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关胜、郝思文跟随宣赞回到东京府邸后,关胜寄书信回老家谢良,郝思文则已无亲眷,所以只在东京安住。
另一方面徽宗赵佶因宋夏战事暂毕,自以为高枕无忧,终日玩耍享乐,陈王赵佖去寻他时,他正与高俅和小黄门们在踢球。说来也是不巧,最近赵佶凡事都是得意忘形,这会正甩了个高难花招,却不慎动作过大乐极生悲,直腾空摔了个四脚朝天。
众人见了大惊,急切惶恐救起,高俅忙搀赵佶坐下,那边内侍(太监)梁师成赶忙递过毛巾茶水,急唤人去寻太医。赵佶本无大碍,只是平日里娇生惯养,因而连连呻(河蟹)吟。
赵佖言说为关胜三人升赏之事后,赵佶哪有心情听得进去,不喜的推托道:“这等小人物的事何必问朕?交由童(童贯)枢密发落便是!“
赵佖待要再言,梁师成早高声道:“圣上贵体欠安,起驾回宫!”
赵佶对梁师成笑道:“还是你能看出个眉眼高低,说不定有朝一日你也能如童枢密般飞黄腾达,不如我就将你从‘睿思殿’(国家图书馆)外库(书库管理员)的职位上提拔一下吧。”
梁师成听了大喜,忙喜笑颜开的跪拜道:“多谢圣上恩典!奴婢(宋朝太监不允许自称男人)定为国家万死不辞!”
众人簇拥赵佶离去,赵佖无奈叹息。
话说童贯正因关胜三人无礼之事无处泄愤,又哪里会给他们封赏?从而上奏三人擅离职守,有过无功,赵佶本就无心理会,所以只命童贯随意处置。赵佖得知后好生无奈,只得到宣伏家中报信。
关胜感叹道:“我们拼死拼活、死里逃生,等待我们的却是这种结局,真是令人心寒。”
宣赞也怒道:“不该升的全他娘的升上去了,该升赏的全他爹的贬下来了!”
宣伏听他二人言语,惶恐道:“你们年幼无知,不可妄议朝政!”
赵佖却道:“无妨,他们所言句句在理。”
宣伏只得强颜欢笑。
赵佖见众人失落,于是提起宣赞与赵淼婚事,宣家上下登时大喜,关、郝也是连连庆贺。最终双方家长商议定择选吉日,于十月底为二人成婚,宣赞听罢欢天喜地,整个宣府沉浸在一片喜悦之中,宣伏就命大摆宴席款待陈王。
这一日,关胜、郝、宣于院中练武,此时正直六月天气,好一片柔暖惬意。
清风拂面,郝思文顿觉香气怡人,不禁疑惑道:“哪里传来这般醉人的花香?”
关胜也欢喜道:“好香啊!莫不是宣府里有花园?”
宣赞笑道:“是啊,母亲在后园种了好多‘开封牡丹’,一到这等时节,别提开的多漂亮了,好多人还央求母亲进府赏花呢。”
郝思文提议道:“不如我们同去看看如何?”
关胜也欢喜道:“此言正和我意!这几年皆在刀光剑影中渡日,如今也当静下心看看这人世的美妙。”
一到花园,但见牡丹花海争芳斗艳,雪、黄、粉、红、紫、墨、青、蓝、绿、复,婀娜绽放,端的是国色天香,千娇百媚,清风传来幽香,花瓣随风飞舞,直叫人心旷神怡,如临仙境。
三人大为感慨,关胜道:“怪不得都说这牡丹是百花之王,我若非来到东京,怕是一生都难见到如此美景。”
关胜不禁朗诵邵雍的《牡丹吟》道:
牡丹花品冠群芳,况是期间更有王。
四色变而成百色,百般颜色百般香。
郝思文也朗诵刘禹锡的《赏牡丹》道:
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蓉净少情。
惟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宣赞听罢道:“二位兄长皆是文采之人,我随不能出口成章,却也懂人生在世宛如花朵一般,若能在最美时节怒放,便是明日凋零也不虚此生。”
关胜感叹道:“兄弟随不通文墨,但言语之处尽显豪杰风采,远非埋头死读的腐儒可比。”
郝思文也赞道:“虽然宣赞兄弟平日话语粗鲁,但却绝不含糊,总是能够一语中的。”
宣赞自豪大笑道:“别人都说我浑,但其实我是‘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也!”
