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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他给自己做了变相手术!
夏芩的背后冷飕飕的,一个给自己做变相手术的男人,一个住在坟堆里给自己做变相手术的男人,一个把所有为脸而死的亡者葬在身边、遗世**、住在坟堆里给自己做变相手术的男人……
一时间,她的脑中只剩下一句话,他,**了……
布局奇谲的院子,影影绰绰的灯光,还有面前这个脸孔青白俊美的男子,仿佛都带上的某种无法言说的诡秘之意,把人的神经,逼到了恐惧的极致……
即便是江含征,也觉得自己无法再待下去了。
他匆匆吩咐了一句:“派人看好他,天明后交给当地县令,由他们酌情处理。”
然hòu ,便带着人往回返。
两人被誉为“胆大”的人,被苦逼留在坟堆里,与变相人共度良宵。
山风愈冷,一弯弦月挂在天空,山中的景物在月下变成一片黑色。
虫鸣繁密如雨,于是山更静,景更奇,峰岩更突兀,树影更浓厚。
夏芩急冲冲地往回赶,奔波一天,又累又饿,脚下打飘,却一步也不敢停留,如被恶鬼追着也似,拼了命地倒腾着两只脚。
只觉得此生对山再也无法爱了。
路上没有一个人说话,气氛凝重,山路潮湿,夏芩一个脚滑,狠狠地摔在地上。
她一下子被摔蒙了,坐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怎么样,要不要紧?”
铁英最先反应过来,连忙过来扶她,夏芩竭力忍耐过那阵剧烈的疼痛,微微摇了摇头:“没事,不要紧,我自己来。”
而后挣扎着,扶着旁边的岩壁,慢慢地站起身来。
月光稀稀落落地洒在她的身上,她脸色苍白,脸型小巧,凌乱的发丝黏在额上,看上去十分狼狈。
她的手细白纤弱,紧紧抓着旁边突起的岩石,还在微微发颤。
或许因为怕,或许因为累,或许因为冷。
可是她说,不要紧。
她说这话的样子,非常自然,如那一手潇sǎ 飘逸的字体,没有丝毫凝滞,好像事情本就应该如此。
应该一个人。
独自面对,独自承担,独自忍受。
如果她是一个富guì 人家的女子,哪怕只是一个普通人家女子,她还会如此吗?如此习惯不公的对待?
被人驱赶着,在寒冷的黑夜,忍累挨饿,饱受惊恐,乃至受伤?
被无理地一次次提到衙门听闻那些阴暗血腥的案件?
可是让她遭受这一切的人却是你,江含征面无表情地想,却是你,江含征。
难得做出这番人道反思的县令大人,却没有现出应有的人道表情,他冷着脸,走进铁英和夏芩之间,吩咐:“武锁,你去安排客栈,蒋谭,你去雇一顶小轿,铁英,你去提灯,记得多提两盏。”
铁英纳闷,觉得安排这些根本用不了那么多人,于是道:“我们都走了行吗,慧清又受了伤,要不我留下来……”
“无妨,”江含征淡淡地打断他,“快去。
三人不敢耽搁,匆忙离开。
江含征朝夏芩伸出双手,缓声道:“那边有块山石,我扶你过去坐一下。”
夏芩试着向前挪了一小步,有些惭愧:“谢谢大人,我不要紧,前面的村子已经不远了,我慢慢走,就可以走回去。”
说着,又往前挪了一小步。
被无视的手臂尴尬地吊在半空,江含征面无表情地缓缓收了回去,而后看着她,不做声。
夏芩被看得略不自在,便道:“大人可以先去那里休息一会儿,轿子应该很快就到,大人马上就能坐了。”
说着低下头,专注于自己脚下的路。
江含征心中蓦然爆发出一股怒意,他突地逼近她,毫无征兆地把她打横抱起,向那块大石走去。
夏芩的喉中毫无意义地迸出一个单音节,过度的震惊之下,
她大睁着双眼,失声了。
江含征走到那块石头旁,一眼扫过去,就觉得那块石头很潮很凉,然hòu 想也未想,就那么抱着她,一屁股坐了上去。
夏芩挣扎着下了地,缓缓后退一步,木木地看着盘踞在石头上的县令大人,表情一片空白。
江含征反应过来后也意识到自己唐突了,可既然已经唐突了,便只好若无其事地继续下去。
把那块石头认认真真孵了一通后,江含征神情自若地站起身,对她道:“本县已经坐过了,现在该你了。”
夏芩:“……”
她实在无法理解县令大人那神奇的心思,最后,屈从在对方不容拒绝的目光下,默默地坐了过去……
月光如一张幽谧的网,静静地笼罩着四周。
她的眉,她的眼,她小而挺的鼻,她微抿的唇,都被镀上一层柔曼虚幻的光泽,细腻令人心悸……
夏芩微微垂着头,某种无法言传的古怪氛围让她有些微的不适,她想,如果画中君在就好了,就不会这么别扭了,可为什么画中君会说,他不能来,因为他来的话,鬼女绣就不会现身了呢?
