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炉 第六章飞矛袭来

    那黑脸军官愤怒之下，竟然使出了杀手，几个同侪喝止不住，暗呼要糟。

    这些民夫死几个没啥大不了的，惹起民乱可是不好交代，要是耽误了巡察使大人交代的要事，那才是真正麻烦，吃罚军棍都算轻的。

    这些时日来，大家等得心焦，好容易得了准信儿盯着坪乌堡这一片，想着赶紧把差事办了回燕州城，没成想这个节骨眼上，竟然还能出这档子事。

    姓单的这杀才，尽给爷爷们添乱！

    眼看着矛刃滑过一道残影，就要斩杀那名叫卢弘武的莽汉，几个军官心里也颇为可惜，这厮倒也算是个好汉，只是运道差了些……

    一个指挥使就打算喝令后面的刀兵上前，眼下关键之处是要立刻弹压，控制住局面。

    至于那半路上碰到的崔县尉，几个军官倒是不在意。

    他们都是燕州兵马司的人，平日连燕州城内的州府诸多司曹都不怎么耐烦搭理，县尉什么的就更不在眼里了，要不是还有借重一二的地方，早就让其滚蛋了。

    至于那叫卢弘武的汉子能否躲开单指挥使的必杀之矛，军官们根本没想第二可能。

    姓单的好歹也是燕州城兵马司里首屈一指的悍将，功力深厚。

    这人早年在北疆积功升至郎将，要不是不会做人恶了边关几位大帅，恐怕早就独领一军做了统领，现在却被贬职做了一营指挥，在燕州府军厮混。

    几个军官心里暗恼但也知道没用，各自按住了腰间刀柄，随时准备喝令属下冲杀，或是先撤到寨堡门口处。

    眼前虽有上千民夫，他们却无丝毫惧意，何况手下二百军士全是精挑细选的老卒军头，哪里会怕些乌合之众的泥腿子，真当爷爷手里的刀枪沾不得血么？

    本想不动见血的，现在看却是不行了。

    也罢，早点打理干净了好。这些桀骜又胆大的刁民，杀上一批，恐怕州府哪里，还觉得更妥当一些。

    ……

    远处弥漫过来的杀气，在尖利的啸声响起之前，叶广济就已经察觉到了。在记忆中，似乎还未有这般灵敏的感知，但此刻根本不及细察，那凶悍的杀意凛冽如刀，宛若实质，让他连脖颈处的汗毛都竖立了起来。

    没有想到，这个世界居然有如此强大的……意念！

    那钢矛气势强绝，巨浪潮水般而至，一股惨烈的气息逼得叶广济差点就要转身逃避。

    就像一条猛扑来的毒蛇，迫使自己在措手不及之间露出破绽，再继之凌厉的杀招。叶广济强自镇定，脑海中一股意念让他冷静下来，钢矛太快，线路更是诡异，自己稍稍躲避，怕是立刻就要死，更何况，身后还有人。

    那钢矛似乎突破了某种极限，半空中扑下时像个活物般地闪晃两下，加速旋转着撕裂气流，划过一道的曲线猛扎下来。

    叶广济沉下心来，死死盯着那加速扑来的飞矛。

    脑海中感受着一股莫名的气机，他虽不明白，但却能感受得到，周围的时间似乎缓慢了下来，脑海中映射出那钢矛的形态。

    叶广济清楚地知道，如果自己不能寻找出钢矛的破绽，而是任它刺杀下来，那高速抖动的矛枪定能撕裂自己身躯，上面凶厉的杀意恐怕更是可以灭杀自己神魂，就像昨晚的卢弘武一样，意识彻底地消失。

    目光紧紧锁定矛枪前端，那矛刃前部似在毫无规律的颤动，如同蛇信吞吐，唯有一处拖出一条螺旋轨迹。

    叶广济心头似有所悟，紧盯着那一点，短矛立时在脑海中纤毫毕现，矛身上的气机流转清晰了起来，正是那一点处杀意涌动，控制着矛枪汹汹而来。

    脑海深处的暗金碎片上，也有一点星光渗出，迅疾闪出，锁定了矛枪杀意最凶厉处。

    叶广济知道，这一点就应是关键。

    若是卢弘武面对此刻，恐怕是想也不想地硬撼矛尖，结果多半是棍折人亡，只看那枪矛威势，就知道那军官实力远在卢弘武之上。

    关键是杀机并不是矛尖之处，而是在更隐蔽的矛枪锋锐一侧，这绝对不是原来的卢弘武能够察觉到的。

    这一刻，是应该相信自己的知觉，还是信赖卢弘武的武艺？

    两次濒死之际的境遇，叶广济也学会了冷静地面对一切，才调动起了身体全部潜力，捕捉到了那几乎不可能中的一线机会。

    念头闪过，他就拿定了注意。

    这一次赌命，叶广济第一次放弃了卢弘武本身的本能，把性命压在了自己的判断上面。

    猛喝一声，叶广济双臂猛抖，退身半步，沉腰甩臂，浑身劲力爆发出来，手中抢来的棍棒狂猛上撩。

    激发出全身的力量，叶广济知道，赌命就在此一举。

    浑身劲气外涌，像是窜起的怪蟒，浑身窍穴震荡，劲气沿着臂膀和棍棒，夹裹着一点星光爆炸般迎击飞矛。

    嗡~~

    一声沉闷之极的响声，被险而又险击中的钢矛，斜着翻飞出去。

    巨浪般的力量扑来，叶广济只觉得眼睛一黑，身躯狂震跌倒。

    李三他们扶起叶广济时，只见他嘴鼻都是渗出血来。

    “弘武！”“弘武！”“大郎！”“武哥！”

