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杀很大 第1章告白

    这是张小末的大二，对于这所大学，她还像最初一样保有新鲜感。食堂的大师傅隔一段时间就会推出新菜色，随便在校园溜达的时候总会柳暗花明般发现一处新的建筑，身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多了一个新朋友。当然最重要的是在这大二的伊始，她突然多出了一桩关于爱情的心事。

    她一直表现得很正常，所以那天在学校礼堂看话剧社的演出，她突然神色庄重地跟林芷说我要去跟一个人告白时，林芷着实吃了大大的一惊，吃惊之后是异常的亢奋，女生的八卦本能让她几乎要从座位上跳起来，激动之下的双手像钳子一样深深嵌入张小末的手臂，她圆睁着一双大眼，难以置信又单刀直入地逼问：“谁？”

    大约是林芷的大力弄疼了她，又也许是她还尚缺勇气，张小末紧紧咬住嘴唇，沉默了半晌，才像是下了莫大决心一样小声说：“你看见场边那个正在摄影的没有？”

    林芷顺着她的目光往台上望了过去，瞬间就失去了方才的兴奋，手也松动了，力道慢慢抽取，她沉默了几秒才叹了口气说：“你看见台上那个演刘兰芝的没有？luckyyou，他女朋友。”

    “你认识？”张小末满脸诧异。

    林芷神色严肃地点点头，然后忧心忡忡地说：“小末，他有女朋友，别趟这趟浑水。”

    张小末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她似乎是迷惑地眯了眯眼，很久之后从嘴里蹦出几个字：“真漂亮啊。”

    演出结束后，大家纷纷退场，张小末却一动不动；等人都散尽了，她才站起来，诡谲又坚定地朝林芷微微一笑，往台前走。

    “小末，你别去……张小末！”

    林芷的声音明显已经压得很低，并且带着强烈的焦虑。整个礼堂已经没什么人，张小末正一步步朝台上走去，目光笔直，眼神清澈。原本紧握着她手腕的林芷突然感到一股正渐行渐远的强大力量，带着誓不回头的决心，让她不禁松手。

    在她发现自己阻止不了时，她生出了无限的担心，张小末是个连在公共场合说句话都要磕巴的异类，她无法预知接下来会有怎样的情况让她遭遇难堪。

    台上只剩下一男一女，女生还穿着演出服，时不时欢快地挥舞几下衣袖，一身飘逸，脸上的妆也还没来得及卸，灯光下整个人都很亮，是一种透明而纤弱的亮，有着薄如蝉翼的美感。她用一个跳跃的姿势勾住男生的脖子，偎在他肩膀上看自己刚刚的演出视频,他们的讨论大声而且张扬。

    “镜头真是爱你，你看，梨花带雨的，多美。”

    “意思是我是花瓶喽？”

    “瞎说，美貌与演技并重。”

    “现在才知道，那是不是奖励一下？”

    男生很自然地扭头顺势在女生脸颊上亲了一下，继续盯着手上的视频。

    “对不起。”张小末似乎顾不上考虑她的打断有点不合时宜。

    “有事吗？”女生应的话，她抬了抬脸，本来就站在台下的张小末感觉自己又矮了一截。女孩身边的男生这时合上了机器，偏过头小心地把它装进包里，并没有看这个不速之客一眼。

    可出乎意料的是，张小末指了指那个男生，十分镇定地说：“我找他。”

    女生似乎愣了一下。男生则停下手里的事，转过头来探究似地望着张小末，但除此之外，并没有更多的表情变化。

    “有事吗？”还是女生发的话，她的脸上开始挂着微笑，语气也充满了兴趣。

    张小末望了她一眼，在她逼人的直视下有了瞬间的退意，但她很快把目光抽离开，直视着那男生说：“linzhichu，我叫张小末，张是弓长张，小是大小的小，末是最后那个意思。我见过你，好像，也很喜欢你。”

    她声音很轻，但并不怯懦和颤抖；她脸很红，但并没有低头和躲闪。她只是一直用那种温顺而倔强的眼光看着他，等待他的回应。

    在他有所反应之前，仍然是女生先有动静，她像忍了很久一样从刚才优雅的微笑中迸发出有些夸张的大笑。张小末没有看她的脸，但是从她耳朵上的那副水晶耳环四处散射的光芒来看，她的笑大概可以用一个成语来形容：花枝乱颤。

    她一边摆手，一边忙着解释：“对不起，你别误会，我不是笑你，只是觉得，你真的好可爱。”说着娇嗔地摇摇身边的男生，“你说是不是？”

