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白 第一章坐忘清明

    一道清光既长且阔，穿青山，过绿屏，直入一片雾遮云庇的宽广长谷。视野恍地一亮，才见鼎沸人声。

    入目处，道观宫殿鳞次栉比，青砖红檐铺设连绵，富贵平安参拜者众，姻缘前程孝敬香弥。

    乍见这一道清光横空，前来三皇宫上香敬礼的信徒们顿时跪拜了一片，口中直呼仙长显迹。

    清光却未有停留，一转眼便越过前谷进入深处。

    这里才是三皇宫真正的山门所在，道殿宫阁愈发雄伟，景色声响却静谧了下去。

    清光一直到了最深处，这才降下云霞，在一个院落前止步，显露出一长一幼两个身影。长的是一位身着三皇宫道服的神奕道士，鹤发童颜，肩背冠顶上有虚影浮沉，阴阳、水火、龙虎交缠。这是丹相外溢，只差一步便可凝结金丹的征兆。

    幼的是一个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一身朴实素袍，却遮不住刀削般的俊美五官，只是少年似是在思索什么，双目紧闭，眉头微皱。

    这一个院落名为东谷灵峰，东谷便是三皇宫所在的这一处幽谷，而灵峰是道门术语，意指藏书存道之地。换言之，东谷灵峰是三皇宫的一座藏书阁，不过这里所藏之书，却少有术法道门的修行篇章，而多是心性修为的坐忘理论。

    道门修行，最重要的便是在修道之初凝结一颗道果。而东谷灵峰，就是三皇宫弟子入世历练、打磨道心后，回转山门凝结道果的地方。

    “李长老。”守阁弟子迎了上来，恭敬行了礼节，“李长老，可是要送这位师弟入阁吗？”

    “他名连桐，七年前拜入三皇宫，这次入世两年零九个月，起先行乞化缘，后入了码头帮派……”头顶丹相的李长老将少年入世磨练的行程一一述说，而守阁弟子已经摸出一部书册，将李长老所述尽数记录。

    大道不易，修行路远，其中天险无数，又有人惑处处。若没有一颗直指大道的真心，如何避开这一路上的困惑险阻？故而道门要求弟子在入门之初凝结道果，道果便是弟子发乎真心所求之道，以此结金丹、入元宫，为修行根本。

    道果是重中之重，容不得半点马虎。

    守阁弟子记下了少年连桐入世的经历，笑着问道：“李师叔，近些年鲜有如此年轻的弟子入阁，不知这位连桐师弟根骨如何？”

    “大道之前，哪有根骨之辩。你既是守阁弟子，怎么会有如此肤浅一问？”李长老似有不悦，教训道。

    天地浩大，刍狗凡人何其渺小。人的四肢筋骨长成什么样，这点细微的区别，在天地法理之前根本没有差异。也只有武学门人才会讲究这个，要求弟子必须身骨健壮，且要从小开始打磨筋骨……如此种种，看似精挑细选，事实上却是走了歪路。

    武学这一派传自姬武，这位武天子尚能与吕祖、荒佛在昆仑坐论。传到现在，武学后人却已经远不如道、佛两门。武门中人虽然依旧执掌天下，却也只是道、佛两门看不上眼的世俗权欲。

    反观这两门正宗，对门人弟子只重心性慧根。这是虚无缥缈之物，难以论证，所以修道入门才有凝结道果这一步。道果便是修道者所求之道，只有心性纯一、别无外物才能凝结。

    道门之中也不乏入世磨练几十年，直到垂垂老矣才道心圆满结成道果之辈。但只要道果一结，轻易便可直入先天，到了这个时候，脱离凡胎、鹤发童颜都是等闲，又哪来什么必须身强体壮、从小开始修炼的说法？

    守阁弟子自知说错了话，连忙道：“李师叔见谅，是我口岔了，我是想问这位连桐师弟的心性如何，能不能结成道果……”

    李师叔看了一眼依旧双目紧闭似在神游的连桐，直白道：“这连桐似乎有些好斗，想来此番也难以凝结道果，还要再下山历练几回。”

    守阁弟子讪笑了一声，心中却不以为意，暗忖道：“你三年前送来的那个弟子也被你说的一无是处，可却结了一颗万中无一的长生果！虽然这颗长生果……”

