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风歌之锦瑟 第16章出城

    几名护卫面面相觑，知道大势已去，纷纷止不住地磕头求饶。

    木四这才醒悟，有极小段时间，他处于昏迷之中。他先是用尽最后一口气，本就缺氧，接着又以极快的速度转了好几圈，最后又重重地撞到他人身上，有一段时间的迷糊自然在理。

    他左右摇晃几下脑袋，清醒了不少，也不理会磕头的几人，而是看向风也龙。

    此时的风也龙眼神迷离，大量的原力消耗让他呼吸快得吓人，一张肥厚的脸上毫无血色，汗水也似雨下。

    在两名护卫的搀扶下，他瞧着木四，没有任何行动。过了好半晌，忽然又像遇着鬼怪一样，全身颤抖起来，不住地向后缩，嘴里只叫着：“你……你……”身侧人差点都扶他不住。

    原来风也龙几近虚脱，原力不住地从他的身体流失，也不晓得加以收敛。他眼皮厚重，好像隔着一层薄冰，看什么都不清楚。木四已经从法阵逃脱，他根本就不知道。心里只是想着，似乎有那么一个人，他极度地想要他死去，为了什么原因，却是也记不得了。

    在他的心里，好像又认定那人已经死去，所以一见到这个“死而复生”的人，他便莫名地激动。

    五芒星龙卷仍在攫取风也龙的原力。忽然，他挣脱左右，直直地站立起来，双手乱翻，口中念念有词。一时间，法阵旋转速度加速至无人能辨的程度，却朝着和木四相反的方向迅疾的掠去。他的脸上又出现一抹笑容，笑容很是牵强。

    在那之后，法阵轰然消逝，只留下一股股极小的气流，吹拂着半空中洒下来的黄土烟尘。好似先前的浩大阵势只是人们的胡乱臆测。

    风也龙就在这繁华落尽之时，溘然而去！

    众人眼见这番诡异的场景，都是呆立当场，直到木四还刀入鞘，一瘸一拐地走向莫卫和精灵三人，他们才回过神来。

    几个人抬起风也龙，快速撤退，肩头飞舞的精灵停落在风也龙的胸口之上，看不出喜怒哀乐。其他人也紧随其后，纷纷撤离。

    “且慢，请你们扔下兵器，解下腰带再走。”木四忽然说道。

    众人不知用意，又不敢违抗，匆匆照做后，退了开去。

    “今天闯下大祸，如果不早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恐怕再无脱身之日。”木四这么想着，对莫卫说：“大哥，二哥，快来帮忙，把这些腰带搓连成绳，好尽快逃出城去。”

    二人捡来两把刀以备后患，又把那些腰带收集起来，首尾相缠，打成死结。木四不去管剩余的兵器，叫那些人留下，只是为了防止他们回过神来，与自己相斗。毕竟，木四也是凡人身体，战斗之后，没有多少力气可用了。

    准备妥当后，几个人立马朝着最近的城墙奔去。为了照顾精灵，几人的速度放慢了不少。莫卫二人急在心里，却不便说什么。

    好在那处城墙不远，不多时便到了。这墙高不足三丈，墙上不见有人巡逻，正是合了几人的心意。

    木四用手触摸墙面，发现墙体是由灰石与土砖所造，质地相对柔软，便在他胸口两侧放置不少原初爆。

    退后一段距离，经过助跑，木四双脚踏在墙面之上，“噔噔噔噔”，借助墙面，他在空中翻过一个身来。在那之后，双脚又恰好落到那些原初爆上面，原初爆立即爆发，使他向上窜起不少高度。

    这是木四在五芒星龙卷中想出来的招式，现在终于有了实施的可能，虽然这一下并不能让他立马就升到城墙之上。

    木四窜到最高点后，把早就准备好的长刀猛地向前一送，那刀便陷进去二尺深。就这样单手抓住刀把，木四悬在了半空之中。手上用力，脚往上蹬，又窜上一丈，终于够着墙沿。

    到得墙上，揽起早就扔上墙头的一段腰绳，把绳的一端缚在城墙凸出的地方，便招呼两位哥哥爬了上来。却见精灵一脸单纯模样，心头微动，泛起莫名的情绪。他沿绳而下，抽出刀身，还入鞘中。

    忽然身后脚步声渐起，莫卫叫道：“三弟，有一大队人马朝这边过来了！”

    “我背你吧！”木四跳将下来，弯身成弓，等了一会，却不见动静。转过头来，发现精灵一脸犹豫，耳闻脚步声混着马蹄声越来越响，不刻就再没有机会逃离。木四说了声“得罪！”一手抱起精灵，让她靠向自己肩头，一只手在腰绳上缠了几转。