    他还是不说话，但伴随着女友的询问，他也笑了起来，用手随意地抵住嘴唇以免笑出声，并且扭过头，似乎不想显得太不礼貌。

    在张小末看来，那是一种很难琢磨的笑，她说不好是什么意味，但感觉上和他女友的不一样。他笑得含蓄多了，甚至可以说带着一点会心的意思。

    他一直笑，这让张小末大惑不解。可尽管这样，她还是带着这种不明就里继续问道：“我听过旁人喊你，但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是哪几个字吗？lin是树林的林吗？zhi和chu呢？”

    “原来你想知道他的名字啊，等一下，我写给你。”张小末话音刚落，那女生便转身去拿包，掏出了纸笔，刷刷几下写好躬下身来要递给她。

    张小末飞快地抬了下头，在这转瞬的空隙里观察了一下女生的脸，并没有戏谑的味道，她只是好像真的很快乐，甚至还着一点真诚。

    她正犹豫着该不该接。女生突然又把手缩回去，问道：“电话号码一起给你好不好？”

    在她又要写什么的时候，男生伸手把她的纸笔夺了过来，用一种极尽宠溺的温柔的声音说：“别闹了。”

    说完他蹲下身来把纸条放在舞台的边缘，指尖在上面轻轻地点了点，那儿刚好和张小末的双肩齐平。他马上站了起来，拍了拍女友的背说：“准备走吧，你去换衣服。”

    女生一边往后台走一边依旧笑嘻嘻地鼓励男生说：“跟她聊聊。”

    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男生依然沉默，他没有直面张小末，但也没有背对，他站立的角度刚好让张小末看到他的侧脸。他还在笑，样子像是沉浸在一个有趣的回忆里，脑袋时而偏移一下方向，但眼光始终没有落在张小末身上。

    张小末突然想，他的笑会不会是嘲笑呢？不是吗？觉得可笑但是不当着人的面直接说出来，有修养的人都会这么做。

    女生很快从后台出来，换了牛仔裤和t恤，头发也束了起来，青春无敌。

    男生终于收起了笑容，挽起女生伸过来的手，一起离开了。

    一直到那女生高跟鞋的“哒哒“声很远了，张小末才拿起那张纸，慢慢地打开，上面端正地写着：林之初。

    她呆在那里，把这三个字念了几遍，用极慢极慢的速度：林之初，林之初，林之初……

    林芷追上来小心地问：“你没事吧？”

    张小末低着头没说话，好一会儿才甩甩刘海轻轻说：“没事啊。”

    林芷突然生起气来，把她手一甩，大声说：“笨蛋，跟你说了也不听，自取其辱了吧？你也看到他女朋友了，你对她来说，不仅不是对手，连威胁都谈不上。她是不是很大度，是不是很有正室范儿？你呢，像个白痴一样屁颠屁颠跑来，他们指不定在背后怎么挖苦你呢。”

    张小末怔怔地看了她一眼：“你这么生气干什么？我也没想干吗，就是说出来，让他知道而已。”

    “我呸，你真把自己当苦情戏女一号了，这不求回报的爱，真tm伟大。”似乎看准了张小末不会对她生气，这样的重话林芷简直张口就来。

    但很快她又重重地舒了一口气，拍拍张小末的肩说：“不过这样也好，梦碎了就不会再迷恋，你要是想谈恋爱，我认识大把大把的男孩子。”

    张小末却笑了起来：“我还是会迷恋啊，他那么好，完全就是我喜欢的样子，怎么能不迷恋？况且迷恋本来就是一种很玄乎的东西，哪那么容易断？我来告白，是想放躲在心里的暗室里的那个渺小的我出来，让她变得不再无病□□和伤春悲秋，不要老躲着，出来晒晒太阳嘛。”她几乎是戏谑地这样说着，近乎是一种安慰，对自己，也对林芷。

    林芷听出一身鸡皮疙瘩：“这姑娘说什么呢？疯了吧？”

    张小末当然没有疯，她除了在当下有一点小伤感外，并没有显得特别难过，因为她很快就牵起林芷说：“走吧，我请你喝东西。”

    到了店里，两人刚坐下，张小末便眼尖看见班上的莫言晨。他正托着一个盘子四处张望着找位子。张小末认得他但从来没跟他说过话。林芷倒是跟他交谈过，不过林芷不太喜欢他，说他太阴柔，没有一点阳刚气。

    张小末用手撞撞林芷：“喂，叫他过来跟我们一起坐吧。”

