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堂中坐者多为着绫罗绸缎之人,年长官宦之人或携子同坐,或二、三结伙紧挨主座其下就座,独自而来的年轻勋贵子弟也是如此,结伴坐于其中,仅有紧靠楼梯边的末席几案上零星地坐着几名着布衣的儒子。
此时,楼下沸扬之声早已传遍三楼,见到战逆到来,除了那几名布衣者拱手为礼外,其余人等或视而不见、或口中冷哼,战逆对此倒也不以为然,带着左问天径自来到最后一案上坐了下来。折腾一晚,腹中饥渴难耐,倒也洒脱地吃将起来,又引来鄙夷的目光一片。
战逆之前就听二周兄弟说过,这三楼的比试,却不是直接进行,而是要等到时辰将近,一、二楼再无人得上,方可开始。而评判者不止一人,就聚在那屏风之后,皆为名儒大家,非诗会结束不可得见。
又等了一个多时辰,就听楼外有人喊道:“时辰到!未入三楼的儒生可在所停之楼将息”,一片叹息声中,今年沧漓诗会的重头戏自此开始。此时,李文达也上的楼来,对战逆点点头,就被接引至上座就坐。
只见那沧漓楼的东主略显激动地自屏风后走了出来,也不废话,只说道:“今日诗会,题为言志,诸位才俊,此题以一香为限,过时不候,写完放置于几案即可。”说完一招手,自有下人抱着已点燃清香一根的香炉放置于大堂正中。
战逆闻听试题,略微一想,就已提笔而就。写罢,也不细看就置于案角,转头和身旁左问天小声聊了起来。
一根清香能燃的几时?眨眼间,就有下人冒了出来,逐桌收取诗文。但见一时间,摇头叹息者有之,志得意满者有之,但末做完者却是廖无一人。毕竟这沧漓诗会影响甚广,就是那不用考校进得三层之人,也必是有些文采方敢上楼,执笔作答,否则哪敢在此自取其辱,贻笑大方!
收取完毕,下人自是送去屏风之内,等待名儒大家品鉴,战逆一展腰身,稍事休息后,坐着烦闷就想离席去找李文达叙话。突然听到披风内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竟是念的自己所做诗句!
“恍惚前尘,鸿雁南飞。
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山不厌高,海不厌深。
一鸣之下,天下倾心。”
“句为好句,却不成诗,是何人所做啊?”
战逆闻言忙朗声道:“此为小生所做!”
一见是战逆发声,李文达在上座说道:“长师,此子一层一断句,三段方成诗,您所念者却是最后一段了”说罢,自有知机下人,将战逆整诗书写出来,拿了进去!
战逆听了李文达之言,也已知晓,里面评判之人就是方正苑的长师大人!
却说战逆整诗入得屏风后,屏风内似有争执发出,好一会才平息下来,又过了半个时辰,长师的声音才再次响起:“今日沧漓诗会,佳句频出,老夫等人也为我九州帝都中出的如此众多青年才俊而欣慰不已。但若要说这未冠文才魁首之名落于何人,我等实有争议,难以评出!”
此言一出,满座议论之声,坐于前排之人,早已知道,这出声老者即为方正苑中的长师,能与他坐而论诗者,天下间仅寥寥数人,让人实难相信这般人物在此却难以评出魁首花落谁家!
方正长师不紧不慢地轻咳一声,见四周渐静,又说道:“既然难以评出魁首,我等商议后决定,就将这难选二人同唤出来,答对一番,再做评说!”说罢,念出两首诗来,叫做诗之人来到堂中站立。
一首名为《咏志》
男儿自当带吴钩,收取四方臣九州。
了却君王天下事,若个书生万户侯。
一前排所坐年约十七八岁、身形健硕的锦衣青年闻诗起身,大步流星地走上前来,略一躬身行礼后,环饲四周,舍我其谁之意展露无疑!
“原来是武王之子浩,听说这公子浩幼习兵法,少而习武,年不满十八,就已是地阶中品的高手了,号称是帝都青年中的武道第一人,想不到,文采也是如此了得”在旁人的窃窃私语中,战逆却是眼神一闪,双目一毕,尽量不让自己的情绪显露出来。
这公子浩与战逆原本在帝都人眼中,就好比是事之两端。同是出身王侯之家,皆为家中嫡子,得天独厚之下,一个是少年得志、意气风发,武道进境一日千里,声名远扬,可说是为一代天之骄子。一个却是文名不显,武事不成,虽无绕跨之事,却鄙名更甚,战家犬儿几可称为帝都之耻。二人平素无无交集,这次意外同会也仅是二人第二次着面而已!
一旁的左问天眼见战逆如此,心中也是无限感慨:“小侯爷这般勤勉,倒是有一半是为这公子浩所激。”二人年纪相仿,乃父又分别是宗室、外臣中的一面旗帜,出生以来就被朝堂民间所比较,常人看来南辕北辙、相差甚远、不可同日而语的二人,在左问天看来所差者无非机缘二字而已!
“这公子浩的确天赋异禀,这般年纪就进阶地阶中品,想必表面风光下掩盖的也是一颗不甘寂寞的炽热之心和多少不为人知的血汗勤练啊!若小侯爷非那般怪病,其成就怕也不下于他吧!”
战逆及左问天这边思绪万千。那边屏风后长师的声音再次在响起:“这首《咏志》文采略薄,但顿挫激越,而又直抒胸臆,把家国之责、自身之志淋漓酣畅地一促而就,点题明确,豪情、气势皆磅礴无比,以我之论,当可为今日之魁首。”
接下来有吟诗一首,正是战逆所写《观沧漓》
今临帝都,夜观沧漓。水何澹澹,山岛竦峙。树木丛生,百草丰茂。萧瑟风起,洪波涌起。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当此美景,知己难聚。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离思难忘。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忧从中来,不可断绝。恍惚前尘,鸿雁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山不厌高,海不厌深。一鸣之下,天下倾心。
长师见战逆出到堂中,遂也点评道“此作可谓诗亦可谓文,论及文采飞扬,当为今日之首,又是分段所成,一诗贯楼,才情至此,确无出其右者!但……”
长师话锋一转,继续说道“但此诗最后一句,颇有些不明所以,格局略小,与前文之大气、至情难配,实为败笔之句,依我之见是不能当得这魁首之位!但一家之言,难以为凭,简作评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