言罢,三人皆大笑。
关胜心生感慨,就对郝、宣道:“值此侠义精神殆尽的年代,我们彼此能肝胆相照、生死相托,这乃是前世注定的缘分,不如我们借此良辰美景,义结金兰如何?”
郝思文赞同道:“如今这世道利益横行,小人猖獗,肯为国家舍生忘死的人越来越少,如今能与英雄结为生死之交,真乃人生一大快事!”
宣赞欢喜道:“我等兄弟自此一同行侠仗义、报国安邦!”
于是三人寻来祭告之物,于花海间摆起祭台。
三人焚香拜天,齐声道:“天地日月为证,我郝思文、关胜、宣赞,虽为异姓,但愿结为兄弟,从此以后生死相托,吉凶相救,上报国家,下安黎庶,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皇天后土,实鉴此心,背义忘恩,天人共戮!”
誓言完毕,按年长顺序,郝思文为兄,关胜次之,宣赞为弟,相互拜礼过后三人皆是眼含热泪,感慨不已,就于牡丹丛中摆酒宴痛饮至星夜,大醉一场。
话说赵佖接连找了赵佶几次,却因赵佶与嫔妃享乐兴致正浓,被屡次推托不见。赵佖只得连连送信与童贯,最终童贯碍其地位,封关胜为蒲东巡检(相当于市警备区团长),并言说宣赞即将与郡主大婚,不便下层任职,只赏一些金银了事。而郝思文则无任何封赏,赵佖打听后才得知,原来童贯借题发挥,向赵佶上奏说郝思文出生时有异象,因而唤作“井木犴”,此等最为凶兆,若是升用必定影响社稷安危。
封赏之事至此,赵佖只得亲到宣府告知三人,关胜施礼道:“陈王对我兄弟们的恩情,关某永记不忘。”
赵佖叹息道:“可惜你们屡立战功,如今却是这般分配不公。”
郝思文劝道:“陈王为我等兄弟奔波,实是感激不尽,只是我已无意为官,升赏与否早已不重要了。”
赵佖无奈道:“这朝廷中事往往是非不分,黑白难明,党派间的胜负左右了诸事对错,我也只能叹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过些时日,关胜要去看望父母,郝思文也要折返昭馀老家,从而兄弟三人见要分离伤感不已,宣赞将关、郝送出一程又一程。
关胜劝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兄弟还是就此别过吧…”
宣赞忧伤道:“我们兄弟结义后相聚甚短,如今却要天各一方,我这心里不是滋味。”
郝思文感叹道:“兄弟勿忧,正所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你我兄弟曾朝夕相处两年,是前世缘分所引,战场上生死相随,更是义气相投,他年我们定会再聚的。”
关胜唏嘘道:“当年刘、关、张‘桃园三结义’,一个头磕罢,三兄弟自此纵横天下,建功立业,展尽平生之抱负,可叹如今我等却要天涯分离,惆怅归乡。”
又送一程后,三人挥泪而别,宣赞望着关、郝离去方向长跪不起。
到了河东地界,郝思文叹息道:“如今我与兄弟也要分别了,官场之中龙蛇混杂、党派林立,兄弟性情刚直,凡事务必小心。”
关胜含泪拜别道:“大哥!前程保重!”