    莫卫二人齐力向后拉扯，把他们拽上城墙，又揽起长绳朝扔向城外，迅速出了城。过了一会，不见木四出现，焦急万分，却不知为何。又过小会儿，终于看见木四一手抓住绳子，一手抱着精灵，缓缓落下，只是木四表情难看之极，像是受了伤。

    木四痛楚的原因并不在此。原来木四刚一抱着精灵，就感到一阵热一阵冷，钻心般的疼痛，显然精灵的自我保护作用又发动了。新痛加旧伤，只是一瞬间，就难以忍受。上得城时，那种感觉比今日触其手时强了不止百倍。莫卫着急为他和精灵腾路，没有注意到这些。

    虽然知道木四不会伤害自己，精灵还是觉得莫名地害怕，大自然的庇护也就适时地发动了。

    木四降落到一半时，再也把持不住，左右手同时无力，莫卫分接一人。二人料想敌人已经到了对面城下，并发了暗器，翻过木四身体，却找不到新的伤口。莫余不明所以，见木四脸色惨白，只道他受了重伤，把他背在身后。

    莫卫二人虽然从来没有到过其他城镇，却对风之城周围的地形非常熟悉。此刻几人所在的城东十里处，便是一片绵延无尽的山脉，树高丛多，岔路无数，只要能够入山，兵马再多也很难搜索到几个人。卫己这样盘算，当即领着大家不顾一切地往群山奔去。

    才跑出里许，后面喊杀声震天，大队人马渐渐逼近。二人虽是奴隶出身，善跑也耐跑，但毕竟一个负人，一个顾人，跑起来也就和寻常人一般，哪能比得过马匹。

    不一会，两队人只差数十丈，耳听得远处喊叫声，近处急促的呼吸声，木四从半昏迷中醒来，恢复了气色，道：“大哥，快放下我吧，我已经没事了。”

    莫余又惊又喜，依言放下木四，就这么一停，后面人马又进了数丈，有人弯弓搭箭，想抢个头功。

    “他妈的，要抓活的，我要好好折磨这几个人，为我父报仇！”

    被训斥的那人立刻放下弓箭，看了眼发号施令的人，正是风胜英。

    “是他？哎！”这一声叹息，不知因什么发出。叹息之后，木四停了下来，不再奔走。

    上百精兵立马围住四人。

    木四硬声道：“风少城主，你父亲虽不为我所杀，但也由我而死。你来报仇我自然是没什么怨言，但是他们三人从头到尾都没能加入争斗，恳请你放过他们。”

    “你现在已经是瓮中之鳖，有什么资格求我放人？这两个奴隶本就是多余的，活在世上那是浪费粮食，命要来做什么？至于女人，念在她是被你们诱拐的，我是个明事理的人，不仅会放过她，还会让她在我的身边好好伺候着，教给她做人的道理！”风胜英一脸不屑道。

    “果然同你老子一般，是个地道的下流痞子。老子尸骨未寒，你还不忘女人！也罢，大不了今日我魂归于此，也休叫你这杂碎污蔑我等。只是……”木四看向莫卫，心中不忍。

    “谈什么只是，三弟，我二人能够认识你，哪怕只有一天，也是高兴得紧呢！”莫卫二人抢先道。

    “多谢两位哥哥。这位……小姐，是我拖累你了，你要跟着他吗？”木四指向马背上的风胜英。

    “他不是好人，我不要和他在一起。”精灵语气很轻，但态度很明确。

    “那好，不论发生什么情况，我都一定会把你送回家的。”

    “三弟是说……”卫己眼神闪烁，这“回家”理应还有另外一层意思。

    “送我回家吗？谢谢你。”精灵抢着回话。

    木四苦笑，对风胜英说道：“你放马过来吧。”

    “全都下马，不要攻其要害，活捉此人。另外千万注意，不要伤了那位姑娘！”

    “要活捉我吗？那可真是太好了，哈哈！”

    木四反手抽出长刀，双手握立，扫视前方，目光所到之处，人人不寒而栗。

    他们中有不少是亲眼看见之前那番恶斗的，所以尽管木四只是处在水阳初期，这些人却是不敢小瞧。至于其他人，也听说城主是被他杀死，自然只想少做争斗，保全自己。

    “这人的眼神是那般的狂野，显然已经不要命了。但是，他并没有失去理智，他在等待良好的杀人时机。”风胜英不由自主道。

    听到少城主的话，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竟没人上前半步。

    “不想活了吗？全都给我上！”风胜英自知失态。

    众人回过神来，或持长剑，或拿大刀，或举利斧，发了声呐喊，一拥而上，目标指向三人。

    莫卫二人护在精灵两侧，左手出拳，右手挥刀，攻向冲过来的两个人。那两个人并不理会，只想着要先解决大敌，这种小角色轻易便能制服，随手一挥，想用兵器逼其退守。不料二人不仅轻易避开兵器锋芒，那挥出去的拳头去势不减，直击来人胸口，那两人闷哼一声，随即倒地。

