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呼啸而过,吹着赵一凡略显单薄的身躯,脚下的路,他越来越看不清方向。
迷茫……惶惑……
就在今夜,他莫名其妙地失去了几十名兄弟,他们有的,甚至还未来得及见上一面。更加凄惨的是,连葛萨多空等人也被牵连进来,无怨无悔为他舍生卖命。这一切,本不该发生。如果,事先他能有所察觉……如果,他试图再去说服楚玉……
可惜,这世间的事,从来都没有如果……
在西夏,这是彻彻底底的一场大败。
赵一凡的整颗心,被剧痛裹挟着,他感到是自己的自以为是,让这麽多人,为了他的错误,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还有风儿……不知她的伤势如何……
眼眶内,不知何时蓄满了泪水,他强忍着将它咽了回去。手中的拳头,紧紧攥着,他必须振作,他必须来收拾残局。
临近住处,隐隐的声响立刻使他警觉起来。他的眼睛扫过四周,窜上附近最高的一处房檐,屏住呼吸,往远处探去。
漆黑的夜,他如狼一般透亮的视力,即刻看到埋伏在四处的众多西夏侍卫,精神抖擞,严阵以待。其中,身着白色衣袍的女子,格外引人注目,她便是紫烟。难怪今夜在宫中大战时她未出现,原来是另有安排。她的身边,站立着拓跋岩,两人似是在耳语,都冷着脸。
赵一凡撤回来,漫无目的,往城门处走去。那里,应该也有防备。看情况,林风儿他们没有回来过,否则会有打斗过的痕迹,那么,他们只有可能去往城外。
方走几步,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他忙躲在暗处,静静等待。
片刻,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他的视线。
是三儿!
他忙上前拦下,轻声道:“你怎么在此处?”说着,回头看了眼远处,“先离开这里再说……”
三儿半张的嘴即刻闭上,点点头,原路返回。
一炷香之后,赵一凡确定再无危险,这才继续问道:“风儿如何?他们现在何处?”
“主子,你安然无事,太好了!”三儿鼻子一酸,感慨道,“是林姑娘让我来找你的。我们逃出王宫之后,没想到楚玉在暗中等我们,林姑娘担心住处怕是也已暴露,所以便听从楚玉的,跟着他们一同出城。”
“如何出城?”赵一凡眉头紧皱,忧虑道。此刻,城门处重兵把守,若是硬闯,实在不可取。
三儿舒了口气,欣慰道:“主子放心,楚玉那小子总算想开了,有密道。”
哦?!赵一凡一惊。再一想,笑着点点头。逍遥门的人,挖个密道自然是不在话下。看来,总算是有失必有得。希望楚玉能够放下心结,重回逍遥门。
这个密道的入口,位于兴州城内一处最为普通的民居下方。赵一凡与三儿到时,只有卓然一个人在等待。
一见到赵一凡,他忙单膝跪地,抱拳行礼:“六郎门徒卓然拜见金刀郎,之前若有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赵一凡双手扶他起身,目光注视着他,慎重道:“都是过去的事,不必再提。兄弟间,肝胆相照,小小的误会又算得了什么!你的伤势如何?”
“回禀金刀郎,在下无大碍。”卓然哽咽道。
他的手臂,自上次被林风儿的飞刀射中之后,一直未能痊愈,经过今夜的大战,伤上加伤,早已是血肉模糊。没想到,金刀郎会如此体恤自己,令他感动不已。
赵一凡拍了下他的肩膀,顿了顿,吩咐道:“我们走吧,也好早些为你包扎伤口。”
卓然抹了把泪,头前来路。
密道之内,岔路甚多,曲曲折折,辨不明方向。里面并未做任何的处理,偶尔有坍塌的痕迹。看年头,应该是许久之前兴建的。
一个时辰之后,三人出了密道。
出口,是一片荒凉的枯草地,极为隐蔽。
此时,天已微亮,天边现出一抹淡淡的红。
又走了一个多时辰,三人来至一处农庄之内。与上次的农庄,方位格局大不相同。
农庄之内,养了几十匹马,上百头的羊,还有十几匹骆驼。一走进去,浓烈的气味熏得二人立刻捂上了口鼻。
还好,住人的房屋位于上风口,不用问,方才走的定是山庄的后门。
刚走到前院,楚玉听到脚步声,即刻迎了出来。
他的脸色铁青,阴沉愤懑,劈头盖脸头一句便问道:“为何昨夜你会在王宫之内?”
赵一凡一怔,不解其意。
“你为何要出手相救?!”说着,他单膝跪下去,左臂撑在地上,低着头,大滴大滴的眼泪往下掉,一时间百感交集,俊美的脸颊,面若死灰,“都死了……他们都死了!他们都死了!!!”
他咆哮着,右臂狠命地砸向自己的胸膛,一下又一下,在清晨清冷的空气中,发出一阵阵令人心惊肉跳的闷响。猛地,他吐出一大口鲜血来,深红的颜色,像是郁结了许久。
怵目惊心。
看见这伤心欲绝的一幕,赵一凡的心深深的被刺痛了。他相信,楚玉宁肯自己死,也不愿看到如此惨烈的结局。还有那令人不堪回首的往事,更是他心上的利刃,将他千刀万剐。活着,比死更让人绝望。这种深深的绝望,除了他,还能有谁去体谅?
不忍多想,赵一凡强忍着泪水,一手扶起他,另一只手抹去他嘴上残留的血渍,默默将他扶回房中。
屋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其余的人,要么养伤,要么照顾伤员。
空气中,挥之不去的,是死亡的阴影。
“赵一凡,你说过,会救我爹出来,此话可还作数?!”楚玉大声喘着气,目光阴冷,执拗道。
赵一凡默默看着他,坚定地点了点头。
“好!从此刻起,我就听你号令。你若能将我爹救出来,我便认你这金刀郎!”
这话,令赵一凡些许心里不平衡。这个楚玉的行事作风,实在让人心寒。不过,看到他如此的执念,他也就不予计较,铿锵有力道:“总有一天,我要你心服口服地拜我金刀郎!否则,我于心有愧!”
“话好说,事难做!”他冷笑一声,咳了几下,眼底不经意地现出一抹无望,“你最好记住你今日的豪言壮语!”
赵一凡不甘示弱:“时日久了,你自是了解我的为人!事可以做错,但人,绝对无愧于心!”说着,起身往外走去。他心中一直念念不忘,想要去看看林风儿。
“赵一凡,我必须提醒你一点,经过昨夜一战,我的手下,只剩下六人。”从背后,传来一声长叹,无比悲凉。
赵一凡听着,脚步没有停留,心中却是一片荒芜。
他微微扬起头颅,咬得牙骨直响,迈出门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