    林芷头也不抬继续喝她的可乐，咕咕咕灌了一大口之后才拍拍肚子说：“有种他自己坐过来啊，同学一场，我肯定不会赶他走。”

    张小末骂她没有同情心，可心里也在想，他怎么这么害羞。

    莫言晨终于还是没有坐过来，尽管张小末很确定他也看到了她们。他最后把东西端到了打包处，带走了。

    张小末出神地看着莫言晨吃力地推开玻璃门，冷不丁被林芷一句话给拎了回来。她把吃完的餐盘推到一边，双手互抱着放在桌上，用一种极不置信的语气问张小末：“你真的没事吧？”

    “什么？”张小末舀了一勺沙冰，装傻充愣。

    “在我面前就别装模作样了吧，你老实说，你什么时候瞄上林之初的，为什么我不知道？我跟你说，你可以不知道我的事情，但是你的所有事我都要知道，这是原则问题。”她把张小末的勺一把夺了过来，霸道地说。

    张小末想了想，也把冷饮推到一边，抱手放在桌上说：“好，你要听长一点的还是短一点的？”

    “当然越详细越好。”林芷不假思索。

    “好，”张小末也爽快，一口应承下来，“开学的第二天，我在校门口坐公车，靠窗的位置，我刚坐好，就在后视镜里看见远处有个男生正挥着手往这边跑，嘴巴一张一合的，应该是在叫喊，不过那时候公车都在发动了。我觉得他在太阳底下追公车的样子很可怜，就想帮帮他，所以我就把我的学生证从窗口丢了下去，然后我喊师傅停车，后来他就赶上了。”

    “没了？”林芷刚托着下巴摆好姿势准备好好消化这个爱情故事，没想到就这么突兀地结束了。

    张小末点点头。

    “你一见钟情了？”

    张小末想想又点点头，说：“算吧。”

    “你土不土啊你？”

    “不土，我相信爱情不行吗？”张小末抢回勺子，继续吃她的沙冰。

    她脸上言笑晏晏，大口大口地吃着沙冰，心里居然觉得如释重负。

    那一次无疾而终的告白之后，张小末的生活又回到了原点：吃饭、走路、发呆和一无所知的迷恋。她的生活确实够平凡，除了她自己，大概谁也不觉得享受。林芷是她的好朋友，但她总是很忙，其实也不知道究竟在忙什么，但感觉上她就是一个没有片刻停歇的人。她对小末的生活十分不屑，但却长久地保持着朋友关系，这不能不说有一点奇怪。

    但是对于告白这件事，林芷始终是很有一些疑惑的。对于张小末，林芷曾经做过十分中肯的评价，她说：“你呢，说得好听一点是矜持，中立一点呢是小家子气，难听一点就是假正经。”张小末听了倒也不生气，只是无奈：“原来我给人这样的印象啊，难怪我没朋友。”林芷不满：“你当我是死的？”张小末赶紧安抚：“世上有几个你啊？是我走狗屎运，才能‘路过你的生命’。”林芷受了夸，嘴上却也没有留情，她说：“是啊，你多怂啊，有壳你就缩着，没壳你就躲着，所以，我是真不明白啊，你怎么有勇气跑去告白的？”

    张小末给了她一个俗套的答案：秘密。

    但是张小末的勇敢也太稍纵即逝了，本来林芷以为经历了告白这样的“大风大浪”，张小末同学应该会有进一步的行动，比如去篮球场上看他的比赛，顺便呐喊几声引起注意；或者研究一下他的行动时间，搞几次偶然相遇。可是张小末就像一朵刚刚舒展出一点缝隙的花苞，不等绽放又紧紧闭合了起来。她显得极度消极，这消极不在态度上，而在行动上，她根本就没有行动。

    林芷问她是不是因为林之初的女朋友，张小末想了想，给了个让人费解的回答：“是哦，况且他还有女朋友。”

    所以，张小末全盘收兵，不尽是因为林之初名草有主。

    嗯，她怂。

    她一边迷恋，一边平静极了地过自己的生活，没有一点陷入恋爱的样子，甚至连单相思的样子都不是，她这个包骨朵一点盛开的欲望和迹象都没有，她就是正常，正常到就算低到尘埃里也开不出花来。

    况且现在已经是夏天了呢，万物萌动破土的春季已经过去了，错失了最好盛开季节的花要怎么追赶那些发育完全的同类呢？

    还是再等等吧，等待下一个春季，也许那时候她就可以肆意绽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