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过去了四年。
凌柔自那次被黑衣人掳来,就一直住在这个山庄里。
山庄里只有一对老人,平常做饭、整理院落。
凌柔则无所事事,每天就是吃饱睡,睡饱吃。
偶尔闲了,可以帮老人扫扫院子,洗洗衣服。
老人对凌柔很和善。
他们都是普通平常的老人,没有什么武功,凌柔在两个老人眼皮底下离开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可凌柔一步也未离开过这个山庄。
只因为老人的一句话。
老人说:“有人给了我们银两,让我们陪着姑娘住在这里,但凡姑娘离开,就会取了我们的性命。”
这话似真似假,凌柔无从判断。
哪怕有万分之一的真实在里面,凌柔都不愿冒险。
她不希望有人因为自己而失去生命。
更何况是两位善良可亲的老人。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只是生存而已。
凌柔觉得在哪里生存都可以。
这个山庄的景色是蛮秀美的。
空气清新,山清水秀的。
每隔一段时间,山下便会有人来送粮食和蔬菜什么的。
偶尔有什么短缺,大爷会赶着马车自行下山,等回来的时候,想要的东西便已在马车上了。
凌柔觉得这样的生活也不错。
有吃有喝又有穿。
不愁生活。
或许对某些人来说。
这真的是天仙般的好日子。
只是在寂寞的长夜里,凌柔常常会失眠。
她一遍一遍的去回想在王府里的情景。
想念那满院子的荷花。
想念那软软的枕头。
想念那舒服的秋千架。
想念那些可爱的朋友。
更想念的是,那个冷漠疏离的男人。
头两年的时候,大爷大娘从来不告诉她外面发生了什么。
她就象一个傻子一样,每天重复吃和睡的过程。
最大的乐子就是看山上的树。
她甚至将山庄里的树木排着数了一遍。
大大小小的树加起来,一共是36棵。
没事的时候,她会去看每一棵树。
树叶变绿时,她会在树下纳凉。
树叶变黄时,她会在成堆的黄叶边泪落满脸。
到第四年的时候,大爷大娘开始在她面前说起外面的事情。
世事难料,一切皆有变数。
那个尊贵无比的太子死了,中毒而死。
风月楼里的头牌,锦绸姑娘死了,是自己自缢的。
原来锦绸姑娘是土国的奸细,她在太子身边了解木国的消息,再把消息传回土国。
太子知晓了锦绸的身份,给她一份体面,让她自缢而亡。
但太子却早已中毒,是锦绸姑娘给他下的□□。
太医们束手无策,太子在怨恨中离世。
皇帝本就病重,加上失子之痛,不久也离世了。
而今,木国的新帝,便是昔日的华王。
曾经的王爷,如今的天子。
凌柔静静的听两位老人的絮叨。
仿佛在听一个久远的故事,
与己无关的故事。
大爷回屋去了,大娘继续絮叨:“现在的皇上,后宫里妃嫔不多。据说最得宠的是两位妃子。一位是来自土国的落霞公主,一位是昔日的容将军。”
凌柔和大娘围着一块大石板相对而坐。大娘说这番话的时候正在做针线活儿。
细细的针儿穿衣而过,在暖阳照耀下发出一划而过的微光。
凌柔眼睛酸涩,低头去看脚下的石板。
石板上清爽干净。
一滴一滴的泪水落至石板上面,绽开一朵朵水晕。
经过许多暗夜的思索。
凌柔其实早想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想明白了,自己为何会来到这里。
自己消失后,最得益的那个人便是主谋。
主谋只让自己消失,却不忍取自己性命。
只能说明这是一个对自己又恨又爱的人。
而那个人,在这个时空里,只能是她。
容云。
华王对自己的不同,容云是女人,不会察觉不到。
她深爱华王,而自己又成了那个挡路的人。
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自己消失在华王面前。
自己消失了,容云也如愿以偿了。
成为现今的云妃。
凌柔的眼泪象断了线的珠子,怎么止也止不住。
一滴一滴。
脚下的石板,转眼间已经湿了一片。
对面的大娘停下手里的针线活,递给她一方巾帕,“孩子啊,你擦擦泪。”
凌柔不吱声,只单手接过帕子,依然低头看被自己打湿的石板。
大娘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说:“孩子啊,不知你心里有什么怨有什么苦。我们两个老人家也都是无能为力的。想当初,也是受人之托来照顾你,何人所托我们也不清楚。只是不应便是死。想我们这把骨头了,还与人争什么。所以就来这山庄里与你一同住下。只这三年以来,我看着你也是位心善的姑娘,所以慢慢将外面的事情说与你听。你若有什么想法,尽可以去付诸与行动。我们已活了大把岁数,多活一年少活一年都不妨事。你切不用管我们,尽可以离开。”
凌柔摇头,平复了一下声音,说:“大娘,你和大爷待我都极好,我们三个就永远在这里生活吧,我很喜欢。”
“如果喜欢,却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眼泪?”大娘说完,抹着眼泪回屋。
大爷正蹲在地下,在一个盒子里翻找东西,看到抹着眼泪进来的大娘有些不解,“老婆子,这是怎么了?”
