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李越周叫了我和吴狄出来吃饭。这也算是常规了,家离的近,上学时候就老一起回,毕业了之后一到假期必然厮混在一起,吃喝嫖赌就嫖没碰过,但总是跃跃欲试,大家兴致都很高,我作为向上青年是要制止的,作为一个出版界未来精英,我得表达立场:这是破坏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和谐的!
这都是往事不堪回首,没法提。今天李越周给我家里打电话的时候我明确表示,中午那顿饭没吃好,肯定没吃好,铁铁地一丁点没吃好,憋屈。李越周表示很不满,他说你都把我坑到大兄弟旁边去自己和陈晓青偷偷摸摸卿卿我我,我全都看见了,你还在这里装大尾巴狼。
我说,喷了,大兄弟功力见长,坐旁边还能产生幻觉。
然后丫就挂了我电话。
晚上七点,夜不黑风也不高,仨人跑到新大润发旁边的一条街上摸了一家馆子,自行车一锁,趟着八字步就进去了。
点了个干锅土豆片、葱爆羊肉、水煮鱼、泥鳅炖豆腐、肉末茄子,一脸盆米饭,呱唧呱唧就开始啃。
啃了两口吴狄问我:“真进出版界了?”
我说:“怎么,弄要出书伐,吴教授?”
他说:“没有。就是问问。”
“出版界倒是出版界,不过我在杂志社上班。编辑。”我说。
“挺好。”他说。
吴教授是我和李越周对他的爱称,因为这货学历史的,本科毕业,没辙,奔着硕博连读就去了,一头栽到学海里随波追流,飘到对岸,开始教历史,讲师高级讲师副教授教授地就开始爬金字塔。
我说你呀,吴狄,未来二十年我都给你看穿了。
吴狄没说话,从我碗里夹了一块泥鳅回去。真他妈狡猾。
李越周说:“其实也不好说,现在形势也就这样,过两年想法说不定还要变,一个念头的事情。”
“所以你就去当了警察?”我斜了一眼。
他说:“形势所迫。”
“怎么会想到的,去考警察?”吴狄说,然后看了我一眼又说,“虽然林见有点蔫坏,兄弟情至少还在,铐下相见还是惨了点。”
“你把那块泥鳅还我!”我怒了,操着筷子就朝吴狄的碗里发起猛攻,吴狄一双筷子舞的生风,内力环绕,严密厚实,竟找不出丝毫破绽。
“主要是我不戴眼镜。”李越周说,“就这点儿优势了。”
“惨。”我说。
“的确惨。”吴狄说。
“挺好一小伙,怎么就。哎。”我说。
“是啊,挺突然都。”吴狄说。
“啧啧啧...”我俩对着李越周不怀好意地看着,我说,“怎么说,以后有事兄弟得罩着吧,比如以后杀个人也不能算是犯罪,杀俩才算。”
“三个吧。”吴狄说,扳了扳手指,“老婆前男友,自己的副科级上司。这俩妥了。别的还得另算,可以考虑弄残。”
李越周笑了笑,低头喝了口白的。没说话。
一阵瞎扯,酒过半斤。
本来喝到这个份上就要开始故事会了,结果今天不知道怎么搞的,都憋住了,大概有心事,考虑着什么,忧心忡忡,我感觉的出来。沉默地喝酒吃菜,弄根二十块一包的利群,一根接着一根抽,想不到别的事情,想不到别的话。
发呆的李越周烟屁股烫了手,一哆嗦,烟头掉地上,溅出一些火星。
“妈的。”他说。
“都他妈大学毕业了啊。”他又说。
转头往外看,夜色如水。
他妈的。
散了,我骑着我的越野车往家走。越野自行车,屁股垫下面杠子装大个弹簧,叫减震器的那种,颠起来倍儿爽,下台阶没有菊花紧绷的预感。
路我都认得,高中走了三年,一天两遍,两千遍可能有了。但是我发现自己又有些认不得了,街上没什么车,路灯的光昏黄黯淡,两边的枫树树叶摇曳。
南方的城市,路上空旷的时候没有萧索的感觉,只是孤单、微暖。我一边骑一边脑子里漫无边际地回忆着,晃晃悠悠,s型,好在没人规定不可以s型骑自行车,除非你可以b型骑。
光!响!
双手猛按刹车!
两个车都停住了,车牌照离我的腿就十公分不到。银灰色,suv,家用车,从一边酒店的地下停车场拐弯开出来,恐怕是新手,怕上不了坡,猛踩油门,上来了之后又是拐弯,速度一块差点给我撞了。
我一边抬头一边一句“草泥马”已经蓄势待发。
果然是他妈女司机,我真是草...
噎在喉咙里。
黑框眼镜,斜向右边的刘海,紫色和黑色混杂的碎花裙子,有胸,不明显。黄珊珊。
我看到她很惊讶的眼睛里我很惊讶的脸,我蹬着自行车一副蓄势待发的错愕样子,她身体僵硬,踩死了刹车,握着方向盘,用力。
我大学时期的前女友,黄珊珊。
你为什么抽烟?你为什么开始似乎对女人不屑一顾?你为什么无所谓于你那些狗屁名声?你为什么开始玩命地奋斗事业?你为什么怀着安徒生童话一样的梦想而后又去狠狠嘲讽这些如你从前的傻逼?
黄珊珊。就是这个女人。
假装不认识她,一声不吭,骑上车就走人?
我他妈,凭什么?!
我看了一眼喊:“我草尼玛不会开车不能打个车?驾照是拿着水彩笔画出来的吧!草!”
上越野车,发动,猛蹬,扬长而去。
风扑在脸上,分辨不出冷暖了。
她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是了,暑假了,回家了。小城市,八线南方小城,巴掌大地方,出门吃个饭遇到前女友,出门买包烟遇到前女友,出门买个矿泉水也他妈可能遇到前女友,就像口袋妖怪走在草丛没两步就能遇到野生的一样,意想不到,惊喜。
可是我又忍不住回想起那段日子,说着情话,许下誓言,做着像傻子一样的事...
恶心。很恶心。
令人作呕。
令人作呕。
皱眉,停。不再去想。
草。
小区门口停车,走进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
“老板,二十五块的中南海有吗?绿盒子,薄荷味那个。”我双手撑在柜台上,问。
“没有。”老板低着头看着ipad,没抬头。
我皱眉:“炸药有吗?”
老板抬头看我,嘴半张。面部表情感人。
“烟没有,炸药也没有,你开个狗屁便利店。”我拍了一下柜台,然后转身离开,背影落寞。我感觉应该是这样。
第二天早上,被老娘叫醒:“你今天没班吗?”
我迷迷糊糊:“今天不星期一吗。有啊。”
“现在快八点半了。”我老娘一脸平和地看着我。
“卧槽?”我一下子从床上蹦起来,往洗漱间里冲,一边刷牙一边才想到,昨天同学聚会手机被陈晓青拿走了...不对,是不是陈晓青拿的我都不确定,还得打个电话给她。
但这直接导致了我今天早上没有闹钟,洗漱完已经八点二十五了,老子八点半开始上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