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康市委书记办公室。
薛涛坐在办公桌后,对面放着两把椅子,分别坐着王永新和江霞。三人的脸色都很严肃,甚至还有些不大好看。
王永新和江霞是被薛涛叫来的,二人已经来了十多分钟,但除了一开始三人说过几句话外,一直就这么僵着,将近十分钟都没人再说过一个字。
薛涛轻咳两声,打破沉默:“老王,还是你去一趟,和他说说,让他从屋里出来吧。在办公室钻了将近一周,也不办公,许多工作都耽误了,这像什么话?”
王永新摇摇头:“书记,我不去。并不是我推脱责任,而是人家根本不给面子。十一号那天,你让我去传达市委常委会的意见,要他主动揽责。他当时就把我顶回来了,问是谁的主意,凭什么让他揽责,还说要这个人当面说服他……”
薛涛打断对方:“这些你都说过了。做为市委常委,他不可能一直就这种觉悟吧,那也是年轻人一时的气话,不能当真。你是市政府一把手,是他的顶头上司,完全有权利命令他工作。也应该有这个能力吧?”
“书记,我是市政府一把手这不假,可不让他走出屋子,也不是以政府名义做出的,我这个市长也没法压他。”王永新说,“而且他那天还说了,别欺人太甚,他不是傻小子,也没那么好欺负。显然他还记着那天晚上,当着那么多人面,让他下不来台的事。”
薛涛长嘘了口气:“还是年轻,没有一点胸怀。那天晚上,不是事情还没有调查清楚,省领导和省安监局都在现场,尤其张省长措辞严厉吗?当时确实觉得蹊跷,矿井都爆炸了,可是企业负责人却跑的无影无踪,而且他先说四名矿工失踪,后又说都回到了矿上。爆炸那么大的事,竟然没有任何伤亡,任谁都会怀疑的。不止是我,你俩也绝对有疑问吧?在那种情况下,市委不该有所态度吗?我当时那么说,是为了市委班子好,也是为了政府班子好,更是为了你这个市长好。如果那事要深究的话,也绝对是你这个市长担责要远远大于我,你以为我是为我自己吗?惹人活我都干了,让你去做好人,你还不乐意?”
王永新脸上肌肉动了动:“书记,不是我不乐意,而是他那人你也知道,有点小个性。这么多回了,哪回的事不是我去的?我也五十来岁的人了,好几回都是去抗他脸色的,可是这回我真没那个面子。”
薛涛有些不悦:“堂堂市长,一个副手能不给面子?再说了,那次的事不是尊重他的意见了吗?他没有主动揽责,市里也没把他怎么样,也没强按牛头喝水呀。”
王永新笑了一下:“我当时在会上就说,那事本来对人家就不公,而且也根本没到该主动揽责的程度,也怪不得人家不鸟咱们。都是好多人为了推脱责任,硬要让人家去跳火坑。”
听到王永新如此一说,薛涛语气又缓和了一些:“老王,过去的就过去了,而且市里也没对他有任何处罚,还让他休息了这么多天,他要是再不出来工作,也太的说不过去了。别的先不说,眼前的这件事必须得他出来呀。”
“书记,理是这么个理,可他现在钻在屋里不出来这事,我们也是理亏的。还好没有更进一步的行动,否则那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了,毕竟这次爆炸确实没有任何伤亡呀。”说到这里,王永新话题一转,“眼前这事也不归我分管,若是派我去跟他说,既没力度,也名不正言不顺。”
“还要明正言顺?那怎么着,市委还能为此下个文,让你拿着去?”斥责过后,薛涛转向江霞,“江书记,眼前这事归你分管吧?”
江霞不置可否的“啊”了一声。
“应该你去找他,这也是你的工作职责。”薛涛直接把话挑明了。
“我呀?书记您也知道,我和他那是势同水火,他能给我面子?”江霞“嗤笑”一声,“我在他眼里,根本没什么份量。”
“江书记,你这么说就不对了。一个人有没有威望,那是靠自己去赢得,你有没有份量,那不是党委能下行政命令干预的事。”薛涛的脸很冷,“要想有威望,最基本的一条,就是出色完成本职工作,而不是推诿扯皮。”
江霞忙道:“书记,不是我推诿,而是就凭我俩的关系,我担心不但办不成事,还会让事情更糟糕。”
“办好办不好,那是能力的问题,当然有时也受其它因素影响。去不去办,那就是态度的问题了。”薛涛的话依旧冷冰冰的。
江霞楞了一下,随即脸上神色也严肃了好多:“当时我在书记专题会上就说,那小子可能首都有人,现在不就来这事了吗?”