    木四今晨已经见过莫卫二人的本事，此时瞥见他们动作，不禁笑道：“原来两位哥哥还暗藏了一手，着实让我吃惊不小啊！”

    “我们学的只是皮毛，多半靠的是蛮力，哪里及得上三弟！”

    众人见他们还在说笑，而自己的兄弟却一个一个倒地，不由怒气顿生，哪管少城主的命令，刀剑斧直刷刷地攻向他们的要害。

    木四左手在空中划拉，牵过一人脑袋撞了上去，那人便被原初爆爆发的气劲震得眼冒金星，站立不稳。右手挥刀和他人的武器硬碰硬，反把别人的刀剑击折斩断，自己手上的却不见丝毫印记。

    他心里便想着这把刀不是那一个金币就能买到的。随即又想到那个自称龙门银使的人，或许不是真的昏了过去。然后揣测那人放过自己的目的……

    他因体力消耗过大，原力所剩不多，实力已是降低不少，此刻又处于神情恍惚中，露出不少破绽。

    众人逮着机会，狠狠地给了他两下，顿时身上添了几道口子。

    木四吃痛，回过神来，竭力反抗，却明白自己已是穷途末路，挣扎不了多久了。

    再看其余几人，莫卫也是自保无力，身上都挂了几处彩。精灵也在不知不觉中脱离了二人的守护范围，此时正被以风胜英为首的几人拦住去路，倒没有受伤。

    风胜英邪笑连连，半伏在马背上，伸手去摸她的脸颊。精灵朝另一侧奔跑，又被风胜英截住，后者再次递出手掌，这一次仍没能成功。

    哪知精灵气急，主动把手给出，搭在了风胜英手腕之上。风胜英初时又惊又喜，但马上脸色就变得难看起来。

    自然之力当真凶猛，风胜英又是个零武者，才接触一瞬间，便全身痉挛不断，眼斜口歪，看上去甚是丑陋。

    精灵“呀”的一声，被他的样子吓着，收回手来，向木四的方向退去。

    木四听到声音，一瞧之下，想要赶过去。对方人多，但真正能和木四交上手的，也不过是内圈的那十几个人。

    不过，人海战术的作用毋庸置疑，对方可以打累了换上一拨人又来，木四却只能强提一口气，招架这些无穷无尽的人。

    木四赶到精灵身边，无非是想要在自己还有能力的时候，兑现他的诺言！

    一波又一波的人赶上来阻挡，木四被他们的攻击改变着前行的方向，没能进一步，反而被绕回去不少。

    现在，对于精灵来说，木四是最值得她信任的人，自然想要来到他的身边。

    大量的人围着她，叫她也不能前进一步。

    精灵无计可施，又要出手去推挡在前面的几人，那几人知道厉害，纷纷闪避。

    这时，风胜英恢复过来，踏马直接撞进人群，将手中长鞭甩出，缠在了精灵的双手手腕，使她不能动弹。

    木四、莫余、卫己同时看了过来。莫卫二人浑身是伤，还没看清哪里发生了什么事，就听见身后木四发出一声惨烈的叫声。二人当下抽身后视，只见木四右边肩胛处支出一段剑刃，刃身淌下大量鲜血。

    木四强忍痛楚，上身往前送出，剑刃便脱离他的身体。他回刀就要往刺伤自己的那人砍去，却见一柄利斧高举头顶，已然朝着他的脑袋劈下。

    在木四看来，那柄利斧没来由的迅捷如电，自己无论如何都没法避免被他当头斫下的命运。

    刹那间，木四思绪纷飞，却遗憾的发现，在他这一生中，几乎没有什么可以回忆。

    就像他的记忆被谁给拿去了一般，让人怅然无助。

    在这一刻，除了闭眼，又能做什么？

    ……

    一道足以吞噬一切的白光从不知名处四下散射开来，遮蔽了万物。

    “这或许是灵魂离开身体的征兆吧。”这是木四最后的意识，跟着他就沉沉地躺了下去。

    只是他并不寂寞，在场的每一个人，每一条马匹，每一件兵器都如他一般倒在地上。

    他们都没有死，反倒睡得很香，像婴儿般酣睡，单纯而甜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