    心中所想自然不会显露在脸上，但是一想到那颗长生果，守阁弟子的脸色不自觉地变化，透出一丝古怪。

    李师叔发现了守阁弟子的神情，以为是守阁弟子不信自己的判断，他刚要分说几句，却也回想起来上一个由自己带回山门的三皇宫弟子，那颗冠绝所有道果之上的……长生果！

    眉头一皱，李师叔脸色变得阴沉，拂袖道：“交给你了。”化作清光离去。

    守阁弟子收束了心思，对连桐道：“跟我来吧。”

    连桐虽然闭着双目，却仿佛听得见守阁弟子的吩咐，跟在他身后走到了东谷灵峰楼前，守阁弟子嘱咐道：“楼中藏书，随你观阅，你若困了乏了，楼上有休憩房间。一日三餐我尽会送来，你只管参悟道心，凝结道果。”

    “入阁吧。”守阁弟子最后轻喝一声，吱呀打开楼门。

    似乎是开门声响惊动了连桐，少年终于回过神来睁开了眼，五官神采仿佛瞬息转活，一双剑眉压不住那郎目锐意，隐隐然便有一股桀骜不屈之气浮沉。

    守阁弟子微微一惊，心中暗叹：“这岂不是一颗剑果？李师叔这是又看走眼了……”

    那锐意眨眼间又消失不见，连桐的神情恢复成了了少年懵懂的模样，似是有些拘谨，小心翼翼地问道：“师兄，我入阁凝结道果，是不是道果不成，便不能出来？”

    “那是自然。”守阁弟子点了点头，耐心解释，“不须我说，你也当明白道果有多重要。你既来了东谷灵峰，那么道果凝结之前都不能离开，除非……”

    除非道心有隙，不足以凝结道果，便只能再离开山门入世磨练。不过这话晦气，守阁弟子也没有明说，只让连桐入阁。

    连桐犹豫了一下，请求道：“守阁师兄，我入世已经三年，久不见我苏师兄了，可否帮我转告一声，告知我苏师兄，我已经回来三皇宫了？”

    “这却是小事，我们三皇宫弟子，自该如兄弟手足般和睦。”守阁弟子笑道，“不知你说的是哪一位苏师兄？”

    “多谢守阁师兄。”连桐喜道，“我苏师兄，就是苏白！”

    “苏白？”守阁弟子一愣。

    “没错，苏白，长生果苏白！”连桐双眼发光，神情中带着骄傲，“想来我苏师兄已经濯穴完毕，开始濯洗三条法脉了吧？”

    守阁弟子却是没有应话，只脸色古怪地朝门里示意了一下：“你进去吧。”

    连桐跨入门中，还是有些不放心地道：“请守阁师兄一定记着帮我转告。”

    “还转告什么？”守阁弟子意味莫名地嗤笑了一声，摇着头看了一眼这座两层阁楼，叹气道，“长生果苏白……”

    “他就在楼上。”

    连桐闻言微愣，随即脸色一变，立刻奔进了东谷灵峰。他的脚步有些慌乱，急匆匆跑上二楼，却又在转角处停了下来。

    一连深呼吸了好几口气，连桐努力平复下心绪，这才咬着牙走进一间厢房。

    厢房内的装饰简单，左右靠墙各有一张干净卧榻，窗前一条梨木长桌上散放着几本书籍，而窗台上坐靠着一个人影。

    这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相貌平平无奇，脸上一幅若无其事的平淡神情，正安然自得地看着窗外景色。

    连桐的脚步一滞，一别三年，又明白了苏白境遇，他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小连桐，原来是你回来了。”窗台上的苏白却早已发现了连桐，笑吟吟地转过头来。

    “苏白哥。”连桐心绪一乱，喊出了拜入三皇宫前的称呼，他几步走到苏白身前，双眼里盈光闪烁，也不知是因为久别重逢，还是因为悲怜苏白情形。

    “呦，长这么高了！”苏白从窗台上下来，比划了一下连桐的个子，啧啧道，“才三年而已，你就……”