“什么意思?你们都翻起旧帐来了?一个个都讲自己说过什么。我召集会议,那是对组织负责,是对大家负责,而不是为了我自己。如果只考虑我自己,我也会说风凉话。”薛涛的话更冲,“这事就你去,咱们举手表决。”说着,她举起了右手。
“同意书记意见。”王永新也举起了手。
看了看薛、王二人,江霞冷冷的说:“好吧,我可以去。但是,这事能不能办成,我心里没底。如果办成,更好;要是办不成,我也尽力了,而且我也不认为自己能力有多差。”
“那是自然,只要尽力就好。”薛涛脸上换成了喜色,“当然,现在市委给他这么大面子,他也不应该不识好歹吧。”
……
敲门后,屋里传出一声“进来”。江霞推开屋门,对着里面的人,道:“楚市长,在啊?”
楚天齐坐在办公桌后,冷冷的说:“我不在屋里能在哪?江大书记,你这是走错门了,还是来检查我是否逃跑?”
“楚市长,我是代表组织,来跟你谈工作的,你不要这么阴阳怪气。好不好?”江霞语气中既有居高临下的成分,也有商量的口吻。
楚天齐“哼”了一声:“来一个代表组织,再来一个还代表组织,组织就这么能随便被代表?组织的严肃性去哪了?”
“楚天齐,你说的什么话?还有没有……”江霞怒气冲冲走进去,“咣”的一声,关上了屋门。
刚才江、楚二人的对话,清晰的落入有心人的耳朵,他们不禁心中暗喜:怕是又有好戏看了。今天本来是周末,可领导却无缘无故让加班,人们本就无心干工作,正等着这类事情发生呢。
走进屋子,江霞挥舞着手臂,直奔办公桌而去:“好你个楚天齐,你也太的无法无天了。”说着,来在近前,右手捏到了楚天齐胳膊上,用劲掐着。
“江……疯婆子。”楚天齐一边疼的龇牙咧嘴,一边挤眉弄眼着。
“楚天齐……”江霞咬着牙,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少来这一套,你以为我怕你不成。”楚天齐一甩胳膊,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楚天齐,现在我是代表组织来和你谈话,并不存在怕不怕的事。”江霞手指对方,“组织要求你,必须要工作,必须走出这间屋子。”
“江大书记,我是人又不是物,凭什么你们想软禁就软禁,想让我出去就出去?今天还告诉你,我还不出去了。”楚天齐一甩胳膊,“别以为我姓楚的就那么没价钱,就任由你们摆布。”
“楚天齐,你这是什么态度?组织让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江霞厉声道。
对方声音高,楚天齐声音更高:“别老把自己抬的那么高,左一个‘组织’,又一个‘组织’。我是组织的人,自然要服从组织领导,可我不会任由某些人打着组织旗号,对我的打压和迫害。要想让我出去,不难,但必须得给个说法。”
“什么说法?”江霞反问。
“该怎么做,你们清楚。”楚天齐语气很冲。
“你……你太狂了。”江霞说着,拿起桌上的书本,扔到了地上。
“好啊,你想怎么着?”说着话,楚天齐来到沙发旁,使劲摇着茶几,茶几上的杯盘发出很响的动静。
虽然断断续续,但两人大喊大叫的声响,尤其“摔茶杯”的声音,还是钻进了附近屋子那些有心人的耳朵,这些人不禁暗道:果然是狗咬狗,两嘴毛。
江霞忽然坐到正面椅子上,冲着楚天齐招了招手:“过来。”
楚天齐一疵牙,走了过去,坐到对面椅子上。
盯着楚天齐看了一会儿,江霞“噗嗤”一乐,压低了声音:“这次的事是不是你搞的鬼?”
“什么事?”楚天齐挑了挑眉毛,声音也很低。
“装什么糊涂?摄制组怎么就来的这么巧?”江霞冲着对方挥了挥拳头,“是不又想让我拧你了?”
楚天齐摇摇头:“我不知道你说什么,还不是你跟他们吹的,说我上面有人吗?”
“你小子不老实。”江霞一副八卦神情,“对了,你说你的手机发短信可以加密,是不是高人给你的东西。”
“别那么疑神疑鬼的,好不好?我当时既想了解你们三巨头的想法,又怕你担心,才那么说的。”楚天齐一笑,“谢谢你给我提前通气,我才能自如应对王永新。”
“哼,没有一点诚意。”说到这里,江霞忽然又提高了声音,“楚天齐,你到底出去不出去?”
楚天齐稍微一楞,然后一掌拍在桌子上:“要是不给说法,我就不出去了,怎么着?”
“你……混蛋。”江霞一指对方。
楚天齐针锋相对:“你疯婆子。”
刚才屋子里忽然好几分钟没了动静,那些有心人既遗憾,也不禁胡乱猜测,现在听到又干起来了,都直楞起了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