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调查,今年,业界第一的会计师事务所涛舸从白氏企业赚取了大约一亿美元的收入,其中只有三千万美元与今年的审计服务有关……会计师事务所从其审计客户赚取的巨额咨询费严重损害其独立性……显而易见,涛舸帮助白氏企业加工这些账,粉饰其财务数据,并出具虚假审计报告……白氏企业宣布破产……使得投资者、债权人和其他各方遭受巨大损失……涛舸在白氏企业与特殊目的实体有关的业务激进的会计和财务报告处理中起到重要作用……前日,涛舸事务所a市办事处销毁了与白氏企业审计有关的大量文件,妨碍司法的罪名成立……昨日,前白氏企业审计项目合伙人陈陆安,已认罪并同意作证……这个罪名迫使涛舸终止与其剩余客户的关系……涛舸结束了其在国际会计界悠久而光荣的历史……”
天色渐晚,夜色晕染好似一滴浓墨纠缠入荷尖水珠,室内没有亮灯,光线昏暗斑驳,就像一只困囿于深海暗涌半边倾轧的孤船,唯一的光源便是那开着的电视,走近些,那荧屏冷光甚至被黑暗衬得有些刺眼。
电视里的主播字正腔圆地念着新闻稿,没有多少感情起伏,不过是例行公事罢了。画面切换,一个满面颓然的男人正坐在冰冷栅栏后,曾经是精英证明的笔挺西服如今也成了阶下囚的装束,一段简要的采访后,画面定格在男人痛苦挣扎的表情上。
“……陈陆安同时被指控证券欺诈,处以两年有期徒刑和5万美元的罚款——”
啪!
有一道身影突然从卧室里冲出来猛地拔掉了机顶盒,狠狠地摔在地上。
陈三脱力地跪坐在地,双手捂着脸,无声哭泣。
涛舸事务所的落马就像是一颗深水鱼雷,炸开各路暗涌波涛。
同一档节目,绘理懒洋洋地陷在柔软的沙发里,像一只没骨头的水母,面上表情却是异常沉肃,秀丽润黑的眉峰轻凝,深渊似的眼里闪着意味不明的光。
“出来。”她突然沉声说道。
一方高大健硕的身影突然出现于装潢奢华精细的单身公寓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绘理妖妖娆娆地走向酒柜,细细地打量一番,拿出一瓶白兰地:“说吧。”她朝男人晃了晃手中的酒瓶,唇角勾起一抹暗昧不明的笑意。
崔雨浓正被顾卿让抱着躺在床上。
“萌萌,你不觉得这一系列举措太过理所当然了吗?”崔雨浓压低了嗓音,虽然房屋的隔音很好,但因做贼心虚的心理使然,倒也放不开声音,“白家败落就像是抛砖引玉一样,似乎彻底压垮涛舸事务所才是背后那人的目的?”
顾卿让的嗓音依旧平润温和,夜色静谧中还带着点食物链顶端的隐秘诱惑:“还没完,到目前为止,幕后那个人依然没有主动出手,他应该很有耐心,是个喜欢布局的人,这两件事环环相扣,都有他的影子。”
崔雨浓静默了一会儿,像是在思考,顾卿让也不急着解释,他相信聪慧如她,一定能够自己想明白。
“这两件事情开始的时候,节奏都很平缓,说明背后那个人并不兴奋,只是中规中矩地落下棋子,可最后结果却雷厉风行,这更像是利益相关者咄咄逼人的抢钱嘴脸,不是那个人的作风,和他整体的节奏并不搭调,他既然有耐心一步步埋下伏笔,就不会急着草草收场,失了从容和美感?”
“继续。”顾卿让勾唇一笑。
“那他现在的举动更像是先抑后扬,他的最终目标到底是谁?”崔雨浓秀眉轻蹙,垂眸沉思。
“让崔叔叔最近小心一些,崔氏和涛舸有相关审计业务?”顾卿让敛眉,眼睫浓长半掩眸中华色。
崔雨浓闻言轻凝眉峰:“嗯。”前世是崔爸爸一直接手崔氏,她虽辅修过商科知识,可也不过是纸上谈兵而已。
她环住顾卿让的腰,陷入沉睡之际,脑海里似有一条脉络渐渐明晰起来。
草蛇灰线,伏延千里。
凡走过必留下痕迹。
第二日,陈三依旧没来上课。
苏马力担忧地揪着手里的塑料花瓣,神思不属,一屁股坐在了王二腿上。
“哎!我去!”王二触电了一般猛地蹦了起来,嫌弃地看了一眼被他抖在地上魂不守舍的苏马力,“你在这瞎担心也没用啊!还不如上课好好做笔记给她带去,省得她最后功课拉下不好赶上进度。”
苏马力含着轻愁的眼风幽幽地扫过他:“这种伤害是几本课堂笔记就可以弥补的吗!汝之不惠甚已!”