    “是两年零九个月。”连桐突然打断道。

    “嘿！让你下山是磨练道心的，不是让你数日子的，你惦记着这个做什么。”苏白拍了一下连桐的脑袋，拉着他坐到桌前，自己则是一屁股蹭上书桌，漫不经心地问道，“和我说说吧，这次下山，有什么收获？”

    “外面也没什么意思，还没有师兄带我去东谷潭捉鱼好玩。”连桐嘟囔道，他从椅子上起来，也蹭上了书桌依在苏白身旁。

    “瞎说什么话呢。”苏白瞪了连桐一眼，又问道，“既然来了东谷灵峰，想来是你能凝结道果了。告诉师兄，你所求的是什么道？”

    “师兄，我……”连桐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我想结一颗剑果。”

    “剑果？”苏白微微一愣，“紫霞、太虚分家之后，纯阳宫就没有多少剑道法门流传。我们三皇宫是纯阳宫别脉，虽然也擅祭炼飞剑的，却是以炼气为主，你怎么会想到结一颗剑果？”

    道果便是道心，道心便是所求之道。道门认为天地之间的法理便是三千大道，而这三千是虚数，意指大道无穷，千千万万。以此得见，道果也是无穷，各人各果，不一而足。

    所谓剑果，便是一颗专求飞剑的道心。道门有诸般大道，无穷法门，唯有认准了飞剑这一道，再不问一丝外物，才能凝结一颗剑果。而所有剑果，皆在六品以上！

    按照道门中人的分类，道果分作十品，从九至一，余下一个品级是一品一，只为长生果所设。

    “因为飞剑厉害！从前我受欺负时，都是苏师兄保护我，我若是结了剑果，便再不怕别人欺负了！”连桐握紧了拳头，却将几句话藏在了心里。

    “飞剑一往无前，我本以为只有结了剑果，才能跟上苏师兄长生果的修行进境，一直陪在苏师兄身边，现在……若是结了剑果，我就可以保护苏师兄了！”

    苏白在东谷灵峰坐守了三年，无非便是道心出了问题，无法凝结道果。而只有这一步迈出才是道家入门，虽是一步，却是天沟地壑！苏白若是无法凝结道果，那什么修炼都是妄谈！

    连桐虽然年幼，却知道其中关隘，只是没有说出来而已。

    “你就这点出息！”苏白笑骂了一句，起身往外走去，“你且等着，我去给你取书。”

    东谷灵峰的藏书皆在二楼，厢房外便是一排排一列列的黑梨木书架，鳞次栉比，叫人眼花缭乱。不过苏白已经在此间住了三年，这里所有藏书都已经过目，直过几排书架，便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先是一本《吕祖授道守心篇》，这里面记载的是道门吕祖讲解道心的理论以及凝结道果的法门，从来都是道门弟子凝结道果前的必备功课。

    转过一排书架，苏白又取了一本《剑金论》。七曜摩夷界将天底下所有飞剑归结为十类，称之为飞剑十金，这《剑金论》就是详解十种飞剑不同差异的。

    “还差一本《坐忘清明法》。”苏白手拿两书，思忖了片刻，便往角落而去。

    《坐忘清明法》却是一种修炼心性的法门，能够让修行者排除杂念，存神无二。

    忽而一股酒气入鼻，苏白微微皱眉，转过拐角处，果然看见了一个脏兮兮的道人醉倒在书架旁。

    “这醉酒道人又喝倒了。”苏白摇了摇头，取了书悄悄离去。

    东谷灵峰苏白已经待了三年，期间也有不少三皇宫弟子进来修行，他们亦或凝结道果成功，成为三皇宫内门弟子，亦或道心不够圆满，再下山历练。这些人在东谷灵峰里少则一二旬，多则三四月，也就离开了。唯有这个醉酒道人，苏白来时他就在，三年已过他还在。

    他每日里只知饮酒，三年下来也只和苏白说过不到十句话，反反复复却只有两个模版，一个意思。

    “我的酒葫芦，你可曾看见？”

    “你可曾看见我的酒葫芦？”

    苏白也只知他辈分奇高，偶有门中长老来了也要称呼一声林师叔，其余来历便无从知晓。不过这醉酒道人十二个时辰里有八个时辰在喝酒，剩下四个时辰就是喝醉过去不省人事，倒是一直和苏白相安无事。苏白性情淡然，也自不去打搅。

