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去之时,送行的只有秋风易水,归来的时候倒是有皇帝帅百官出城五里相迎,时运,际遇就是这般变幻莫测,难以捉摸。
将大军停驻在外,司徒晟只带了江源和一百骑押解着齐王附庸和魏王及其附庸进城。虽然只有一百骑,见过血和没见过血的又怎能相同,这一百人战时杀敌无数,身上的杀气震得人心惊胆寒,举手投足间血腥味惊人,骇得人不敢张目。
拜见陛下之后,大皇子司徒旭本想说几句场面话表现一下他的兄友弟恭,可面对这许多全身杀气之人,他又将话咽了回去。他倒是杀过人,可那点血哪比得上面前这些人,就连睿王司徒晟都在追击战中斩敌十数人过了把斩首立功的瘾,其余众人此时身上的杀意都比得上宿将了,根本不是司徒旭能比拟的。
风光无限的回了京师,此战就和司徒晟、江源告一段落了,所有的功劳不能一个人都享了,怎么也得给别人留点汤喝。果然,皇帝命大皇子领骑兵五万去追辽王了,睿王则以大战劳累的名义让他修养。
修养又如何,如今朝中已经注定要重新洗牌了,手握十四万大军,三国之地,司徒晟还怕撕不下来最大最肥美的那块肉吗?今时不同往日,且看四个异姓王满脸堆欢的样子就知道了,有谁能想到就在一年之前他们还对司徒晟不屑一顾甚至派人追杀呢?
大皇子司徒旭到底没能擒得辽王,只得无功而返,辽王司徒标倒是满有骨气,知道再难成事,干脆于其王府中*,烧死了全部妻儿老小,一个也没给大皇子留下。那被擒的洪浩,硬生生绝食而死,以示忠臣不事二主,让睿王和江源很是感慨。三藩之乱至此全部结束,接下来就是论赏和论罚。
睿王麾下众将皆有封赏,张大海、陈有为进副将,狄飞、庞亮进参将,江源身具大功,非爵位无以表其功,封冠英侯,进总兵加兵部左侍郎,更是御赐了府宅金银。其余门客皆有官可赏,成为睿王的羽翼。睿王已身有亲王爵位,难以再赏,只得赏了双俸,再就是他终于手握六部中的户部了,可想而知,以后官员休想因为个人原因碰国库里的一文钱!
大皇子也没白折腾,虽只得了些金银,却得到了皇帝的夸奖,也算是不错了。
王子腾白折腾了半天,只能算作无功无过、功过相抵罢了。外出求援的史鼎和牛继宗倒是得了个实职的官做,得了不少赏银。
那福建、江苏、浙江三地总兵以延误战机、畏敌不前、抗旨不遵等罪名被拖出去斩首示众,让太子和大皇子都损兵折将。
俘虏的百姓都被官员们放回妥善安置,可那已然到了京畿的十万大军却被留下了,应睿王之奏驻扎继续招募兵马在京城外五十里的地方代替京城大营守卫京畿重地,受江源节度,其余四万驻扎在齐、赵、魏三国的守军也被留在当地驻守,这三国俨然成为了睿王的地盘。睿王之所以上这样的奏折只在于江源的一句话,“恐离兵为人所祸也,江湖未静,不可让位,至于金爵,可得而辞。”恐怕离开兵马就要被人所害,因此天下未能安定就不可以让出军权,至于金银爵位,就是没了也没关系。这句修改自曹操的话语很好理解,中心思想就是毛老大人那句枪杆子里面出政权!这些兵马一天握在睿王手中,睿王一脉就安然无恙,就算山陵崩而位不在睿王,大不了再来一次靖难之役,难道史书之上明成祖朱棣不是明君吗?