望着郝思文的身影越来越远,万千凄凉登时涌上关胜心头,此刻他只觉封官之事毫无喜悦,仿佛那一身官服成了拆散兄弟的契机。
行了一程路后,关胜来到老家谢良,放眼故土光景,太行、吕梁虽依旧险峻壮美,却不再意气风发,而多添了几分沧桑与坚韧。
关胜一进家门,关辛和宋氏万分欣喜,忙招呼下人准备酒菜。用过酒饭后,关胜早早回屋休息,躺在自己床上,只觉两年没能安定下的心终于安逸下来,于是沉沉睡了一天一夜。
中午,宋氏叫关胜参加酒宴,此时三姑六婆、五叔四舅都跑来凑热闹,各自摆出一副笑脸夸赞关胜。席间众人只是家长里短,搬弄是非,关胜顿觉无趣,只是低头饮酒。
三姑打量关胜道:“贤侄如今身为朝廷命官,每月俸禄(相当于公务员工资)一定不少吧?”
关胜随意道:“多少都是一样,皆为国家效力。”
三姑听了撇了撇嘴,已有不喜之色。
六婆接过话头道:“那可不一样,我家二叔的丈人是别处知县,每月有百两入账,吃香喝辣,挥金如土,别提多威风了。”
三姑听了,与六婆挤眉弄眼的发笑。关胜见了不喜,也不去接她话茬,只自饮了一杯。
关辛对关胜道:“长辈和你话呢,你如何不答?”
关胜不悦道:“我说为国效命,她问吃喝拉撒,二者南辕北辙,恕我愚钝,不知如何作答。”
关辛呵斥道:“你这厮!上了战场两年竟然还不学乖,话语怎能这般噎人?”
关胜也不作答,只是饮酒吃菜。
酒过三巡,五叔借酒劲道:“贤侄年近二十了吧?我们村里像你一样大的,有些家孩子都能满地跑了,你这可得抓紧了。”
关胜丝毫没有理会,关辛对关胜怒道:“你这厮太放肆了,不见五叔问你话吗?”
关胜正色道:“北有契丹占我疆土,西有党项杀我同胞,我没心思发愁家长里短,父亲叫我怎生回答?”
关辛听罢大怒,宋氏急忙劝慰。
四舅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对关胜道:“他契丹、党项打不打仗,关咱们什么事?你这如今不是不上前线了吗?”
关胜内心激荡,起身道:“和你们无关?难道要等敌人闯进家门时,才能有关吗?如今强寇未灭,同胞遭难,国土不复,何以为家!?”
关胜大义凛然,在座诸人哑口无言,本预相戏、调侃的话也全都咽回肚里去了。
关胜举杯施礼道:“小辈方才多吃几杯,不会说话处得罪了!各位长辈深明大义,自会海涵,关胜告退!”
言罢,关胜拂袖而去。
这边满桌尴尬,关辛强颜欢笑道:“休去理这逆子,当兵的军汉就是这副臭脾气,我们吃酒,吃酒!”
关胜拎了坛酒回房独饮,方才吃了两杯,只见宋氏端着一盘牛肉来,笑道:“我知道孩儿向来不喜欢小民间的言语相斗。”
关胜叹道:“我离开了生活两年的战场,又与知己兄弟分别,更不知何年何月能再次阵线杀敌、保家卫国,实无心见那生斗小民的挑拨。”
宋氏夹起牛肉送到关胜碗道:“我儿不能奢望他们如你般心怀家国,毕竟平民百姓的眼界,很难离开那一亩三分地。”
关胜道:“过些时日我就要到蒲东任职了,本想带母亲、父亲同去,只是父亲一定舍不得家业的,今后我不在身边,母亲、父亲要多多保重。”
第二日,宋氏寻关胜道:“虽然我儿不喜谈论婚事,但也当真到了大婚之时了。”
关胜道:“我一定会再回战场的,所以方真是无心此事。”
宋氏笑道:“可人家可没法等你了,你忘记今年是什么时节吗?”
