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阵阵哭声隐隐约约的传来,程翔之怕自己听错了,支起耳朵再仔细听,分明是一个女人的哭声!半夜三更时分,这哭声显得格外刺耳,格外凄凉。程翔之于是用手碰了碰毛楚连,这毛楚连也醒了,悄声说:“许是哪家的男人又被抓走做工当兵了,我们明日还要再加小心些。”刘毛儿睡得沉,翻了个身,又睡去了。
这女人的哭声一声接一声,程翔之说道:“这可如何睡得着觉,毛大哥,索性我们出去看一看,白天找遍了村子不见人,这会儿却有人哭,我们出去看一看。”毛楚连边应承边起身,二人蹑手蹑脚,出了大门往外走。
二人循着哭声一直往前走,所幸月光明亮,路也看得清,渐渐离那哭声越来越近。逐渐到了近前,那哭声听得真真切切的,似乎就在近前,声音有些发闷,却是看不见人。二人听得毛骨悚然,吆喝了两句,那哭声却戛然而止,再也听不到了。
二人又寻了一阵子,实在寻不到,于是转回去继续睡觉,但是折腾这一番,二人哪里还睡得着!刘毛儿却是依旧死猪一样的,呼噜呼噜大睡。待要再躺下,忽然,那女人的哭声又阵阵传来。毛楚连推醒刘毛儿,刘毛儿揉揉惺忪的眼睛,说道:“什么事?半夜三更不睡觉,干什么叫醒我?”
毛楚连说:“你听听,外边有人在哭。”
刘毛儿说:“天天有人哭,那有什么稀奇的。”
毛楚连说:“但是刚才我们出去找了,明明听到就在附近,就是找不到,你快起来,我们一起再去看看。”
毛楚连将刘毛儿连拖带拽的,跟程翔之三个人又出去向发出哭声的地方走去。三人到了地方,敲敲墙壁,拨开乱草,还是只能听到哭声,见不到人影。
到了天明,程翔之心中暗想,看来已经回不到自己的时代了,只能在这里活下去了,但是在元朝这个穷兵黩武的年代,谈何容易。
程翔之对刘毛儿和毛楚连说:“两位,现在元兵到处抓丁抓夫,抓住了多半就是个死,你们现在有什么打算?”
刘毛儿说:“奶奶的,再来就拼了他娘的,老子再也不受那种窝囊气了。”
毛楚连说:“躲一天算一天,还能有什么好主意。看来这村子里的人也都差不多跑光了,我们暂时在这里先落个脚,但是夜里那女人的哭声在哪里,还得找一找,心里才踏实些。”
村子不大,三人挨个又找了一遍,但还是一个人影没有。于是三人往回走,正走之间,忽然听到扑通一声,程翔之和毛楚连走在前面,刘毛儿本来走在后面,可是二人回头一看,不见刘毛儿的人影了。
这下二人吃惊不小,毛楚连说:“哎呀,这大白天难道还见鬼了吗?怎么一转眼这人就凭空消失了呢?连个叫声都没有。”
程翔之也吓得愣了一愣,定了定神,看了一下四周。拉住毛楚连说:“毛大哥,咱们千万别乱走了,这里有陷阱。!”
二人各自拿了一根木棍,四周敲了敲,也没有什么动静,于是边敲边走,回到住处,都吓了一身冷汗。程翔之说:“这个村子真是有些古怪,我看非要探出个究竟不可。”
毛楚连说:“兄弟,还是活命要紧,我们到别处去吧。”
程翔之说:“那刘毛儿怎么办呢,我们就不再找他了吗?”
毛楚连说:“找是要找一找的,但是真找不到,也只能听天由命了。我们也不能呆在这里了,官府不把我们当人看,其实活着也是受罪,各人自有各人命,刘毛儿就看他的造化了。”
到了晚上,忽然门外传来脚步声,程翔之和毛楚连心里都扑通扑通乱跳,自从逃离兵器厂,他们再未见到任何人。难道是刘毛儿回来了吗?
