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天师的本名叫张桂涸,今年七十八岁,操着一口前后鼻平翘舌nl全不分的贵普,右腿残疾,头发都秃成了地中海。
做灵媒这一行的,多少都听过他的名号。
他是一个很有经验的老灵媒,一辈子捉过的妖、驱过的鬼少说也有两位数,不少灵媒界后生都敬他三分。
叶婷记得,小时候死老头经常在她面前吐槽张天师,说那老家伙不过是人比较机灵,年轻时在外游历,运气好,收了一只大个儿的妖,这才闯出了一些名堂。实际上本事也就一般般,不然也不会残了一条腿,还气得自家老婆哭着闹着和他离了婚,离婚后独自远走,再也没有回来。
干这一行的人大多是孤身一人,不是不想找个伴儿,只是大多找到了也会分。毕竟是一群拿命赌钱的人,谁又知道下一个遇上的妖魔会不会凶残到一巴掌就了断了自己的一生?
不过那条残了的腿就好像是一枚勋章,从长在他的身上的那一刻起便成了谁也抹不去的一份荣耀,以至于后来不少生意跨着省都要寻来。
张天师有自知之明,知晓当年那一次是他自己走了狗屎运,在生死线徘徊过一次的人又怎么敢再为了钱去赌命?于是他拉上了自己的老兄弟,就是死老头与他为伴,从那以后两人一起联手干了十多年,直到渐渐老了,开始有些力不从心了,两人才商量着散了伙。
张天师不再收钱帮人捉妖驱鬼后为了糊口,便改行帮人算命,靠着一些风水知识与对灵力的感应,半推论半猜测,竟还真有那么几分模样,没过多久便成为了一个大神棍。
叶婷清清楚楚记得张天师曾经给自己算过的命。
那年她才十七岁,正备战高考,张天师与死老头交情素来不错,为了鼓励她这个死老头唯一的关门弟子好好学习,特地杵着双拐跑来找她聊天,死活要为她免费算命。
那算命的内容大概是说她命好,不适合大富大贵,但能够平平稳稳过完一生,这次高考一定能考上心仪的学校,大学以后在学校里不会遇上能相伴一生的人,不过工作后会遇上真正的有缘人。
这算出来的内容其实就是一份劝告,哪里有什么可信度?直白来说,意思大概就是:你乖乖过日子,别追求太多,考试压力别大,可以考上的,大学里不要谈恋爱,那些男生都是不负责的小王八羔子,以后毕业工作了会有好男人。
当时死老头在一旁听张天师胡扯八道,也不出来阻止,反而在一旁连连点头,还装出一副“老张神机妙算,婷婷,你这辈子过得肯定差不了”的模样妄图忽悠叶婷,叶婷哪里会看不出来?当时表面上点着头,心里的吐槽弹幕早已横飞。
说来也不觉意外,张天师膝下无子,这一生也一个徒弟都没有。叶婷只见过他四五面,印象却是极深,在她还小的时候,张天师曾摸着她的头,用那一口十分不标准的普通话语重心长地对她说:小姑娘长大后不要去捉妖降魔,好好工作,找个人平平淡淡过一辈子,那就是最大的福气。我这辈子光和那些害人的妖魔鬼怪杠上了,都没为自己好好活过……我不收徒弟啊,就是不想再拉别的年轻人来做这个了。
当时,死老头对他的话不屑一顾:“和妖魔鬼怪杠上还不是为了钱?不收徒弟,难道不是因为水平不够怕露馅儿?去去去,一边儿去,别来祸祸我徒弟。”
死老头当时说的话虽难听,心里却是隐隐赞同。他和张天师一样没有家室,一辈子收过三个徒弟,死了两个,因为怕一身本领就此失传,便尽数教给了叶婷,可教出一个得意门生后又怕老来无依,便年年念叨,劝她别继续接找上门的生意。
时日久了,叶婷明白了他与张天师的一番苦心,便也没再去揽那些高报酬的活。
如今,张天师静静躺在家中破旧的皮沙发上,一旁白发苍颜的王姨眼里噙着一把没落下的泪,手足无措地站在死老头的身后。
王姨虽不是一个灵媒,但与张天师相互陪伴了三年,对邪祟鬼灵之事多少有些了解,见张天师昏倒时手里紧紧捂着平日里装护身符的大衣兜,随身的佛珠忽然散落,便感觉这不是病,而是邪灵作祟,急匆匆叫来了死老头。
死老头从张天师衣兜中取出了那早就皱得不成样的黄符,忍不住吐槽:“皱成这样了,人都唬不住,还想唬鬼呢?天真。”
“死老头,这个不是重点吧。”叶婷上前道,“我感觉他身上没有异样的灵息,不像受到过攻击的样子。”
“佛珠都散了。”死老头说着,“这可是老神棍当年找高僧求的保命玩意儿,这东西不简单,你个小丫头片子感受不出来是正常的。”
“你不也说了,这年头高僧和神棍差不多,都是大忽悠吗?”叶婷瘪了瘪嘴,道:“那你厉害,你感受出什么了吗?”
“比你发现的多。”死老头说着,白了叶婷一眼:“刚才不是说了吗?这个东西不简单。”
叶婷一时语塞,只见死老头坐到了沙发角,抬眼看向了王姨:“老神棍最近得罪了什么人,还是又接了什么麻烦?”
王姨愣了数秒,随后摇了摇头,道:“没有啊……最近哪里都没去,怎么可能得罪什么人……”
“……”死老头陷入了沉思。
“老刘,他……”王姨话到嘴边,忍不住顿了顿,又咬牙说了下去:“他现在是什么状况?还能……再醒过来吗?”
“这个,不太清楚,你别急,这有点麻烦呐,得再看看……”死老头说着,望了叶婷一眼,道:“你有看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吗?要不,请灵问问?”
“请谁啊?人还没死呢……要有不干净的东西,我会憋着不告诉你吗?”叶婷说着,看了看一旁沉默许久的云深,竟见他眉头紧锁:“你看得出什么异样了吗?”
“他被困进了一个梦里。”
“梦?”
“准确说是存在于梦中的一个幻境,织梦的人已经走了,除了这个梦,什么也没留下……”云深说,“可以放心的是这个幻境不会伤到他的身体,出手的人应该没有恶意,也许只是想告诉他一些事……不过如果一直醒不来,早晚会饿死渴死。”
“那不是和植物人一样了?”死老头沉吟片刻,点燃一根烟,递给了云深:“土地公,你是个老鸟了,有办法叫醒他吗?”
云深尴尬地站在原地,一时不知该不该伸手去接。
“他不抽烟……”叶婷一把将烟夺了过来,在烟灰缸里摁灭了烟头,道:“你也少抽!”
死老头眼珠贼溜溜地转了一圈,道:“婷婷替你收下了我的贿赂,你可得帮我这个忙,叫醒我这个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