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怀“凝心诀”的邓望当然也听见了,就连一直沉默的云雅露亦同时听见了!只因为那阵从远处传来的声音并不难辨认,那是一阵——
胡琴之音!
一阵非常苍凉寂寞的胡琴之音!
难以想象,世上竟有能奏出如此苍凉、如此寂寞的胡琴之音之人,那种苍凉,仿佛天大地大,却空余他一人在饮恨,宛如一个薄命一生的沧浪客在咏嘘遗恨。琴音中的寂寞之意,更令闻者心碎,宛如,“寂寞”,已成为一件令人心碎欲死的武器……
然而,管琴音苍凉萧索,还有一个刚来人却并没心碎,他只是面色陡变!全因为,他皆曾听过这胡琴之音!
还记得,黎晓旭在两年多前,也曾在鬼脸叔叔所栖身的蛇穴之内,他隐隐听见从漫天风雪中传来的一些胡琴之音,当其时,那时的他,亦一度认为鬼脸叔叔的主人可能未死,可惜到后来,其主人始终没在黎晓旭的眼前出现。
不过令黎晓旭始终印象犹新的,还是那些若隐若现、似有似无的胡琴之音,当年雪地上所传来的琴音,它的曲调,正好与现下从远处传来茶室的琴音——模一样!
怎么可能?黎晓旭深深纳罕,那种胡琴的苍凉曲调,并不民间的一般乐曲,而是经人悉心编排,故如今奏此乐章的人,定是当年于雪地操琴的人无疑,难道……
鬼脸大叔的主人真的未死?
这个曾叱咤一时、名动江湖的一代豪杰若然未死,那,已借死不问世事多年的他,如今又是何生模样?
一念至此,黎晓旭的好奇心更是大起,益发想一睹这个曾令鬼脸叔叔忠心不二的主人,霎时之间,聂风的心头充满热切的期待。
惟黎晓旭的期待,犹不及此际藏于云雅露目光内的期待之深,因为那首胡琴乐章对于步惊云来说,甚至比聂风倍为熟悉!
云雅露怎能忘记,多年之前,他的主人叱咤风云的那段日子?他怎能忘记,那柄拒他千里、令敌人无法近身的墨芸剑?他又怎能忘记,他的那招“疑云千面”?
还有最令他难以忘怀的是,主人每夜所奏的胡琴乐章那篇乐章,他一连数晚听了多遍,只要拉出首三个词子,他便会立时认出!
故而,如今他比黎晓旭更快认出了这篇胡琴之音,也更肯定目下操琴奏曲的人,必是当年的主人无疑!
只有他,才会奏出那样沉雄悲痛的乐曲,唯有他,才会比“天长地久”更沧桑……
骤然间,不独使夜四君子掌心全在冒汗,蓄势待发,就连黎晓旭与云雅露,掌心亦在冒汗,他们想见多时的人,终于与他们愈来愈接近……
就连茶室内的其余商旅,骤然不知就里,亦悉数被这苍凉无限的胡琴之音吸引,纷纷同琴音传来之处瞥去。
操琴的人影未现,琴音已然顿止,一个低沉无限的汉子声音却嘎地自远处隐约传来,徐徐轻叹道:“惜英雄,重英雄。人生命运巧相同,只恨一个含轩,一个涵轩,博尽半生岁月,本欲黯然引退,静过此生,蓦然回首,方才惊觉……命运从没在他俩自己手中!”
声音萧索无奈,云雅露一听便全然认出,那正是主人的声音!
来人真的是主人柳含轩!
但,主人为何会前来这个茶室?他不是已不想再见任何人的吗?难道其中有诈不成?,他决定静观其变在做决定。
云雅露井没思索多久,一条魁梧的汉子身影,已随着声声叹息,一步一步的自远处级级接近。
乍见这条汉子身影,使夜四君子以在袍内握剑的手,握得更紧,聂风,亦是一脸期待,期待一赡这绝世英雄的风采!
而黎晓旭,却是一脸凝重,然而脸色凝重,并不表示他不想再鬼脸大叔的主人,他是极为凝重地期待着!
来了!云雅露还依稀可辨正从远处步近的身影!
他,还是和从前一样,一头不经意的散发,一身素色长衣,他的装束,还是与多年前二人第一次相遇时没有两样!
还是一样的轩昂、伟岸。
辽是那样配给千人万人俯首崇拜!
这个于轩雅列有恩、本可一世称雄却不想一世称雄的传说级人物。
终于来了!
当传说与轩雅列重逢之时,他,会否还认得云雅露这个当年极其倔强不屈、胆敢违逆其安排的——云雅露?
他不认得!
当这个万人期待的人步进茶室内的时候,他与左边的云雅露与右边的黎晓旭所坐的桌子已极为接近,可是,他居然没朝两人望上一眼,就象他完全没有认出已改变很多的云雅露!
他没有即时认出他,非因云雅露的容貌变迁太大,而是因为他根本便不认识云雅露,而云雅露也不认识他!
他根本便不是——他!
云雅露期待再见的主人!
但见来人是一名已不再年青的汉子,可是也和主人一样,总是难从他的脸上瞧出其实际年纪这名汉子,也如主人般的一头散发,却是如雪般白的白发。
他也和黑衣叔叔一样一身长衣,然而他的衣衫却并不是黑素衣,而是一袭白衣!
正因衣白,所以更见浸尘,更觉他潦倒。
衣白渐浸尘……
惟是,这名汉子与主人也并非毫无相同之处,他的脸,反与主人的容貌有五六分相似,是那种耐看而不令人讨厌的脸,还有,他的声音,正如云雅露先前所听见的叹息声,亦与主人的几近一样。
最难得的是,他脸上所流露的沧桑、疲倦、竟与主人当年的沉默神情,没有两样,仿佛,他和主人一样,都曾拥有相同的命运,都曾可以成为举世瞩目的强者,到后来却又不想成为英雄,悄然而退……
除了衣衫及发丝之色一黑一白,稍有分别外.这名汉子与当年的主人,简直像是同一个模子造出来似的,骤眼眺去,还以为是同一个人。
而最令云雅露感到惊异的,还是这名白衣沧桑客的身上,隐然流露的无上气势,可能寻常人家、甚至那使夜四君子也无法感觉。
但身为追随者的云雅露,却清楚感到,这汉子身上也同样散发着主人那种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传说气势!
他更可肯定,适才在河内所残留的无敌气息,也是此人刻意留下,他在暗暗劝告想找他的人,别要骚扰早已隐退的他,别再找生不如死的他……
这根本绝不可能!云雅露的心陡地凉了一截!势难料到,这个世上,除了主人能够拥有那种沉默一如传说般的强者气度,还有另一个与他相若的男人,可以流露相同的气度,相同的武功气势!
也许唯一最大的分别是,柳含轩犹如一个“淹没”的沉默传奇,眼前的汉子,却严如一个“穷途潦倒”的沉默传说。
是的!他真的十分潦倒!瞧他脸上满是胡渣,白色的衣衫不但浸尘,且还相当破烂,可见生活已是捉襟见肘,难怪他手中拿着一个残旧胡琴,适才口里还在轻吟轻叹着那段什么“含轩、涵轩”故事的章目,显见十成也是前来此茶室一边操琴,一边诉说江湖故事,他是来卖艺的。
但那手中的胡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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