二人迅速躲到门后。“毛大哥,程老弟,是我啊。”二人听得真切,果然是刘毛儿。二人出来一看,刘毛儿身后还有两人,都是胡子拉碴,也看不出年龄,都是瘦骨嶙峋的,面黄肌瘦。
原来刚才刘毛儿正在走路,忽然脚下一软,扑通一声,掉进了陷阱,这个陷阱可真是深,摔得刘毛儿疼的差点背过气去。缓了一缓劲儿,待要张口喊程翔之和毛楚连,忽然一只手伸过来,捂住了嘴。
迷迷糊糊之中,刘毛儿被人捆了手脚,堵住了嘴,有几只手抬着,晃晃悠悠,在黑暗里走了很长时间,也不知走了有多远,渐渐有了亮光。终于,刘毛儿被人放了下来,他定了定神,仔细一看,不由惊愕万分。这处地方,分明是个山洞,灯火通明,点了许多火把,方圆面积有几亩地那么大,里面聚集了许多人,粗略估计,得有三五百人。
众人将刘毛儿摁倒在地,只听中间有一人大声呵斥他说:“你是哪里来的,是不是衙门的人,来抓丁抓夫的。”刘毛儿直起腰,定了定神,看了看说话的人,满面花白胡须,也看不出到底多大年龄,估计最少也有五十多岁了吧。事已至此,害怕也是无用,恐惧也是枉然,刘毛儿大声回答说:“我是西京人,被抓到兵器厂,后来逃出来的。”那老者又说:“你们总共有三个人,那两个人是干什么的?”刘毛儿说:“那两个人和我一样,也是从兵器厂逃出来的。”老者听了,缓步走过来说:“把那两个人也带过来。”
却说程翔之和毛楚连被带到这个地下空间里,程翔之也吃了一惊,怎么这人都在地下呢?这整天不见天日的,怎么活得了呢?
二人来到老者跟前,众人也都围过来打量二人。灯色昏暗,也看不清,众人摸摸索索的,二人也不敢说什么。
毛楚连将三人来到这里的经过向老者一一说了,老者默默点头,说道:“把他们放了吧。”
程翔之说:“这位老爹,你们为何这么多人藏在这山洞里啊。”
老者叹了一口气说:“如今鞑子当政,我们都活不下去了,我们一村死的死,抓的抓,剩下这些老小藏在这洞里,人不人鬼不鬼,大家实在撑不下去了,正准备一同去死。”
程翔之听了,心头一凛,忙说:“老人家不要说这样的话,决不可集体自杀,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老者说道:“你这小哥不只是哪里来的,你不知道活着有多难啊,命不是自己的,官府说杀便杀,说抢便抢。我们又反抗不过,所以干脆死了算了。”
这时,只听一个很柔细的声音说:“爹啊,我觉的还是人家说的对,只要活着,就有希望。”说完这话,那姑娘拿眼瞟了一下程翔之,恰当此时,程翔之也正在看这姑娘。那姑娘脸一红,又不做声了。程翔之仔细看了一下她:这姑娘虽然穿的破破烂烂,但是难掩清秀的气质,尤其是那双大眼睛,明亮透彻,似乎是黑夜里的明珠。
程翔之看着这些人,不禁悲从中来,心想自己一脚不慎,踏入池塘,怎么就来到了这种地方。
老者说:“既然你们不是官府中人,也不是我们村的,也不必陪我们死,你们走吧。”于是众人将三人蒙住眼睛,由人牵着,走了好大一阵,方才停住。
牵他们的人让他们停住,说道:“半个时辰内,不许睁开眼睛,不然的话,就拉回去一起死。”
约莫过了一个小时,三人解掉蒙眼睛的布条,睁开眼睛。程翔之心想,这里是陈州,也就是以后的淮阳,离莲花镇也不算太远,估计三天时间就走到了,我是从那个池塘里过来的,不妨去那里看看。
于是程翔之说:“两位大哥,我这就回家去了,不知二位将来去哪里啊。”
毛楚连说:“世道这么乱,去哪里都不好,还是在这里算了。”
于是当下三人别过,程翔之一个人直奔莲花镇而来,走了两天多,到了第三天的中午,终于到了莲花镇。
程翔之一路上纳闷,这在我们那个年代,一村连一村,人口稠密,怎么这一路上人迹稀少,村庄也没有几个。一面想,一面坐在路边休息。
到了城门口附近,程翔之正在犹豫,忽然城门口看门的衙役冲他走过来,程翔之来不及多想,撒腿就跑。那衙役就在后边追,边追便喊:“过路的,你跑什么,又不抓你。”越是这样喊,程翔之跑得越快。
眼看越追越近,前边不远处是一片湖水。后有追兵,前有湖水,程翔之来不及多想,一头扎进了湖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