    叶广济咳出血来，身体难受得要死，心里却在狂喜，他知道自己赌对了，自己的确是命不该绝。

    “跟这些狗官拼了！”

    “别乱动，都后退！”

    几个年轻汉子都眼红了，要不是李三死命地拦着，立刻就要扑上去。

    ……

    钢矛从军汉顶呼啸着打滚翻出，军卒都是大恐，他们可是知道长官飞矛得厉害，立刻往后退了，看着叶广济的眼神，更像是看到了什么凶猛怪兽。

    那单指挥使瞪大了眼睛，一脸难以置信。

    李三拉着众人后撤，军汉们也退后了，一时间倒是拉开了混乱接触的局面。

    坪乌堡里民夫们更是乱糟糟的，有欢呼卢家大郎豪杰往里冲的，有的呼喊着军官杀人了往后就跑，有的发呆仍然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场面顿时比先前更加混乱。

    叶广济吐了两口血沫之后才感觉好了些，慢慢站了起来，他知道自己受伤远比看起来要轻，只是胸口大片的血迹，看着骇人。

    挡飞了刚才那凶险的矛枪，受益极大。

    体内劲气流转不仅没有缓慢，反而加速在运转，寂静无声却又像是雷鸣一般处处轰响，叶广济收稳心神把呼吸放慢，体内热流循环往复，肚内腑脏不复刚才被巨力震荡的疼痛。

    腰椎头顶胸腹的几处之外，体内似乎更多了几处有了气感，刚才劲气就是从这几个地方得到了加强，要不是实在不合时宜，他怕是要高兴地欢呼起来。

    “他姥姥的，果然是生死之际才有突破么，这代价也太惨了一些。”

    叶广济心里暗喜，刚才被数十大汉扒得骨节差点脱离裂，后来那黑脸军官的生死一击，似乎被打破了体内的什么关节，又像是开启了什么隐藏的瓶颈，自己体内劲力居然比以前更为壮大。

    一口黑血吐出，叶广济觉得体内气息温和充沛，居然比先前还要壮大了几分，尤其是头脑非常清醒敏锐。

    对比之前的身体状况和变化，叶广济知道虽然还不得其法而入，但自己体内还有无穷潜力可以挖掘。虽然已无力抵挡那军官的再一次飞矛刺杀，但只要假以时日，对面厮一定不是自己的对手。

    心里安定下来，叶广济看着对面脸色狰狞的几个军官，眼里再无一丝惧意。缓缓调整着呼吸，抹了一把嘴角边的血沫，脚步站定了，甩甩臂膀活动了几下，旁边的李三几人连声问他如何。

    “三叔，我没什么大碍，对面军卒已在整队，得让大家都拿起家伙。”

    “我晓得……”

    堡子里的民夫，有害怕的扯老携幼地后撤，留下的却怒吼着往前挤过来，硬是把军卒挤得连连后退。几个营头也在呼喝奔跑，手持棍棒的民夫奔到前面和军卒相持，越来越多。

    民夫人数多过军卒，更有卢弘武这样的狠人，许多民夫胆子立刻大了起来。

    对面几个军官缓缓后退，也不急着弹压民夫，扯着暴怒的单姓军官往后撤去，并且喝令军卒跟着一起退到寨门附近，架起一道栅栏，才重把队伍整齐。

    眼前这些民夫虽然仍是乌合之众，但此刻群情激奋，和他们搅合在一团，若真个厮杀起来，全无回转余地，天时地利人和对官军十分不利。

    看着军卒退走，民夫们登时欢呼起来，像是打了胜仗一般。

    叶广济更是被众人围在中间，一些年轻的民夫汉子更是热切地看着他，无不是一脸激动，还有几个年轻的满脸通红昏了头，竟然叫嚣着让叶广济带着他们去干翻眼前这帮军汉，都被李三几个巴掌扇去一边。

    官军虽退，但叶广济知道，真要刀兵一起，民夫们仍是被屠戮的局面，只是一口气不能堕落，否则生死全在他人手中。

    叶广济推开了身前遮护他的一名大汉，缓缓平复了一下呼吸，提气喊话。

    “诸位军爷，我等确有兄弟重伤不起，怕是不能虽军爷随行了，若要问罪，还是请到县衙大堂吧，我等民役自有县里司曹管教……”

    “若要强迫，就赎卢某不从了！昨夜有叔伯兄弟不幸遇难，今日卢某也不介意血染此地！”

    这一声喝出，坪乌堡上下大为振奋。

    妇孺收起了眼泪，更多的汉子持棍站上前来。

    一张张沧桑的脸容包含悲愤，怒视对面凛冽刀锋。

    燕州男儿多豪侠，敬天地，但不畏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