    回到房中，将三本书交给连桐，仔细嘱咐了几句，苏白又坐回到了窗台上，看起窗外景色。

    凝结道果是连桐现在最重要的事情，苏白不敢耽误。而道果道心是个人修行，外人指点不得，苏白也无法教给连桐什么经验，只能让连桐自己体会。

    连桐先打开了《剑金论》，还没翻过几页，就抬起头来问道：“苏师兄，你在看什么？”

    “看朱嘴蓝鹊，哦，还有几只是金翼白眉。”苏白一笑，目光扫过窗外飞掠的小鸟，指点着道，“小连桐，你看这些鸟儿多么自在，想飞到哪儿，就飞到哪儿。”

    “苏师兄若是成就长生，不也是想飞到哪儿，就飞到哪儿？”连桐随口道，话音才落就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了话，脸色一变，连忙小心观察苏白反应。

    苏白却是一笑，淡然道：“长生哪有这么简单，乖乖看你的书去。”

    连桐松了一口气，复又看起《剑金论》，一直到日薄西山，他才换了《吕祖授道守心篇》。

    转眼间日落天黑，桌上已点起烛火，连桐看得累了，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一边道：“苏师兄，天都黑了，还有鸟儿可以看吗？”

    “看鸟儿归巢。”苏白道，目光依旧望着窗外，声音里浮起一丝轻叹，“青鹊要归青鹊巢，白眉要归白眉巢。这些鸟儿……却也不够自在。”

    连桐凑到窗前一看，入目之处却是漆黑夜幕。他尚未打通任督玄桥，没有进入先天境界，目力便只有凡人水平，自然看不出什么端倪，只能依稀听见几声脆响鸟鸣。

    道门修行之初，和武门的方法类似，都是打通十二正经与奇经八脉。武门中人到了这里便会遇上第一个关隘，有不少人一辈子都要困居于此，怎么也无法打通任督玄桥。而道门弟子只要道果一结，任督玄桥立开，直接进入先天。只不过凝结道果也绝非易事罢了。

    “若是累了就入定去。”苏白笑着揉了揉连桐的头发，指着房中卧榻道，“好好体悟《坐忘清明法》，这一道法门妙用无穷，不止能帮助你凝结道果，乃至你日后修行都多有裨益。”

    连桐点点头，乖乖坐到了卧榻上去，手捏道印，五心朝天，眼睛才刚闭上却又立刻睁开，小声唤道：“苏师兄，你可不可以和以前一样，给我讲故事听？”

    “不要闹。”苏白横了连桐一眼，故作恼怒道，“凝结道果何等重要？你给我马上入定！”

    连桐缩了缩脖子，连忙闭目。

    苏白监视了一会儿，才又扭头看向窗外。

    也不知时间过了多久，夜幕中的鸟鸣声渐渐消失，只剩下夜风拂过林叶的沙沙轻响，月光之下，东谷一片静谧。

    苏白这才从窗台上下来，关上窗户，坐到了另一张卧榻上，也闭目入定。

    在东谷灵峰三年，苏白自然不是虚度，他微微凝神，便落入了自己识海之中。

    识海玄妙不可言说，这一片朦胧飘渺的纯白天地中，却有三个苏白同时存身。

    一个苏白是他自己的意识，另外两个苏白则正襟危坐着，其中一个身着金氅玉衣，气势恍如天人，另一个却神色平淡，眉目间含着一股处变不惊，似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无关大碍。

    这就是《坐忘清明法》的妙用，这道法门能让修行者摒除一切杂念，只在识海中留下最重要的东西。

    另两个苏白，其实也是苏白自己的意识。金氅玉衣的这一个，是苏白对自己修行道门的理解。道门弟子只有在凝结道果之后，才会得授修行道法。苏白的情况特殊，三皇宫掌门破例交给了他半部《金诰》，金氅玉衣便是《金诰》的化身。