关胜疑惑道:“什么时节?没什么时节啊。”
宋氏提醒道:“你忘记有家的女孩马上就到十八岁了吗?十年前我和你爹为你定的亲事,你全不记得了?”
“哎呀!”关胜吃了一惊,此时他才想起自己的确有过一桩婚约。
原来婚约的女子名叫“严红珍”,银州(今陕西米脂县)人士,当年她随家人流落谢良,关胜父母资助她家开了个小商铺,因而那女子父母感激关家,就将女儿订婚给关胜,商定到了十八岁就让她过门,而如今那女子已经是十七岁了。
关胜惊讶道:“时光为何如此之快?仿佛昨日里她还是个小女孩呢。”
宋氏道:“是你这小子平日里闲散惯了,时间又哪里会等人,明年就是你们大婚之日,我先带你去看看女孩,你这整天只知疯野,十年都未曾见过人家吧?”
关胜推托道:“还是不要见了,把婚事退了吧。”
宋氏惊讶道:“退了?这哪能是说退就能退掉的啊?难道你不喜欢人家吗?你见过那女孩了?”
关胜解释道:“我说不定哪朝还会再上前线的,不能耽误了人家女子。”
宋氏一口否决了关胜道:“那这仗要是打不完,你还一辈子不成家了呢,不行!你必须得去。”
关胜不敢驳逆母亲,只得连连叹息。
过了几天,宋氏与女方父母商议定了,强行带关胜去见女方。关胜到了那户人家后,见是个不大的小户,干干净净的小院,整洁光亮的房子,老两口笑脸相迎,奉茶拜上。探起婚约之事,老两口笑的合不拢嘴,连连夸赞关胜一表人才,关胜则是魂游天外,完全左耳听右耳冒,只抬头环视四周,仿佛这事与他无毫无关系一般,宋氏暗暗推他一下,叫他不要失礼。
谈了一会,女方母亲带女子来见关胜,宋氏急忙瞪大了眼睛为儿子把关,而关胜也将注意力拉了回来,虽说他并不打算应承此事,但还是担心对方样貌如何,毕竟“女大十八变”,年少时漂亮长大却不一定好看。
女方母亲引女子走来,只见那女子轻挑门帘,微微抬头,登时好一副清纯面容映入关胜眼帘,宋氏不禁大为感叹,直赞这女子天生丽质、温婉可人。
但见这严红珍,一袭红色长裙,外套淡白衣衫,肩佩牡丹霞帔,腰系飘雪纱带,生的是柳叶俏眉,杏瞳幽澈,鼻梁挺秀,唇似丹霞,胜雪肌肤似凝脂,乌黑顺发如飞瀑,她恭敬道个万福,淡淡羞涩一笑,真仿如六月荷花映骄阳,别样娇美别样红。
宋氏忍不住对关胜小声道:“你还不肯来呢,怎么样?见这女子不后悔吧?真道是‘米脂婆姨绥德汉’,果然是名不虚传啊!”
宋氏对严红珍万般的喜欢,一百个同意,急忙和对方父母商议婚事。
关胜见了待要阻拦,对方父母只道他是不好意思,因而道:“小官人不如带我家珍娘出去走走,您带她出去我们老两口放心。”
“这如何使得?”关胜紧忙推辞。
宋氏呵斥道:“你如何这般不懂礼数?还不带人出去逛逛。”
关胜仍是不动地方,宋氏拉着关胜就往门边走,严红珍见了,忙害羞的放下门帘。
宋氏对关胜小声道:“你这番不要驳了人家面皮,更不能让女孩家不好看,你平日里大丈夫前、大丈夫后的称呼自己,如今你这大丈夫就这么对人家弱女子?还不快带人去买些礼物。”
关胜无奈,只得勉强对严红珍道:“不知小娘子(宋朝对女子称呼,非是特指妻子,称呼‘小’娘子,是因为女子年纪小)可否赏光?”
