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财神喜得贵子,这个消息不到半日,便已传遍聚宝城。
虽然聚宝城中七成都为殷富人家,但再富饶的城市也难免会有落魄之人。
人声沸沸,皆为利来,人声嚷嚷,皆为利往,商人逐利本是天经地义之事,但天有不测风云,商场如战场,在这瞬息万变的无烟战争中,胜者永远享受着金钱与地位,而败者就只能沦为满地的枯骨,这枯骨堆积得越高,便把胜者推举的越发的高远。
一些家族吸收着另一些家族的养分茁壮成长,而被吸收者就只能静等枯萎,最终衰败的泯然世间,适者生存的自然法则自古便是这样残酷的让人胆寒、无奈。
家境落魄的人们不肯离开这片带给他们梦想与绝望的土地,努力的挣扎着,期盼着有一天能够重新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但收获的往往是更大的绝望,仿佛是置身于黑雾弥漫的深渊之中,竭尽全力的向上眺目远望,却无论如何也看不到一丝的阳光。
有些人放弃了,有些人依旧在坚持,可这都不能改变他们目前贫苦的生活状况。
唯一庆幸的是不会为吃食犯愁,因为杨大财神在继承家主之位以来,就大力提倡布施行善的政策,在他的带领下,聚宝城的豪富们大多慷慨解囊,乐善好施,如此做法,也是好处多多,一是解决了贫民的温饱问题,二是大大的降低了城中的犯罪率,为此青王大为赞赏,特令人在城东修建一座名为“功德堂”的派粥放粮之所,以方便富人们布施,而始作俑者的杨无泪,更是被无数人铭记在心,于是便有了“东财神好施”的说法。
杨无泪的事迹城中之人大都知晓,如今听闻杨无泪喜得贵子,皆是发自内心的为其感到高兴,更是听闻其要宴请全城,于是纷纷前往祝贺。
这一日,杨府内外皆是张灯结彩,忙碌的仆人穿插于宾客之间,放眼望去,硕大的庭院早已人满为患,不堪重负,就连门墙之外的空地,也已经是人影耸动,在外围处,依旧有许多人慕名而来,仿佛那潮汐之水,大有连绵不绝之势。
一排排红漆方桌整齐而立,桌上满是山珍海味,醇香的美酒散发出诱人的酒气,勾的好酒之人不时的吞咽着唾沫。
近千名大厨分成三班,热火朝天的舞动着手中的锅铲,以满足这源源不断的吃客,身上的衣衫早已湿透,但一想到主户给的赏钱,便仿佛像是有用不完的力气似的,越发的卖力了。
杨府外院,友朋阁中。
与外面的喧闹相比,此间的几桌客人就显得斯文多了,因为身份地位的不同,一些凡俗礼节是不可避免的,换句话说,总不能让这些城中大老们也都喝五喝六的划上几拳,在徒手抓上半只烧鸡,全然不顾自家家族颜面是否受损。
阁中共设有七张饭桌,其中有六张设在外厅,每桌有五到六人,这三十几人皆是城中豪门家主,平时都是各自族中的无上人物,但此时却都略显拘束,偶有谈笑,也都是细声慢语,只是每个人的目光会不时瞟向笑声不断的内厅,像是能看穿什么似得,眼神中充满了向往之色。
内厅中,五道身影围桌而坐,几名年轻貌美的侍女站在一旁,每当有人一干为敬,便会乖巧的把酒杯蓄满,然后再次静静的站在一边。
这五人不是别人,正是四大财神与青王之子——高天。
作为聚宝城中的五大王者,几人有足够的理由让外厅的家主们神池向往。
“杨兄,今日大喜,做兄弟的都为你高兴,你们杨家自开朝便是家风尚武,你也别怪兄弟揭你伤疤,以前的事过去也就过去了,当年你做的决定大气,哥几个以你为荣,如今我侄儿出世,你的心愿也就有了寄托,胖子我先在这道一声,将来我侄儿定能提枪上马,挂帅而争,名震天下,啊……哈哈,来……走一个!”
