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23岁那年 第十九章老子不管了

    沈主任笑吟吟地看了看我，然后朝外面喊：“冬梅！来泡茶，小林带的浅春社的碧螺春，这可是好茶啊。”

    我都浑然不觉，撑着头思考下一步到底应该怎么走。

    讲真，这老货真他妈厉害，属于那种稳健中又带着狠招的棋手，估计没少在办公室里下网棋。我长考了二十分钟，下出一手玉碎的超级强手。

    所谓玉碎，就是眼看局势已经没有办法妥协挽回，宁愿放弃所有既得利益进入最残酷的对杀，这种局势下，谁走错一步，谁就是全输。

    沈主任喝了一口茶，看着棋盘，过了两分钟后说：“好棋！”

    他也微微低下身子来，盯着棋盘计算。

    下的渴了我就拿手边上碧螺春喝，这已经不是品茶了，纯粹是解渴，咕嘟咕嘟往下喝的那种，还好沈主任也在专注下棋没注意到。

    又半个小时过去，我终于输了。想尽了一切办法，一切手段，最后终于是输了，没辙，投子。大龙全被杀。

    沈主任抬起头来看着我：“小林下的不错啊。”

    “哪里哪里，还是不如沈主任啊，你看我都下得一身汗，最后还是被屠大龙了。”我说。

    “哈哈哈。”沈主任笑了几声，又喝了口茶，“茶也不错。”

    我看着他，等着下文。

    沈主任又喝了口茶：“那个文章嘛。我看过了。是涉及了一些违规内容。”

    我神经一绷。

    “但是整篇小说的立意和思想还是积极向上的嘛！”沈主任说，“搞文学创作，总不能一点阴暗面都不提到，全是高大全，这不真实，对不对。”

    “对对对对。”我可劲儿点头。

    “但是。”沈主任又一个但是，“提的太多了也不好，毕竟你们那个什么《飞羽》杂志是吧？都是些青少年读者嘛，影响还是需要注意。”

    我：“是是是是。”

    “嗯。”沈主任点了点头，“你们那个杂志，订阅量怎么样？还算好吧？”

    我说：“还行。小杂志，订阅量还比较稳定。”

    “小杂志也有小杂志的好处，好好经营下去还是有前途的。”沈主任又凑了n句没有营养的话，大概十分钟之久，然后抬手喝茶，我神经一紧，这意思是轮到我说话了？很有可能！

    我当即坚决表示：“这次真是多亏沈主任了！万分感谢！”多的话我也想不出来了。

    沈主任摆摆手：“都是工作，都是工作嘛。”又喝茶。

    我若有所悟，连忙起身道：“既然这样，那我就不打扰沈主任了，等下次我棋力长进了再来找沈主任切磋！”

    沈主任说：“好好，冬梅，送一下小林。”

    沈夫人走过来说：“要走了？再坐会吧！”

    我迅速连说了一百二十八个“不”，然后说：“阿姨不用送了，不用送了。”

    又在门口客气了两下，门关了，我下楼，长出了一口气。这种事...以往会觉得很累，心累，出来之后膈应半天，可现在只是觉得漠然，有一种临刑之人已经什么都无所谓了的感觉。

    想起一句话：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恐怕的确是这样。

    周一早上，我一如既往地乘着地铁去杂志社。心情平静。到了编辑部他们看我的目光很奇怪，的确，我现在已经可以不用来了，反正也没几天了，但是我还是来了，我跟老女人打了个招呼，老女人看了我好几眼，努力假装出风轻云淡的样子。

    嘿，风轻云淡。

    到了八点四十五的时候，我起身往三楼走。来了十五分钟之后已经没有人再将目光放到我身上了，他们一如既往地忙着，因为我已经是局外人了，自然用不着分一些注意，所以也没有人管我上班时间去哪，老女人头都没抬。

    今天是审核的最后一天，按规定下午就会出结果。

    我默默从楼梯向上，走的不疾不徐。上到三楼的时候看到左手边拐出来一个人，竟然是章郁，她捧着文件往那边走，看到我之后停了下来。

    我说：“去哪？”

    她说：“社长室。送文件。”

    我说：“走吧，一起。”

    “林见，你...”章郁欲言又止，似乎察觉出了我的反常。

    我说：“走吧，中午一起吃个饭，晚点去，十二点半。”说完往社长室走，迈开两步之后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响起来了。我敲门，里面：“请进”，严社长的声音。

    我回头看了一眼章郁，她示意我进去，我进了屋，关了门。

    严社长看我的目光也微微惊讶：“有什么事吗？”

    我一句废话都懒得跟这个孙子说，直截了当：“我认识文化局政审处文化市场管理办公室的沈主任，一个电话，下午的审核结果就可以改。”

    然后盯着严社长。

    严社长表情变得严肃起来，看着我，却没说话。

    我静静地等待着。

    他的面部隐隐地抽搐着，显得有些滑稽，分明是想开口说话，却又拖延了很久才说：“如果真的能通过的话，那当然是很好...”

    “是啊。”我笑了笑，“能通过当然是很好。”

    严社长也勉强挤出一个笑脸，正想说话，我开口说道：“但是毕竟杂志自身还存在问题呀。万一遇到一个严格一点的领导，停刊整顿个三五个月，”我看着自己的手指甲，“文化建设嘛，也是马虎不得的，严社长你说对不对？”

    “你...”严社长正要开口，我猛地一拍他的办公桌，“啪”一声震得严社长浑身一颤：“我问你对不对？！”

    严社长瞪大了眼睛，看着我，却说不出一句话。

    “...对...”良久，他蠕动的嘴唇里才蹦出这个字。

    “很好。”我看着他，“下午两点出结果，出了之后我再来找你，严社长。”指指脑袋，手指绕圈圈，“好好思考一下。”

    我回身，打开门，章郁就站在门口，眼神复杂地看着我。

    我朝她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走出去的时候觉得自己有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气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