皇帝之所以答应这样的奏折是因为他现在陷入了多疑状态,除了他这个三儿子,他总觉得其他人都有害他之心,尽管那三个总兵到死都没招背后的事情,可他作为皇帝难道还不知道这几个人背后都站着谁吗?老四老五无能,老大太子又心存歹念,现在可靠的只剩下老三一人了。不过他也留了个心眼,将太子、老四、老五都放了出来,以制衡老大和老三,总不好让睿王一人独大吧。
睿王和江源的神话故事已经从邯郸传播到了京师,随着献俘的到来根本制止不了,因为献齐王的时候抱出来的就是一坛子骨灰,而魏王忏悔自责的那番必定被记载入史书的话中就有一句,“罪臣万死,故天降神火烧营”,几十万人亲眼目睹的事情根本不是一两个有心之人能够压得下的,和辽王那个假雷神相比,睿王和江源的神雷和天火目击证人太多,加上睿王带领两万人最终平定三藩四十万的事迹,现在说他是普通人恐怕反倒是没人肯信了。
司徒晟对自己这个表弟相当之满意,亲自为其加冠,还取了字,“源者,水泉本也,泉水清冽,可取清字。江河之源奔流千里,不休不止,可取远字。清远,江源江清远。”
江源很满意自己的字,更满意的是自己终于提前加冠了,可以算作成年人了。加冠之后,江源献上了火药的制造方法、储存方法以及答应许久的活字印刷术。除此之外,升上兵部左侍郎之位的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拿出对于军队的改良方法。在他看来唐代的陌刀阵、重骑兵战术可以提上议程了,这两者辅助以部分轻骑足够让此时此刻的任何军队胆寒。北蛮就是祭刀的最好目标,然后就是西域的其他敢于挑战的国家,在这个船只技术不够没办法大航海的年代,若想保证国家的经济稳定就一定要找到合适的倾销商品的地方,而西方就是这个计划中的倾销地。没有金钱就没办法普及教育,没办法发展医学、科技,甚至没办法长期保证国家安定,所以作为远期目标,大靖必须拿下西域!
国库里本来是没钱让他折腾的,可是现如今得了三藩的钱财,国库一时间富可流油,再加上有睿王把守,没人敢对国库上下其手,这么多的金银与其放在那里等着下崽还不如分一些让他研究这个呢。
江源越风光,那些曾对不起他的人也就越胆战心惊。王子腾、史老侯爷这种身有权势的人倒还好,林海这种圣眷在身的也还能撑住,可/荣国府就不是这般了。就算守着孝,三藩作乱,京城被围,睿王破三国这样的大事只要不是死人就没有不知道的。江源以一万破十五万,大败齐军,收拢六万兵马,从一个从五品的兵部员外郎升到了正二品的总兵加兵部左侍郎,更借此封了侯,一年之内从从六品升到了正二品,从虚职升到了实职,也升到了一个令人仰望的位置。
若是一年前,荣国府对付他就和碾死蚂蚁没两样,半年前一个从六品的小官也没人放在心上,可现如今呢?握有兵权的正二品大员,就连王子腾这个也是正二品的京营节度使都不敢捋虎须,难道就凭一个虚飘飘的国公府名头他们就敢碰江源吗?
好在圣上还想留着勋贵制衡世家,否则他们还不得天天生活在畏惧之中?也幸好荣国府还在守孝之中,诸人都没有什么实职,也不怕被江源找出什么名头报复,要不然……
史老夫人难免被儿孙们在心里埋怨,若不是她嫁给了贾代善,荣国府何以至此?他们却不想想,若史氏没有嫁给荣国公,哪来的他们这些人?不嫁给荣国公难道要让连续守孝已经二十几岁的史氏嫁给小官小吏做继室吗?
贾母狠狠转着手中的串珠,看着躺在她床榻之上笑得开心的小孙子,这孩子已经定下名字叫贾宝玉了,只希望这个有着天生吉兆的孩子能够光耀门楣,不要让那野小子欺上门来!