杨无泪今日一袭红袍,春风满面,作为主人自当落于主座,在他右手边的便是西财神——申无病,此人身高六尺,膀大腰圆,高挺的肚皮宛如十月怀胎,一脸的肥肉,白中透红,两只圆眼透着睿智的光芒,弯眉似柳,一抹八字鼠须被整理的一丝不苟,许是经常用手捻捏,尾端略显弯曲上翘。
“哈哈,那就借小胖的吉言,干!”
申无病恭维了几句,哈笑着举杯而饮,杨无泪身体有恙,但也与其同干一杯,谁让今天高兴来着。
在申无病右边的是如今的聚宝城城主——高天,身为青王之子,高城主自是有一股威严之势,一身青衫朴实无华,但从那若隐若现的青金色反光来看,必定不是凡品,五官俊俏,棱角分明,年轻时定是倜傥得很。
若是在平常,城主大人多半是不苟言笑,但今天同桌之人皆是自小好友,彼此间的身份又相差不多,于是也早早的放下了身段,几杯水酒下肚,居然找到了点儿青年时期的感觉,闻言,不禁调侃道:“我说胖子,咱们今天菜也吃了,酒也喝了,是不是该把正事办了,”说着转向了杨无泪,随手在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玉盒,“杨兄,我城主府比不上你们四位财神,若是送上一些金银财物,颇有点班门弄斧的味道,这块玉心,虽说不是什么太过珍稀之物,但却也算得上是一件奇物,你们看……。”
说着,打开了玉盒,只见其中有一块婴儿拳头大小的宛如冰块般晶莹剔透的物件,几大财神见多识广,当下就认出了此物,赫然便是一块在玉心中也是极其罕见的冰心玉髓,此物产自玉矿深处,观其成色,起码是百万年以上的老矿才能生成。
如果只是如此,以几人的眼界也不必太过在意,可最让人吃惊的是,在它的里面,居然有一团白色的雾气缓缓的旋转,如云如雾,如梦如幻。
几人大叹神奇,纷纷出声赞美,高天的神色越发得意,而杨无泪赶忙伸手接过,连声道谢,匆匆塞入怀中,惹得其余几人连翻白眼,“感情是怕我们抢啊!”
杨无泪才不管别人心里的想法,心思早就跑到自己宝贝儿子的身上,琢磨着定要找个能工巧匠,为儿子雕刻一个贴身物件。
高天献完礼物,笑眯眯的环视一周,道:“自早听闻四大家族富可敌国,今日有幸齐聚,不知几位兄长能否满足一下小弟的好奇心?”言下之意,我都拿出如此珍宝了,你们这几个财神能好意思小气。
其余二人不禁莞尔,但在高天右侧的北财神却是面色一苦。
“高老弟你不厚道啊,如今生意何其难做,你们几个家大业大的,拿出的东西定然都是价值连城,可是我穷啊,你这不是让为兄我面上无光吗!那什么……这是我有一次出门在路边挖的人参,本来是想送给杨兄补身体的,但听闻杨兄身体已然好转,便搁置了下来,如今添作喜礼,赠与嫂夫人补补身子,不成敬意,不成敬意啊。”
吴有财身穿一袭灰衣,身材略显精干,其貌不扬,但却满面愁容,转身从书案上取下一支两尺长的木匣,打开匣盒,里面赫然是一支通体火红的灵参。
见其模样,杨无泪还未发话,申胖子却抢先一步一把接了过来。
“我说穷鬼,行啊,血参都舍得送,今儿这太阳是不是打东边落山了,话说回来,血参这东西就连我妙医药会都只存有半支,快说,这到底从哪来的?”
吴有财痛心疾首,仿佛是刚意识到此参的珍贵,似是心神受了打击,面目更是愁苦,无精打采的说道:“那一日,我骑马路经城外野猪坡,远远看见路边一支野参迎风招展,我落马上前,心想,这是该着我吴有财发财啊!于是……”
“拉倒吧你,鬼才信你这些鬼话,这参到底出自何处,你快如实招来。”
“那一日,我骑马路经城外……”
“嘿!你还来劲了是吧!”