四周很静,静得让人心慌,尤其是刚刚经lì 了变相人那一幕后,她想,她必须说点什么。
几乎是慌不择言地,她说起了找厕所君的事,说完后,好久听到没有回声,她自己也傻眼了。
“其实,我……我就是猜的,觉得他可能和那天见到的周知府有关,但,做不得准啦。”
她连忙找补。
些许旖旎的心思被打断,江含征还没来得及遗憾,便被她说的事情吸引住了,神情渐jiàn 凝重起来:“把你刚才说的那个人再说一遍,详细一点。”
夏芩:“他叫邓善庆,定州府安县人,看上去二十来岁,不高,也就比我略高一点儿。非常瘦,像生了大病的样子。他一直喊肚子疼,说肚子里有东西,还在不停地动,不停地往里钻,一直急着找茅厕。”
江含征默然片刻,神情复杂地看她一眼:“你可知你这无意间的一番话,很可能会帮周知府破一个困扰他许多年的案件?”
夏芩眉心一动,还要说些什么,却见几盏灯笼地向这边游了过来,原来是铁英领着轿子到了。
江含征让夏芩上轿,直到这时她才明白,原来这轿子是为自己雇的,一时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感激,惊yà ,无措,亦或是受**若惊?
同时又想,幸好刚才说了那一番话,能帮助破案一番话,或可回报县令大人些许好意吧?
回到客栈,用饭,洗沐,而后一头栽到在**上,人事不知了。
第二天醒来,头脑昏昏,窗外阳光大亮,也不知什么时辰了。
她连忙穿衣下楼,刚走到转角处,便感受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氛围。
楼下的大厅,江含征居中而坐,面色沉沉,四名衙役分列两边,紧紧盯着地上被捆的男人,男人跪在地上,低垂着头,看不清面目。
其他的人被拦在外面。
夏芩怔住。
守在楼梯口的铁英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而后悄悄上楼,小声道:“黄文义抓到了,他就隐居在这里,还在此地置了一处小庄子。那个盲女原先就在这个地方卖唱,所以很容易就打听到了。”
夏芩长着脖子想去看黄文义的脸,却什么也没看到。
江含征的声音低沉威严地传来:“黄文义,你可知本官为何抓你?”
下跪的男人沉默须臾,平静道:“草民知道。”
江含征冷笑一声:“你倒识趣,把你是如何害死赵书旭的,从实招来!”
又是一阵沉默,男声道:“其实,草民并不想害他,他是草民的好友……”
似乎哽咽了一下,他的头垂得更低了,“那年,草去魏县贩酒,看到他在打酒,后面一群小孩子跟着他拍叫着“瘸子瘸子”,他只是低着头不做声,打完酒便低着头一瘸一瘸地离开了。
后来,草民才知道,他是在为他的父亲和兄长打酒。
想想真是可笑,腿脚好的在家喝酒吃肉,腿脚残的却要出来打酒……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同病相怜,我们一见如
故。或许我们是同一种人,身边强人环绕,一直被人比较,被人欺压,被人漠视。
只是,他比我更惨,几乎都不怎么出门,二十多年,只有我这个几乎称不上朋友的朋友。
我邀他到我家中做客,他没有丝毫犹豫就答应了,高兴得像个孩子。
我从来也不会想到,有一天,我会对他下手。
他到来的那天,恰巧是我二舅兄要来我家商讨酒坊事宜的那天,说是商讨,其实就是逼迫,逼迫我把酒坊交出来。
那时,我已经被一堆债务压得透不过气,四兄弟的贪婪……把我逼到了绝境,我真的已经走投无路了,除了死,就是死……
我想脱离谢家,彻底脱离。
一念之间,我想到了赵书旭,我们的身形那么相似……
真的只是一念之间啊。
我把他邀到家里,有谁会深更半夜邀请客人呢,可是,他依然没有丝毫怀疑,高高兴兴地来了。
我把他灌醉,下手,发呆了很长时间,然hòu 放了火。”
他微微抬起头,神色空茫:“这是我父母生活过的地方,我常来这里贩酒,在这里认识了青儿,也听说了变相人的事。”
他的眼神变得温柔而凄楚:“青儿是个盲女,却是我见过的最温柔、善良、细心的女子,或许只有谦卑的人才会如此,像我的妻子,从小被人捧着长大的娇女,从来不会这样。”
他低下头,深深叩首:“青儿不会因为草民的容貌而对草民有所不同,她依恋我,我需要她。”
他的眼泪流出来:“草民自知罪无可恕,只求大人开恩,让草民再见青儿最后一次。
她半生流落,受人欺凌,草民只想把最后一点微薄的财产送与她,给她一个落脚之处。
求求大人,草民已经不辞而别一次,这一次,就让草民做一次真正的诀别。”
洪荒般的沉寂,半晌,江含征淡淡答:“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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