不过宝玉还小,远水解不了近渴,又想了想养在自己身边长大的贾珠和贾元春,贾母抿了抿唇,叹息了一声,她也是不得已啊……
睿王也不是很清闲,当年无人问津,一年都收不到一张帖子,如今他权势滔天,倒是有人打起他的主意来了。他正妃柳氏乃是七品小官之女,父母还早已故去,只是个孤女而已,可谓出身低微了。当初睿王连个爵位都没有,自然无人在意这一点,现如今睿王已经势大根深,打算将自己女儿妹妹送上门的人也就多了起来。
比如甄妃就开始在皇上耳朵里吹风,希望能让娘家的远房侄女做睿王的侧妃,华妃荣妃甚至连下面的嫔妃也是如此,官员们也时不时有露出个口风的。不过皇帝最近疑心病颇重,一下子就想到阴谋论上去了,直接一皱眉,一瞪眼,全部不许!倒是让睿王过了几天安生日子。
司徒晟在家中饮酒,顺口就作了首诗,“去时无人送折柳,归来宾朋满公侯。倘使还是当年客,独坐对月叹闲愁。”柳氏虽然只是知县之女,但是对外自有法度,对他又温柔体贴,对妹妹月华也好。当初他无权无势的时候只觉得对不起妻子,现在有权有势了哪来那么多花花心肠?柳氏在他出征之时为他生下了嫡长子,他已取了名字叫做司徒烨,这样有妻有子就很好了,干嘛自找麻烦?他自幼看惯了后宫嫔妃的苦楚,也受过不少欺凌苦难,一点都不想让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也受这么一遍,能推就推才符合他的性格。
柳氏在他身边斟酒,一听他这首诗不由得一笑。司徒晟笑问道:“怎么?我作的不好吗?”
柳氏陪着他从苦难到出头,一点都不怕他,笑道:“妹妹若是听到此诗,怕是更赞赏清远的大作了呢。”
这分明是拐着弯说他的诗写的一般嘛,不如江源远甚。不过司徒晟也不生气,只是问道:“最近清远作了何诗?”
柳氏放下酒壶吟诵道:“马蹄随风快,黄沙满城关。离家出玉门,轻身入胡天。暮云遮残月,银汉转玉盘。素娥送尔去,何日照君还?这首可比得上您的佳作?”
“喔?是一首送别诗,不知清远送的是谁?”司徒晟问道。
柳氏说道:“听月华说是送给他的好友方涵的,方涵前些时日出使西域,也不知何时能归来,清远就作了诗去送他。”
“有这般诗作在,难怪月华看不上我这哥哥的作品了。唉,你也知道,月华现在一颗芳心都系在我这表弟江源江清远身上,我也想让他们得成眷属,可父皇那句话……唉。”司徒晟一口喝干杯中酒水,长叹了口气。
柳氏明白丈夫所想,她沉吟一番说道:“父皇也没有金口玉言说月华不得嫁人啊,他说道月华……因此不下明旨赐婚,可若是有人向父皇求娶月华,这婚事不就成了。”
司徒晟一想,确实如此,不由打起了精神,“可清远不知月华心事,如何能主动求婚?此事还得他自己心甘情愿才好,我若先说出口,只怕就是不可转圜逼他求娶了。江清远国士之才,文可安邦,武能定国,乃是出将入相的人物,看着虽然随和,可是傲骨天成,若是强命逼迫于他,只怕反而害了月华终身。”
“王爷不能直接去说,却可以让别人去说啊,比如说舅父大人。他可是江清远的亲叔父,长辈问及子侄婚事,再正常不过了。”江源已经认祖归宗,按血统他本该叫江岩舅父的,可他姓江,父亲虽没有入赘他却算是江家之人,所以便要叫叔父了。也因为相认,江源父母以及祖母的灵位得以从文殊寺迁到了江家祠堂之中供奉,得享后人烟火,这却是一桩好事。
不得不说,这个人选选得正好,司徒晟一笑,“果真是我的贤内助,好,明日便与舅父相谈此事。”至于现在嘛,他抱起了柳氏,走进屋中,“我们给烨儿再添个弟弟可好?”
这一添可不又添出个二儿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