两人一个刨根问底,一个胡说打混,场面颇为热闹。
杨无泪哭笑不得的看着二人胡闹,也不打断,举起手中的杯子,道:“老吴的一番心意,兄弟就却之不恭了,来来,我先干为敬。”
吴有财闻言正过身来,不再理会申无病,手中的酒杯对着杨无泪遥遥一举,笑呵呵的一饮而尽,哪还有半分愁苦。
一旁被无视的申无病却被憋得满面潮红,重哼一声,猛地转过身来,将那支血参递给杨无泪身后的侍女,随后袖口一翻,手中便多了一个精美的玉瓶。
“杨兄,你也知道我申家自开朝便是以行医炼药而闻名,今日前来,特意为我侄儿炼制了‘淬骨丹’一枚,待到他六岁的时候,服用此药,便可淬骨炼髓一次,以致达到纳精期后段,淬骨境的身体强度。”
申无病将瓷瓶双手递交给杨无泪,却在半路被吴有财一把截了去,一如刚才申无病抢夺他的血参一般。
“胖子今天真是小气,‘淬骨丹’虽说珍贵,但与你身价相比,却不值一提,送给别人还好说,可若是赠与杨兄……呵呵,市民皆说我哭穷,今日过后,我看申老弟却能当得上此称。”
“吴兄所言甚是。”高城主唯恐天下不乱,一旁帮腔道。
申无病也不恼他二人,悠哉的喝完杯中之酒,轻哼一声:“丹药一道博大精深,岂是你俩凡俗能知,也罢,今日就让你二人开开眼界。”
话毕,起身夺回瓷瓶,打开瓶盖,顿时瓶中金霞冲天而起,众人定睛一看,霞光中一颗金色丹丸自行飞遁,眼看就要破窗而走,却见申无病大手一挥五指曲拢,一股诡异的吸力自他掌心而发,那枚金丹骤然回到其掌中,直到此时众人才回过神来,无不眼神热切地盯着此丹。
一旁自始少言寡语的柳随风出言道:“凡级八品丹药,灵智天成,如今我金秀国中除去神药宗和一些隐士高人,怕也就只有申家能练此丹,这份礼很是贵重,只是不知,此丹有何妙用?”
申无病大笑一声:“哈哈,不愧是多宝阁大东家,柳兄的见识就是高,至于此丹的功效,柳兄即使不问,我也是要说的,谁让这有两个见识短浅之辈呢!”
“申哥,小弟错了,您大人有大量,总不至于记恨我吧,那个……不知这丹药还有没有,要是有的话,您开个价,我高天绝不还价。”
高天眼馋此丹,赶忙放低姿态,对着申无病陪起了不是。
“兄弟,不是哥哥不卖你面子,只是这丹药就有一枚,如今我送给了杨兄,段是没有给你的了。”话锋一转接着道:“不过你若是能收集齐这颗丹药所需的药材,哥哥答应你,定为你在炼制一枚如何?”
商人逐利,讲究的就是个人脉关系,虽说几人交情不错,但必要的人情还是要套取的,更何况是城主的面子,该要还是得要。
高天没做沉吟,便爽快地答应了,几家的关系错综复杂,彼此的利益早就交错相系,哪里还在乎这一点小小恩惠。
“小弟先行谢过,那不知此丹都需要些什么药材?”