严红珍微微挑开门帘,含情脉脉的望下关胜,然后低头缓步走到他身边,关胜顿觉面红耳赤,各种的不自在,只得硬着头皮带她出门,红珍就与关胜隔开两步而行。
走出一阵,关胜不知道如何开口,那边严红珍只是低头跟着自己,忽然有路旁的小贩对自己道:“小官人买只簪子送给夫人吧,我这的玉簪可便宜了,而且包准是货真价实。”
关胜心想带人家女孩出来,也不能就这么一句不说的干走,于是就向那小贩买了一个样式精美的白玉簪子相送。
严红珍忙劝道:“奴家不敢劳烦小官人破费,实不能收的。”
关胜见她羞涩的模样,欢喜道:“不妨事的,你我此次相见,权当是见面礼吧。”
言罢,关胜拿过簪子给红珍,红珍满面羞红的低下头去,也不伸手来接。原来这北宋时期的簪子乃是定情之物,相当于现在的结婚戒指一般,但是关胜并不知晓,于是他见红珍未动,就亲手帮她带上。
发簪与红珍尤为相配,关胜不禁赞叹道:“真是好看…”
红珍听了万般羞涩的将头低的更深了,并且微微转过身去不看关胜,关胜慌张道:“不不不…在下失言,我是说这玉簪真好看。”
红珍转过身来,娇怒的望着关胜,仿佛是在质问。
关胜手足无措道:“我是说这簪子佩你实在太好看了。”
红珍娇笑道:“你不是当过将军、打过仗吗?如何却怕我一个女儿家?”
“这吗…”关胜不知如何回答,只得故作高深的摆出思考模样。
红珍看出他心思,笑着道:“我很喜欢这玉簪,一定会好好带在身边的。”
于陆,红珍好奇的问关胜道:“你在前线打仗会害怕吗?”
关胜寻思了一番,坦言道:“怕,无时无刻不在怕,刀光剑影、血肉横飞,神鬼见了也得怕,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倒下,连怎么死的都不清楚,这就是战争的真实与残酷,可是,一旦想到为了国家而战,也就不会退怯了。”
红珍灵动的双眼闪烁光芒,郑重道:“我曾听过很多人说自己天不怕、地不怕,从来都不会胆怯,但其实那是自欺欺人罢了,谁都会有胆怯的时候,回避便永远不能解决,只有正视自己才能战胜恐惧,也只有真正的勇者,才敢于正视自己。”
关胜感慨道:“未想娘子身为女流,竟懂这般道理,这可是很多武夫都难领悟的。”
红珍掩口笑道:“这不在于习武与否,而在于品性见识。”
关胜越发觉得她是个知书达理的好女孩,因而施礼道:“万望娘子恕罪,关某一心想回战场,只恐你我的婚事会误了娘子青春。”
红珍轻怨道:“难道我的样貌让你生厌吗?”
“不是的,我又不是潘安(古代四大美男之一)似的样貌,又哪有资格嫌弃你这般美貌的娘子呢?”关胜忙解释道。
红珍莞尔一笑道:“你人倒是很老实,我向来敬佩顶天立地的真男子,而非那些戴花穿绣的浮浪子。”
关胜欣喜,二人又逛一阵相谈甚欢,彼此只觉志趣相投,褪去了先前的尴尬羞涩。
过了几日,关胜收拾好行装准备往蒲东赴任,关辛并亲眷前来相送,乡亲们听说关胜当官了,也赶来观视。关胜亲到红珍身边与她告别,在场众人无不羡慕。
却说关胜离了谢良向蒲东(今山西省临汾市蒲县至隰县一带)行进,来到蒲城(蒲县)后,关胜望见天晚,就寻家客栈安歇。
那掌柜的对关胜道:“客官是外地来的吧?我有一言相劝客官,近日里城内有刺客潜行,已经坏了两家员外性命,客官晚上千万不要外出。”
关胜相谢后,心里寻思:“什么样的人物会令蒲城风声鹤唳?不想这里也不太平,我上任之后一定要好好整顿一番。”
是夜,关胜准备休息,却见两个武者装束的年轻人打开店门,关胜急忙劝道:“二位好汉且慢,可曾听闻这城内不安生?晚间最好不要外出。”
那二人也不回身,其中一个仰天大笑道:“我们寻的就是这不安生!”
