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那一战,最后以我们粮草耗尽,成功转进为终结,划上一个并不存在的句号。
幼儿园长本就不怀好心,又派来监军整日掣肘,朝令夕改,整整一年又二个月不结尾款,最后包括他自己在内的所有人都感觉师老兵疲。
他一开始所要的顽童定位功能,大家早已忘记;后来辛辛苦苦编写的约炮模块,才运行了第一天,就运行不下去。
其实三天之前上线的最后检查,我就已经发现苗头。
冻结代码后,我奋力调试着我负责的炮友推荐那个模块的算法,在数十个switch/case分支中我找了许久,最后冷汗淋漓的发现,一个三级遍历小循环内微不可查的漏洞可能导致不可预知的推荐错误,从而全盘推翻我之前胸有成竹的逻辑。
我浑身颤抖,心跳如雷,不知道是否该把问题上报。
我无法想象这样一个错误上报后,boss会有何等反应,他和这个团队为这一战付出了太多。
没有人能承受失败,我看见袍泽们的眼睛,都是血一样的通红。
然而这三天时间,无论如何也不够我把算法重新再写。
那三天,我没有一刻合上眼,每次一闭眼,我眼前便出现两个大叔被推荐到一个旅馆开房的场景,浮现boss疯狂咆哮的画面。
那画面太美我不敢看。
最后,我的幻想没有出现。
让整个系统崩溃的错误根本就没有出现在炮友推荐的算法,炮友通过无线网络视频通话那处的功能先出了差错。
无线网通话的端口错误,试运行最后以幼儿园长把视频电话打给那个烟视媚行,每次一起过来的老师,最后却在他惊恐的表情中出现了他老婆而告终。
后来我们知道了,那是一个愚蠢而灾难性的错误,因为园长的视频约炮请求发给了用户组的每一个人。
感谢老板不遗余力的推广,应用虽然没有上线,却早已在微信朋友圈中转发出去;看样子幼儿园长的老婆也安装了这款约炮应用。
没有然后。
(五)
次从那次转进,老板学会了一句话,“快速上线,快速迭代,快速开发,快速失败”。
他说这是他去年亏损一百多万,又失去了一个圈内好友之后,痛定思痛的经验之谈。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然而反思与原谅,都必须是痛定之后的。转进之后的一片挽歌声中,我出道的第一个好友,小吴,给暴怒的boss处以极刑,以正刑罚。
明正典刑之前,我亲手给小吴办好手续,请他吃了一顿他从未吃过的丰盛大餐,送他走完这短暂旅途的最后一程。
血雾喷射而起,在阳光下形成分外好看的彩虹;我以为那会是我有生之年休想有片刻忘记的场景。
但时至今日,我已模糊了他的声音,记不清他的脸,忘记了他的身形;他与一批又一批触犯军法,疏于战阵,最后被boss亲手斩于阵前的袍泽们模糊的影子却终于成为我最深处不敢触摸的梦靥。
时光永是流逝,街市依旧太平,之后的一个项目,我们在城南找到另一家幼儿园。
(六)
誓师大会上,大家都想起之前十四个月、四百天、最少四千个小时的日夜煎熬,一样肠肥脑满的园长,不一样的则是我们永远失去了伍长。
那个总在小便时抽着三元一包黄塔山,看着手机屏幕傻笑,说要请我们喝喜酒的伍长。
愁云惨淡之中,老板却笑得胸有成竹。
我问前车之鉴,后车难道还要再覆吗,他说到底以前做过,如今再做,吸取之前的教训,或许能有成事的希望。
最后,我还是毅然退出,在老板遗憾的指示下,投入到之前做hr把我录进来的老k麾下。
“要想富起来,难道能靠我?靠的还是在座的大家,光靠我,我也没那么多钱发给大家。”
boss这样说着。
“那个专门拉皮条的oo互联网公司,注册才五年,员工三十几个,去年下半年被股沟收购,估值三十多亿米元;就说国内xx公司的滴滴**,开始不也跟大家一样名不见经传?他们的老板我还一起喝过酒的,现在身价八十几个亿。这靠做外包拿工资,做到猴年马月去咧。indoorlocation,就是我们的自研项目;这个项目做成了,在座的你们,都是千万富翁。”
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热血沸腾,都好似已开着玛莎拉蒂成为千万富翁;边上的小张两眼放亮,当天下午我看见他把那个月一千四百铜子的饷粮拿去换了一对东瀛来的充气玩具。另一个小严,拿的跟他一样,却心如止水,不爱这些奇技淫巧,一咬牙下个月房租拿去买了两个lol的皮肤。
当天晚上没来得及吃晚饭,例会上,boss整军,先斩了小张,想了想,接着又斩了小严。
(七)
两场如火如荼的大战很快又同时打响了。
说是如火如荼,其实咱们一共也就十来个人手,不过这丝毫无损于咱们两线作战,气吞山河的雄心。
那边幼儿园的一场大战据说是战到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廿年之前便已入江湖的老板赤膊上阵,先是和功力深湛的幼儿园长硬拼一局,砍掉了七成需求,而后又强行从京都的华为总部之中招来了身经百战的老t。
去过现场的老k唏嘘不已,说他纵横江湖半生,从未见过如斯惨烈的景象。
一片振奋之中,老t来了。
老t是个和蔼如财神爷的胖子,他满脸的笑容,一见面便请大家又是吃饭又是喝水;只看外表,谁也瞧不出他在华为曾参与过二十余个rom系统制作级别的会战,这会咱们这幼儿园级别的战斗在他眼里就如同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可笑。
当然,咱们也确实在和小孩子过家家。
老t的肚子高高鼓起,好像能装下一个地球仪那样大;我在私底下悄悄问老k:“不是我多心,但老t那样……”
老k在我脑门拍了一掌,没好气道:“你懂甚么,那是老t身经百战之后留下的旧伤。”
当时,我不懂是什么旧伤可以让人的肚子变得那样大,后来我知道了。
那是每个江湖里厮混,编译器上舔血的程序猿都必然会受的伤。
过劳肥。
(八)
老t谦和诙谐,我愣头愣脑,很快,我和老t就相熟起来。
我们也时常在一起吃饭的时候互相讨论两线的进展,当然,饭单多半是老t去埋。
我的脸上总是洋溢着自信和振奋,而看不见老t眼里的担忧。
一次,我告诉他,如果这一票干成,我也可以升职加薪,回老家结婚,走向人生巅峰。
老t眼里是浓到化不去的忧伤,他说,不要找女朋友。
他说他有个最好的兄弟、袍泽,和他一起上了战阵,约定一起凯旋,但如今他还在厮杀、拼搏,但那个袍泽,却已跟不上他的脚步。
我问为什么,老t看了我一眼,说那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恶战,他的小伙伴也是像我这样,憧憬着战后可以回老家结婚。
我再追问下去,没有问到细节,老t哽不成声,只是说,不要找女朋友。
多年以后,我早已站在码农之巅,去阿拉的神国远征,在一处古老的碑文上看见一行字。
“光棍码农的键盘上开出鲜花,有女朋友的码农,在坠落。”
我也知道了老t一直说不出口的那句话。
程序猿有了女朋友,就有了牵绊,有牵绊的程序猿,手速会慢。
那一夜,大家罕有的没有加班,老t喝得烂醉如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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