“其实几位都知道,‘淬骨丹’原本只是五品凡级丹药,但我手中这颗却高达八品,这就意味着炼制此丹最低也是一位八段容灵境大高手的炼丹师才能炼制,也就是说炼制此丹的药材里,最少有一株是达到八级的灵药,这么说吧,这颗‘淬骨丹’之所以能达到这么高的品级,原因就是我把其中的主药‘地灵笋’换成了年份极高的八级灵药‘金行地乳液’,至于功效嘛,五品‘淬骨丹’能让人不用修炼直接到达淬骨境的身体强度,而这颗八品的‘淬骨丹’却是它的百倍功效,几乎达到和八段强者相聘美的骨骼强度,所以说高老弟你若是想炼制此丹,只需将‘金行地乳液’寻来便可,其他药材为兄还是拿得出手的。”
申无病话是说给高天听,但眼神却挑衅的看向吴有财,不看还好,这一看差点把鼻子气歪,原因无他,只不过是吴大家主居然打起了瞌睡,“合着我说了半天,人家是一字没听啊!”申无病不由气苦。
不管吴有财听是没听,反正杨无泪在一旁听得那是心旷神怡,赶忙将胖子手中被压制的丹药收入瓶中揣到了怀里,丝毫没有看到高天那火辣辣的神情。
柳随风见三人都献完了礼物,面目突然有些愁苦,纠结了半天,还是从腰间取下一枚勾月形的白色玉佩,不情不愿的递给了杨无泪,申胖子和高天还有刚刚睡醒的吴有财有所疑惑,不明白区区一块玉佩,虽说质地良好,但也不至于让柳家主如此为难,几人正苦思冥想这其中的弯弯道道,却见杨财神面露惊喜,伸手接过玉佩,小心翼翼的放入怀中,而后哈哈大笑两声,道:“今日双喜临门,来来来,咱们不醉不归。”
几人不知喜从何来,申无病问道:“杨兄不知何时又添一喜?”
“哈哈,几位有所不知,刚刚柳兄送我的玉佩乃是当年柳夫人嫁给他时所陪送的定情信物,名字叫做‘阴阳融情玉’,此玉能验证真情,男女两人各自持玉相对,两玉相融者便是真心相爱,若是不融便是虚情假意,前些时日,柳夫人来府上探望家妻,相谈甚欢,柳夫人口上许诺,若是生的女儿还则罢了,但若是生的儿子,便把柳兄最小的女儿嫁与我杨家,如今小儿出世,柳兄又把奇玉相赠,也就是说从今天起,我与柳兄便是亲家了,这算不算喜事?”
众人恍然,怪不得柳随风这般纠结,原来是把宝贝女儿送人了。
“老杨你也别高兴得太早,等到两个孩子长大成人,就要用玉佩试上一试,若是玉佩不融,你可别怪我悔婚。”念及两家的关系,柳随风不得不提醒一下杨无泪,免得到时闹出矛盾。
“是极,柳兄放心,这点事理我还是明白的。”
柳随风神色稍蔼,这才与众人举杯相碰。
“对了杨兄,不知小侄可有起名?”高天问道。
“说起名字,我还真没……”
“老爷,刚刚门卫来报,一个幼童将一封书信和一本书交给他,说是一个老道让他交给你的,我想会不会是恩人托人送来的?”
老管家慌忙的从外厅冲入了内厅,忙不迭的将一本泛黄的破书和一封信交到杨无泪手中,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失礼。
杨无泪本是要发火的,但冷不丁听到恩人二字,身体猛地一个机灵,赶忙拆开信封,看了起来。
信中所书:“杨施主心愿已了,老道我心中甚喜,劳烦施主挂念,但请恕老道我万不能相见,今日之因他日之果,不说天理循环,但枯叶终是飘落枝头,世间万事,大势所趋也,我与贵公子有缘,今特奉上‘百变心经’一部,望其习之,若是杨施主还不曾为小公子起名,老道我倒可以越庖代俎,不如就叫……”
杨无泪看得莫名其妙,虽然老道说的天南地北,但却隐约间透着禅机,杨无泪先入为主,早就认定老道乃世外高人,自己看不懂,也是因为境界有限,当下便不在思索,恭敬地将信和那本旧书收入了怀里。
其余四人不明所以,但都知道杨无泪之所以康复,是托一高人所救,见其模样八成是与此人有关,纷纷出声询问。
杨无泪也不做隐瞒,如实说来。
“如今道长已辞,那我便依他所言,从今日起我儿名为‘镇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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