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虹绝 第二章拦路少年

    清晨，有雾。

    浓雾。

    惜黄城已被盖上了浓浓的雾霭，连着城外那黄土与黄沙混合起来的大道也一起随了这鬼天气。

    这样的鬼天气，大道上那里会有行人愿意去走一遭，就是有几辆大车，车上的帘布也是放得严严实实的，只有那赶车的车把式缩着头，顶着冷冽的秋风，迎着扑面的雾水，喃喃地抱怨着这秋晨怎会如此寒冷。

    但此时大道上却突然行来了一群人，为首的四五个青年穿着一身土黄色锦衣——看起来是那么单薄的锦衣，却没有使他们缩头缩脑，依然毫不畏惧的行走在三辆大车前面。前面的那辆大车的车辇上盘坐着一位老者，在这样的鬼天气中，他的身躯仍是挺得直直的，仿佛对这刺骨的寒意并不介意。

    这老者正是黄沙飞，车内坐着的当然是那从惜黄城脱颖而出的少年花柯露，后面的两辆车内坐着的就是被本地德高望重者举荐出来送往土门外门的子弟。

    秋，尽是驱赶不去的枯色。

    一行人行了一段路程，路旁有棵枯树，树下有人。

    一少年正坐在树下，穿着单薄，星目微闭，双手环胸。

    黄沙飞等人已到了这少年近前，本想就此过去。岂料这少年星目已睁，起身，拦住了去路。

    “何人？”为首的一青年站出来问道。

    “贺冲。”少年道。

    “何事？”青年面色不改。毕竟凭借土门的威势或者虹师的身份，这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的少年欲想拦路打劫，那就如螳臂当车。

    “等你们。”少年面色平静道。

    望着少年如此平静的神态，青年人也是微微动容。

    要知在虹骨大陆上，也有藏龙卧虎之辈，他们有的不过问世事，但也有些以打家劫舍为生。看此情势，显然更似后者。

    “你们其他人呢？”青年知道要想凭此少年一人绝不敢如此胆大拦路，打家劫舍之辈大多都不会单独行动。

    “就我一人。”少年贺冲道。

    “就你一人？”青年显然不相信。

    “是。”贺冲道。

    “你可知我等是谁？”青年望着少年微愕道。

    “土门之人。”贺冲道。

    “既知我等身份还不让开。”青年手上已被黄气覆盖，显有一言不合就要出手之意。

    贺冲却不惊慌，道：“我找黄长老。”

    这边发生的一切，黄沙飞等人早已知晓，此时听见这少年提及自己，才一拂黄衫，从车辇上飞掠而下，飘身到少年近前...

    贺冲躬身，微一施礼，道：“小子义父裴啸天，再此恭候黄长老多时。”

    听到裴啸天之名，黄沙飞对这少年已有了几分亲近之意，道：“虎父无犬子，果然有英雄之气。”

    原来裴啸天与黄沙飞早已相识很多年，只是人和人志向却有不同之处。当时裴啸天和黄沙飞正值少年，两人随一武师学艺，他们都有过人之处，深得师父器重。几年之后，土门九年一次的选拔正好到来，黄沙飞选择了进入土门之中修行，而裴啸天则留了下来，继续去发展师父的这份事业。

    他们一直以书信往来，三十出头之时，黄沙飞已是苦净境的虹师，黄沙飞成为了土门之中德高望重的长老，第一次被邀请为土门选拔内门弟子。他选择了来惜黄城，因为这里有他的故人。就在这一年，他见到了分别二十余年的兄弟裴啸天，可是师父却已不再人世。

    黄昏。

    院中，小亭内。

    两人在石桌前把酒叙说着世事无常，此后每过九年黄沙飞都要去探望裴啸天一回，在裴晓天家中留住十天半月之久。

    可是这一次却有例外，这一次他有要事，必须急忙赶回土门，也就没有去探望故人，却不曾想竟在此遇到了故人之子。

    “不知家父可好？”黄沙飞问道。

    “义父一切都好，他让我带他老人家向您问好。”贺冲伸手入怀，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道：“义父有书信一封，让我转交与您。”

    黄沙飞脸上流露着慈祥之意，一手接过书信，一手摸着少年的头，一个劲的道：“好好，好，好...”

    一直镇静自若的少年，现在也不知如何是好...只有任由这年暮的英雄施尽他的那份爱意。

    是人也许都是如此，当爱到来的时候，又有几人能不乱心？

    等爱随着秋风飘去了良久之后，贺冲才开口，道：“义父让我以后跟随您，不知...”

    贺冲话未说完，黄沙飞已截口道：“好，好...”说着拉起贺冲就上了自己和花柯露坐着的那辆大车。

    那四五个青年不禁一阵莞尔，他们几时见过黄长老如此模样？

    “速速赶路，不容有任何差池。”黄沙飞坐在车辇上道。

    青年汉子们应了，大车继续顶着寒风向远方行去...

    车上欢声笑语不断，沉闷了一个早上的花柯露也开始与自己一般大小的贺冲熟络起来，黄沙飞也是老怀欣慰，坐在车辇之上，启开信封，阅起了自己兄弟写给自己的书信。

    信，白纸黑字，字体苍劲有力。信上的内容大意如下：

    吾兄在上。

    弟有一义子，有名贺冲，父母不知何人，从小在一对猎户家中生长。早些年月，那对猎户因身体有殃，故把此子托付与弟，弟看此子深得弟心，因此收为义子。

    弟心兄知，那对猎户已在弟家中安顿。闲来无事之时，弟与那对猎户略聊琐事，闻之，我这义子父母也许也是虹师，盼望兄能帮吾子找寻父母，不过...

    黄沙飞阅看到此处之时，字体突变，有了些许不安...

    “不过未等吾子修炼有成，最好不要告知此事与他，听闻那对猎户之意，吾子初被抱来之时，那自称其父母的二人，有欲杀吾子之意，这其中曲折，等兄查明以后方在定夺。”

    “吾子身上携带有两件物事，一随身饰物，一卷书，也许对兄探明吾子身份有助。”

    “吾观此子必是一代英豪，却乃弟已年迈，不能教导与他，故卸此重任交予吾兄，望兄多多培养教诲。”

    弟，裴啸天。

    敬拜！

    黄沙飞阅完此信，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

    常言道：“虎毒不食子。”

    为何这少年的父母要杀死自己的儿子呢？

    人也常言：“时间飞逝。”

    又有几人能经得起时间的考验永不老去？

    秋阳透过残雾洒在大地之上。

    雾化成水，滋润着万物...

    一切事物又已周而复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