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凰记 不期君至 可奈我何

    小叫花子算是在梧桐小院住下了，闭着眼呼吸均匀地在床上生了根。先前齐凰指手画脚老半天才在眯着眼打盹的先生跟前解释清楚，先生明显对这小叫花子没什么兴趣，将头转了个方向准备继续做梦。

    齐凰也快活成精的人，可什么也不会，比起外头那些整日闲逛遛鸟的富家公子除了不用吃饭有个好身材之外，游手好闲懒散的气劲倒是一分不差。偏就一个说好也坏的臭毛病，偏执。自个儿愿意了怎么都开心，不愿意就变着法儿地和人对着干。说来也是可怜，能宠着惯着齐凰的人生来也就没几个。

    等先生终于熬不住齐凰折腾的时候，出门拂袖，像乘风一样轻盈地越出墙头提着那小叫花子的脖子提溜了回来。

    齐凰那一刻脸上的笑纹每一条都大大地写着，幸福。

    齐凰守着昏迷不醒的小叫花子整整三天，不停地摸摸他的小手，掐一掐水润润的小脸。满心欢喜看着小叫花子长长的睫毛，越看越不够。

    上百年来，能找到这里的活物就不多，何况是这么个齐凰一眼就对上，合了心意水灵灵的少年，看这潦倒样儿估计脑袋不怎么灵光，不过没关系。怎么说来的，反正日后一起过日子，自个儿聪明伶俐，留个漂亮的小傻子在家让自己看几眼图个乐呵，这小叫花子的模样怎么看都值了。

    这一日，齐凰依旧趴在小叫花子跟前，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小叫花子睡觉，看得心里暖乎乎的，满足感快要溢出来。正出神盘划着待他醒来怎么让他也一眼就相中自己，耳边突然一声冷冷清清的音节，颤颤巍巍落在齐凰心尖上。

    “水。”

    齐凰抑制着激动跑去找先生，先生也和往日一样忧郁着眼神看一卷破破烂烂写了古怪文字的布帛。齐凰拉着他的手就往外走，先生甩开齐凰，“这几百年了，你可曾见过为师需要过水？”齐凰愣了愣，也真是，这么久自己也是不用喝水，　平日里来了兴趣凝些梧桐叶上的露珠玩玩，可现下一时半会也没有啊。齐凰想求着先生从那万能的衣袖里掏出杯茶来，扯住先生手就要往他袖子里伸。

    先生似是生气了，“那些凭空化来的物事在外许是真实存在，同普通万物无所区别，可在这院子中仅仅是个幻像罢了，　看来是没有差异，可那终究是不存在的。”

    齐凰愣了愣，一时忘记了小叫花子还口干舌燥躺在屋里。

    张口结舌望着先生，这么说，自己也只是个幻像？先生烦了，“砰”一声关了门。

    齐凰满心的心事，一步步走得如醉了酒，摇摇晃晃。推开门看到小叫花子仍旧安静地躺着，快步走过去，像是听到了响动，小叫花子睫毛微微颤抖，“水。”

    齐凰咬咬牙，伸出食指在左腕上一划，很快血珠就从细线上密密麻麻渗出来，将手腕倾斜把伤口对准了小叫花子的嘴唇，看鲜红的血一滴滴落到他的唇上。原本苍白的面色开始转向红润，嘴唇上开的裂口也被抹平，粉粉润润的，煞是好看。

    齐凰是高兴的，忘记了探究自己的存在是否真实，全部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小叫花子身上。

    小叫花子微微动了动，让齐凰的心悬了起来，摸摸头发，还好还好，自己捋顺了。床上的少年慢慢睁开了眼睛，那片黑底的璀璨又全然落在了齐凰眼底。

    小叫花子向着周围撇了两眼，最后目光落在了立在一旁的齐凰。齐凰一身穿的也是不合身，怎么说，就是有些邋里邋遢，头发尽管得到了梳理却也有几撮乱翘着。只有脸还长得秀气端正，根本谈不上多么出尘绝艳，但作为一个男子长相能生的如此清秀恬静也算难得，本来心里有几分嫌恶也消散了不少。

    齐凰看那少年打量着自己，有些紧张也很不好意思，双颊通红满脸的窘迫。接着那少年对着自己招了招手，压抑着内心兴奋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平静地走了过去。

    饱含期待地等待少年对自己道谢，脑海中已经想了很多听着有涵养又大方的回答，正沉溺在自己的幻想里，那少年又开口了，声音依旧冷得瘆死人，比先生更冰上几分。

    “生得这般模样，你是男是女？”他问。

    齐凰居然被问住了，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就算清醒着也说不出来话。

    等着答案的少年久久不得回应，奇怪地看了眼傻站着的齐凰，心里猛然蹦出来的疯狂念头压下了不少。

    “过来扶我坐好。”向着齐凰招了招手。

    齐凰得了命令屁颠地快步向前，双手柔柔搭在小叫花子身上稍一用力将其扶起来，垫了枕头让他软软地靠上去。

    在齐凰的双手碰上小叫花子的时候，让他浑身一震，这看起来瘦弱的小子，双手软的不可思议，力度也让他十分舒适，　索性就着他的动作往后仰下去，刚好背贴在了齐凰身上，让他身子僵硬了片刻。

    这人到底是男是女！身体柔软得像女人，骨架也小，可胸就硬的像男人，把自己后背硌得慌。

    齐凰收到了很是嫌弃的眼神。

    接着那躺在床上的人，伸了伸腿，依旧没有感情，“我饿了。”

    齐凰又犯了难，双眉都快纠结到一起了，偷偷看一眼小叫花子，他还是懒洋洋地等着人伺候。齐凰认为他是尊贵惯了，罢了，就依着他惯着他，不能让他离开自己。那样，齐凰就又不知该孤单多久。

    齐凰在很久时候才知道，这从墙角捡的小主子生来就这幅模样，冷冰冰的语气，每一句话都像命令一样，什么情绪在　他那里就很是平常，全身暗沉沉的气场，唯一只有眼睛藏着星光。

    齐凰就爱那星光。

    从梧桐下挖出包裹了好几层已经变得皱巴巴硬邦邦的糖葫芦，做了很久心理斗争最后屁颠跑进了屋子。

    在小叫花子看到糖葫芦的一刻，齐凰觉得屋子里提前到了寒冷的深冬。好在那床上坐的端正的人并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

    齐凰准备收走他手里的布包，却见那人伸出修长手指轻轻掂了一颗送到了嘴里。齐凰满脑子都是肥鸡衔着糖葫芦，口水不停流的画面。让眼睛这么好看的人吃这个，齐凰的心里不是没有愧疚，可也别无他法，这院中连野草都不长，总不能将那古怪的落叶拿来干嚼吧。再说，自己在喜爱那小叫花子也不能拿自己的肉喂吧？

    齐凰承认有想过拿自己填饱那少年的肚子。

    吃完两颗已经完全没了滋味的山楂，小叫花子抬眼看着齐凰，唇瓣一开一闭轻轻念了个名字。

    “曜灵。”

    齐凰细细在心上念着这两个字，又急忙拿出自己捏在手里的小纸条递给他。曜灵接过，那被捏得脏兮兮的字条上写着的字倒是秀气，让人看着心里能生出一丝小小的平静，原来这小哑巴叫齐凰呀，呵，生这么个小姑娘似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