言罢,二人推开店门而去,关胜见了好生疑惑。
五更时分(凌晨三点至五点),明月当空,关胜在房内忽听得街上锣鼓齐鸣,喊声大作,因而挎了长剑赶出店外,只见街上一个县尉(副县长兼县公安局局长)引两个都头并三四十个衙役、士兵在追什么人。关胜放眼望去,只见月下高阜处,一女子飞身穿梭于房顶、墙柱之上如履平地,一身金色锦衣在月光照耀下,彷如凤凰在逐星追云。
关胜不禁惊叹道:“好生潇洒、敏捷的身手!这蹬梁上柱的本领真是一绝!”
那边县尉大喊道:“捉拿女贼‘金羽凤’啊!”
说言未了,那女子在房上嗖嗖连发数镖,登时打翻几个衙役,县尉吓的屁滚尿流,早躲到都头身后去了。两个都头忙叫士兵发射弓箭,那女子却早已跳到房后。
县尉大怒道:“真该死!竟然又让她跑了!”
话音刚落,只见墙后忽然抛来一个包袱,随即传来一串女子不羁的笑声:“把你们的老主顾还给你们!若再欺压百姓,你县尉贾德将形同此人!”
都头忙捡过包袱打开来看,县尉也赶过去道:“包的什么东西?是不是金羽凤偷的财宝?”
都头回道:“不是,是刘员外的人头。”
“哎呀我的娘啊!”县尉见了那血淋淋的人头,登时吓的撅了过去。
城里一直闹腾到清晨方才歇止,关胜向店家打听此事才知,那被杀的乃是本地一个欺压良善的富户,而那县尉名叫贾德,正因近来“金羽凤”连续杀人,而焦头烂额。
关胜忙问“金羽凤”究竟何人,那店家笑道:“这年头正邪混淆,当官的不见得是好人,做贼的也未必就是坏人,这‘金羽凤’传为北盗圣‘草上飞’的弟子,擅能飞檐走壁,蒲东的恶霸贪官,闻其名而丧胆。
关胜欢喜道:“不想这蒲东竟有这等人物,看来我来这里也并不是全然无趣。”
天亮后,关胜向巡检寨行进,两边青山林立,天上白云相随,关胜心中大悦,悠闲的欣赏着良辰美景。
待近山林之地,关胜见路旁山势好生险要,不禁心疑道:“此处莫非是盗贼安身之所?”
正疑惑间,前方林中忽然一声锣响,两边直冲出四五十个伏路强人来。
为首一个头领持朴刀大声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胆敢说不字,上前揪脑袋。死在荒郊外,管宰不管埋。送上望乡台,永远回不来。”
关胜大笑难止道:“这蒲东我还真没白来,这奇人异事真是屡见不止,你一个强人说话还一套一套的,识得我手中宝刀吗?”
关胜将宝刀明晃晃的提了起来,那头领问道:“你是何人?是好汉的报上名来!”
关胜高声道:“我乃新任蒲东巡检‘大刀关胜’是也!”
“大刀?关胜?听都没听过!蒲东巡检?怎么换成你个毛头小子了?你初来乍到,老爷让你知我名号,老爷唤作‘拦路虎’陈泰,识相的,以后见了绕着走!”头领猖狂道。
关胜冷笑道:“井底之蛙!无知鼠辈!今日我就让你识得纵横西北的‘大刀关胜’!”
陈泰大怒道:“你这小子还想厮杀?莫不是要寻死?”
