上的姚天泽，报复的快感几乎要溢出胸口。当年他本以为自己能够考中状元，迎娶秋若过门，可偏偏横空出世一个姚天泽，文采横溢，金榜题名，连秋若都为了他诗词如痴如醉。他嫉妒姚天泽，他痛恨姚天泽，所以，他要毁了姚天泽。

    “知道吗？秋若心中那人一直是我，将那份贪污的账本藏到你床下的，便是她。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她爱的是我，不是你姚天泽。”黄子湜狠狠踩着姚天泽的双手，几乎要碾断他的指骨：“你凭借什么有一身的才名，是你这一双手吗？如今你这双爪子都要废掉了，看你拿什么做出锦绣文章来。”

    巨大的疼痛袭来，姚天泽目眦欲裂，口中喝骂不断，可黄湜却没有减轻丝毫的力道，姚天泽本就溃烂的双手，已经血肉模糊，隐约露出森然白骨。

    突然，黄子湜矮下了身子，贴近姚天泽的耳边，轻声道：“本来殿下说，如果你能攀咬燕王，就能有赎罪的机会，可惜，我并不想将这个机会给你。我想让你死。”

    说罢，黄子湜大步走出了这里，牢狱的大门重重的被合上。

    有嚣张的笑声穿过厚厚的狱墙，刺激着姚天泽脑海中最后一根神经，眼前开始一点点的晦暗，

    他曾得意过，蟾宫折桂，打马游街，一日看尽长安花。他亦曾失意过，连遭贬谪，屡遭诽谤，最终身陷囹圄之中。往日的的回忆如同柳絮一般，在他眼前飞快的盘旋着，最终汇聚成一片阴影，就如同他的命运一般惨淡的阴影。

    他的瞳孔剧烈的收缩，最终涣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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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武二十年。　苏州府城郊。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道士盘腿坐在地上，观察着苍穹之上的星子的变化与运动。

    紫微星生出耀目的光芒，以帝王之尊高挂北方天幕。象征着大明皇帝朱元璋旺盛的精力与神采。也象征着大明帝国日渐兴盛的国运。一众星宿围绕着帝星紫微、有条不紊的排列着，看起来一切都是那么的顺畅。

    突然间，老道士平和的眼眸突然睁大，他不可置信的站了起来，惊讶的连手中拂尘都扔到一旁。

    狂风骤起，乌云遮月，天地间恍然变色。只见远方的天幕之中，有一条流星带着火焰一般的尾巴，以极快的速度贯穿了整个夜空。刹那之间，所有星辰的光芒都归于沉寂，天色漆黑如墨，乌云惨淡无光，唯有这一抹流星带着耀目的光辉。

    “异星犯御，天地变色，这是怎么回事！”

    老道士口中喃喃，以惊恐的目光注视着这遽变的天象。

    然而天幕上的变化不过发生在瞬间，眨眼之间，天色突然恢复正常，似乎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明月悄悄泄出一地的华光，露出排列有序的一众星宿。帝星紫微仍旧高挂北天之上。仿佛一切都没有改变过。

    只是无人知晓，有一抹幽魂从地狱之中苦苦挣扎出来，穿越了十一年的光阴，重新回到了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