    三皇宫是纯阳宫的别脉，镇派道法便是纯阳宫六大道法中的《灵宝正法》。纯阳宫乃是道门巨擘，忝为七曜摩夷界十四天宗之一，门中六大道法自然皆是无上道门。这《灵宝正法》是纯阳宫一位名为钟离的前辈有幸观悟吕祖《三大道藏》之一后所创，这部正法前后三部，直指元神之上，《金诰》就是三部其一，所含的是从先天到金丹的修行口诀。

    而另一个神色淡然的苏白，则是他的道果所化。

    长生果苏白的形体有些虚无，似乎随时就会消散，可见苏白如今的境况。

    他的确是凝结了一颗长生果，只是这颗长生果并未稳固，反而在日益淡薄。

    “修行如何？”苏白朝金氅玉衣问道。

    “已濯洗了三百零三个窍穴，再有小半年就可以完成濯穴，开始濯脉了。”金氅玉衣的苏白回道，又轻轻一哼，“我只是半部《金诰》，濯脉之后，凝气海、落道果、开丹窍、炼丹相……所有口诀全无，你需提前做好准备。”

    先天之后，便要炼气，在体内运转出一道真气，再以这真气濯洗周身窍穴，是谓濯穴。濯穴之后便是濯脉，用真气濯洗出自身道法所需的特殊经脉。各种道法的区别，便在这真气运转的法脉上，真气游走的路线不同，修炼的效果、施放的法术自然便不同。

    《灵宝正法》所需的脉络有三道，分别唤作：阴阳、水火、龙虎。

    苏白这半部《金诰》便到此为止，再无后续口诀。

    炼气、濯穴、濯脉，这三个境界都是在打磨修行者的肉身，以为将来修炼，故而也有筑基之称。而凝气海，接着落果入海，再开丹窍、练丹相，最后丹海合一，结成一颗金丹，这几步被称之为金丹修行。

    且先不论筑基与金丹的差距，单单濯法脉与凝气海两个小境界之间，就是天大的差别。要知道，道门弟子若想施展真正的法术，就必须先在丹田凝一团存储真气的气海。

    气海未成，什么法术都是空谈！

    “做好准备？我又能做什么准备？半部《金诰》已是例外，不凝结道果，掌门是不会给我余下口诀的。”苏白哂笑一声，转而望向了神色淡然的长生果。

    识海问答，其实便是苏白在自问自答，话来话去的每一个“我”与“你”，都是指的苏白自己。而《坐忘清明法》的作用，便是让苏白的每一句问答都直指内心。

    “你又何必看我。”长生果苏白不动声色道，语气平平，不见任何情绪，“连桐既然平安回来了，那我的牵挂又少了一分，你那颗新果子……很快就可以将我替换了。只是我得提醒你，这颗新果子远不如我的来历显赫，掌门未必可以接受，你需提前做好准备。”

    “这也准备，那也准备，烦恼诸多，不如一觉睡去。”苏白一笑，闭目修炼。

    《金诰》口诀缓缓运转，开始濯洗苏白的第三百零四个窍穴。

    人身窍穴三百六十五个，与身体发肤一一对应，每濯洗一个都能强化肉身，或体力见长，或皮骨坚韧，或目视夜景，或辟谷减食……如此种种，近乎脱离凡胎，重塑肉身，是以有先天之称。

    似苏白如今境界，一跃三五丈高，一拳数百斤力，等闲十数个大汉轻易便能收拾。至于夜视几里黑幕，辟谷个十天半月，也都是题中应有之意。

    濯穴的修炼是水磨的功夫，寻常的道门弟子总要七八个年头才能完成。苏白得手《金诰》虽早，却也是这两年三皇宫对他不闻不问后才开始濯穴，两年濯洗三百窍穴，这个速度不可谓不快，一则因为他修炼的是纯阳宫至高道门，二则是因为他这颗道果虽然日益消散，却也还是实打实的长生果。

    道门修行重心性，长生果便是只有心性绝佳无二之人才能凝结！

    可这份进境落在三皇宫众人眼里，却是在破罐子破摔，无可救药。道果不稳，进境再快又有何用？根本过不了落果入海那一关。不过是无源之水、无根之木，迟早便要枯竭。

    没有道果，苏白就是一日之间濯穴完毕，又和武门蛮夫有什么区别？

    只是一个笑话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