言罢,陈泰招呼众人一发而上。
关胜催动赤兔宝马,不等贼人合围先从前方突出。关胜冲开包围调转马头,那边小喽啰一发喊将起来,关胜大吼一声地动山摇,小喽啰自先吃了一惊,关胜随即手起刀落,瞬间砍死十余人,陈泰见了大惊。
关胜往返冲突,杀的众贼四下奔逃,陈泰见他勇猛异常,绝非绿林手段,自己如何能抵挡的住,从而急忙向后逃走。
关胜挥舞宝刀眼看从后追上,只听有女子高声道:“你那狗官休要猖狂!且看‘金羽凤’手段!”
关胜向那声音望去时,正是“金羽凤”,只见她二十初头年纪,生的剑眉斜飞,桃花醉眼,面嫩唇红,威风凛凛,披覆金甲金袍,跃挺赤马长枪,好一个英姿飒爽的女中豪杰。
关胜大笑道:“哪家的小娘子不去针线?”
金羽凤大怒道:“红脸贼休得胡言!”
言罢,上前接住关胜便斗。
关胜因她是女子,从而难下杀手,一连斗了十余合,金羽凤力竭而走,关胜从后赶去,金羽凤转过身来待发飞镖,却不想赤兔马急行如风,早被关胜赶到身前,一把拖离马鞍,活挟生擒过去。
众喽啰见了大惊,匆忙随陈泰逃窜。金羽凤在马上挣扎,关胜将她死死按住,哪里还能再动分毫。看看待出树林,忽然转来一二百名喽啰,身后三四十骑当先追赶,关胜直望着大路而行,两边伏兵四起,挥舞挠钓套索拦截。关胜正预相斗间,远处忽有两骑赶来,关胜认出他们是客店所遇之人。
只见二人身着官军服装,皆是二十上下年纪,左边那位面如冠玉,明目俊眉,温润如水气质,骑匹深乌马,挎一张弓,悬一壶箭,手中提一杆黑杆枪;右边这位面如火炭,怒目横眉,显露烈火性情,骑匹胭脂马,带一张描金鹊画宝雕弓,悬一壶凤翎凿山狼牙箭,手中仗一口熟钢刀。
二人帮关胜杀开群贼,一同冲出树林,后面骑兵跟上,那白面官兵拿起一个铁葫芦,回身猛的一撒,那葫芦水泼到追兵身上,登时人马哀嚎,接连栽翻在地。黑脸官兵趁势取出雀画弓来,一箭射中陈泰腿股,众贼见了不敢再追,关胜与两名官兵飞奔大路而去。
逃脱追赶后,关胜对二人施礼道:“多谢二位好汉相助!敢问好汉们是何处官军?”
黑脸士兵则看着“金羽凤”道:“她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吗,我就说前任巡检是个酒囊饭袋。”
白面官兵问关胜道:“我们听闻蒲东新上任一位年轻巡检,刚才见你武艺不俗,此处又是通往巡检寨之路,不会正巧你就是那位巡检吧?”
关胜大笑道:“不才正是巡检关胜。”
二人听了急忙下马施礼,关胜扶起道:“二位好汉为何拜我?”
白面官兵回道:“巡检不知,我二人正是巡检寨的士兵,我乃陵州(今山东省德州市一带)人士单廷珪,这位是我兄弟,蒲东人士魏定国。”
关胜听了大喜,三人叙谈一番后关胜才知,这单廷珪本是陵州望族,几年前随其父到蒲东安家,因其善用淡水浸兵之法,江湖人称“圣水将军”,而魏定国生性潇洒,礼貌待人,精熟火攻之术,从而江湖人称“神火将军”。又得知前任巡检乃是贿赂上司坐得此位,实则无才无能,从而将他二人埋没,昨日他们正要捉拿大名鼎鼎的“金羽凤”,所以一路追赶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