王二烦闷地摔了手中的笔:“那你说我们还能做些什么!劫狱?!逃亡?!四海为家?!你还不如给陈叔叔送一套《越狱》的蓝光珍藏大碟!”
苏马力被噎得红了眼眶:“我很担心小三儿,她妈妈偏瘫在床好多年了,现在她就是家里的当家人,肯定特别累,特别难过,特别……”
“特别什么?”
“特别寂寞。”苏马力下意识地说道,随即浑身一怔,猛地抬头!
“小三儿!”陈三单薄纤细的身影冲进他的眼帘,苏马力一个猛虎扑食,熊抱了陈三。
“我数三下,赶紧放开我!”陈三的嗓音暗含威胁,“一……三!狗带吧!敢占老娘便宜!”她飞起一脚踹飞了苏马力。
苏马力捧着心口撞进王二怀里,又被王二嫌弃地一把推开。
“你只数了两下!”苏马力倚着墙角痛心疾首地指责道。
陈三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眯眼一笑:“你听漏了。”
无赖!太无赖了!
苏马力咬着粉拳,正要蹲在墙角黯然神伤,脑海里突然灵光一闪。
是了!小三儿不过是在强颜欢笑!
苏马力的双眼里绽发出七彩怜惜光芒,浑身沐浴着圣母的光辉,他银牙暗咬,视死如归地挪到陈三面前,缓缓地背过身去,对着她缓慢而坚定地撅起了屁股。
陈三:“……”
王二:“……”
苏马力阖上美丽的大眼睛,蝶翼般的眼睫轻轻颤抖着掩住了他眼中普照众生的七彩琉璃光芒:“如果这样能让你高兴一点的话……”他说着,又往上翘了翘世无其二的美丽香臀,“你,踢吧!”
陈三:“……”
王二:“……”
whatthefuck!
年段长知道陈三回校的消息后匆匆赶来,一进后门就看见挺胸撅腚的苏马力,他猛地抬袖捂住了口鼻,踉跄地倒退了几步。
现在的小孩儿开始流行这样释放体内的二氧化碳、氢气和甲烷吗?
这也太不雅了吧!
“苏马力,你下课了去我办公室一趟!”年段长挥了挥衣袖,忧心忡忡地离开了。
教育之路,道阻且长啊!
苏马力满面惊愕,不可置信地追看着年段长略显沉重的背影。
为什么他团结同学,关爱朋友也能被年段长请去喝茶!
哎哟喂!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崔雨浓递给陈三一条巧克力,朝她微微一笑:“有力气了才好收拾苏马力哦。”
陈三一愣,笑着收下,立刻拆开吃了。
她这两天食不下咽,来学校时脚步都有些虚浮,方才给苏马力的那一脚也是软绵绵的,没什么气力,苏马力他……陈三抿唇一笑,虽然逗乐的方式很奇怪,不过倒是充满了苏马力的个人特色。
薛海桥开好一杯酸奶送到她面前:“喏,别噎死了祸害阴司。”
陈三含笑睇了她一眼,拿起酸奶灌了一口,她舔了舔唇,虎视眈眈地看着薛海桥手中的瓶盖:“把瓶盖交出来!不知道酸奶的精华全在瓶盖上吗?”
薛海桥忍俊不禁:“拿啦!没人和你抢!”
姜渺剥了个鸡蛋给她:“沾着酸奶吃味道更棒哦。”
“确定不是黑暗料理吗?”陈三扬唇一笑,还是就着酸奶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吃着吃着,她的眼泪突然就落了下来,她咽下鸡蛋,嗓音有些哽咽,“谢,谢谢你们……我爸爸如果真的做了那些不好的事情,是应该接受法律的制裁……我知道犯了错就一定要受到惩罚……但是他是我爸爸啊!妈妈偏瘫,卧床不起,丧失生活能力,从小就是爸爸辛辛苦苦把我带大,他也许不是一个好审计,但是,但是他是一个爱我的好父亲……我心里还是好难过……”说着她伏在桌面上闷声大哭起来。
崔雨浓轻叹口气,她抬眼看向窗外黑云汹涌沉沉欲颓的天空,眸中神色不定。
此时,崔爸爸也放下手头上的文件,起身走到落地窗前,他抬眼看向窗外黑云翻滚的天色,长眉微蹙,拿起手机拨了出去:“宝宝,是我……看这天色要下暴雨了,你还在甜品店帮忙吗……没有带伞吧,我就知道……哈哈,我去接你……工作哪有你重要……我可是实话实说……甜心啊,唔,她如果淋雨了我们就换个女婿……”
崔爸爸眉眼带笑,语气里有化不开的温柔爱意。
直到电话里传出忙音,他才笑着放下手机,抬手松了松领带,拿起车钥匙走出总裁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