大娘抹抹眼角的泪,“凌姑娘太可怜了。”
“你没跟她说,让她离开吗?”大爷翻找的东西停下,抬眼看泪眼婆娑的老太婆。
“说了,她说与咱们生活在一起,挺喜欢的。”
大娘坐到炕上,将衣服平铺在身前,慢慢折叠。
大爷将盒子合好,也走到炕角坐下。
“那下回进城,我带着她好了,也让她看看外面的人和事儿,她见了外面的人和事儿,或许就想走了。”
大娘点点头:“咱们这么把岁数了,也算活得差不多了,凌姑娘一看就是心善的,要不然,早就离开了。”
两位老人唏嘘不已。
再进城的时候,老大爷就喊着凌柔一起。
两人进到城边,将马车放好,再慢悠悠的到城里采买所需的东西。
头一回进城,见到熟悉的人或物,凌柔很恍惚。
她不愿在城里久待,催着大爷回山庄。
第二次进城,凌柔的脚步变慢了。
路经钱金银酒楼时,脚步明显慢了许多。
只是她一身的粗布衣衫,加上用布巾包了头部,哪怕认识她的人,不细看,也发现不了是凌柔本人。
进城的次数多了,凌柔眼睛里的神采便慢慢鲜活起来。
终于有一次,她向老人提出了请求。
“大爷,之前的华王府,咱们能不能去看看?”
“华王府?”老人喃喃自语,遂转身跑去打听。
片刻,老人回转,告诉凌柔:“华王府,自皇上搬离后,再无人居住,只是有人看管着院子罢了。不过,”老人似有些为难,“想要去看,倒是不太可能。”
凌柔也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荒谬,堂堂天子的昔日住所,怎么可能让一个平民百姓说看就看的。
她有些遗憾的点头,表情有些失落的朝前走。
老人很不忍心,三年多了,这是凌柔第一次朝自己要求点儿什么,好象不替她办到,心里就会觉得特别心酸。
老人唤住凌柔,“孩子,你等等,我再去打听打听。”
凌柔想劝慰老人算了,可老人已跑远。
凌柔站在街角等候。
街边的商贩在交头接耳的聊天,凌柔侧耳细听。
“听说了没?当今的天子特别宠爱云妃,听说今日带云妃去猎场打猎了。”
“云妃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昔日的女将军啊,咱们木国,开天辟地头一个女将军,天子英明,真是娶了一位文武双全的贤妃。”
凌柔用双手捂住眼睛,慢慢弯腰蹲下,象一只受了伤的虾。
老人跑回来,见到这样的凌柔有些心疼。
拍拍她的后背,“孩子,我使了些银两也无用,华王府不是我们能看的地方。”
凌柔挪开双手,勉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大爷,不必了,我也只是一说,咱们回吧。”
落寞的背影总让老人觉得欠了这姑娘良多。
他喊住凌柔,“孩子,你可有想要打听的人?”
想要打听的人?
凌柔慢慢转身。
脑海里浮现出一张花里胡哨的脸……
她眼睛一亮,用力的点点头,对大爷说:“有,有!”
她跑到大爷跟前,用手指着脸比划,“姓舒的侍卫,是华王府之前的侍卫,以前喜欢将脸涂满油彩。好象三年前去边关征战,只不知现在可否回来了。”
大爷点头,转身去打听。
大爷在华王府跟前打听,打听一个喜欢顶张花脸的舒侍卫。
开门的侍卫很年轻,有些不奈的挥手,“你这位大爷,我们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舒侍卫,你且不要来捣乱了。华王府可不是一般的地方,闹事肯定会被砍头的,您老还是赶紧回家吧。”
大爷不死心,“这位兵哥,你且帮着问问,定是有这位舒侍卫的。三年前去了边关,还是当今圣上亲派去的。麻烦兵哥帮着打听打听。”
说着话儿,就将手里的银两递上去。
侍卫将银两揣进袖子里,想了一想,说:“老人家先回吧,两天之后再来,若有消息,定会告之与您。”
大爷千恩万谢的走了。
凌柔站在街角殷切的等消息。
老人脚步飞快的走回来,抹一把头上的汗珠,“孩子,两天后咱再来。王府的侍卫说会帮着打听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