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人饲养手册 第21章懵懂

    “赵冬霖，你……你认识蒋临絮吗？”

    “一个朋友，怎么了？”

    赵冬霖应得坦荡，叶婷不禁沉默。

    她多希望赵冬霖说不认识，这样他便与这件事没有一点关系。

    无奈，赵冬霖开口便已承认了与蒋临絮的朋友关系，她便不得不继续追问那些她并不想问，也不知该用何种口吻开口去问的问题。

    久久不见叶婷开口，赵冬霖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叶婷点开了免提，看了一眼云深，道：“前几天我向以前合作过的朋友求助，希望可以接点儿生意，今天蒋临絮就带着一个生意找了过来，说是你向她推荐的我们……”

    电话那头的赵冬霖沉默了许久，道：“我不知道这件事。”

    叶婷瞬间松了一口气，道：“那就好，我没事了，就是想问一下……挂了？”

    “叶婷，先别挂……”赵冬霖沉吟片刻，问道：“你是不是遇上什么麻烦了？”

    “啊？这……”叶婷抬眼看了看微微皱眉的云深，瘪了瘪嘴，道：“没有。”

    “蒋临絮和你说了什么？”赵冬霖追问。

    “没什么，就一个生意。”叶婷说。

    “我听你的语气没那么简单，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

    云深拿过了手机，淡淡说道：“与你无关。”

    “是，与我无关，但我说的话却与你有关。”一时间，赵冬霖的语气比先前强硬了不少：“叶婷，之前a市发生的事只是一次试探，印从霜绝对已经猜出云深伤势未愈，要不是她对我多少有些顾忌，不想在b市闹事，你们……”

    “那真是谢谢你了。”云深将赵冬霖的话打断，话中藏刀：“那么好心帮忙，怎么不干脆点，将好人做到底，和我一起收了那个女人？”

    赵冬霖沉默许久，回道：“印从霜灵力深厚，实力深不可测，而我似乎也没有为你凭空与人结仇的理由。”

    “你也会怕死？”

    “谁不怕？”赵冬霖坦然答道。

    “我以为你不怕。”云深话中似有深意，叶婷却是茫然呆坐在一旁，如何也参之不透。

    “你高看我了……”

    “谦虚了。”云深似笑非笑，将手机还回叶婷手中，不再言语。

    叶婷想了想，道：“你们说完了吧？完了那，那我就挂了……”

    “不要离开b市，特别是你。”赵冬霖语气忽然沉重了几分，话音落，便是一声轻叹。

    叶婷觉得哪里不太对，刚想追问，便听到电话挂断后的嘟嘟声，不禁皱起了眉。

    “云深……我们真的要去？”

    云深沉默片刻，道：“我自己一人去，你留在家里，该上课上课，该睡觉睡觉，等我回来。”

    叶婷立即抓住了云深的手，道：“不行，要去一起去！”

    “赵冬霖不都说了吗？不要离开b市，特别是你……他肯定知道什么，却有不能说出来的理由，我看得出来，他虽然对我有所戒备，却是真心想帮你。”云深说着，拍了拍叶婷的肩，用开玩笑的语气说着很严肃的话题：“所以你还是别跟我一起拖我后腿了，如果印从霜真在那里，我可空不出手保护你。”

    “哦……”叶婷点了点头。

    虽然被嫌弃了，但是莫名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女人，做什么都好，万万不可做拖油瓶。

    “不过，这个姓赵的……你对他的信任让我有些嫉妒了，他真的只是你师父的朋友？”

    叶婷抬眼看向云深，认真道：“我要说我曾经暗恋过他，你会吃醋吗？”

    “吃，这醋我能吃一辈子。”云深瘪了瘪嘴，道：“你连你自己的醋都吃，我那么小气，自然不会放过别人的醋。”

    “也只是过去，年少懵懂。”叶婷苦笑着摇了摇头。

    十六岁那年冬天，叶婷第一次在死老头家中看见赵冬霖，尚不知他是一个赫赫有名的人物。

    他携着屋外的寒气而来，高高立起的白色毛领遮住了半边脸，仅露出被冻得有些泛红的高挺鼻梁，与那无框眼镜下异常好看的眉眼。

    死老头将他迎到炉前，开门见山的与他谈起了她听不懂的那些正事，他一边搓揉着那双指节分明、白皙修长的手，一边点头轻声回应着死老头的话语，声音低沉磁性，很是好听。

    她在一旁沙发上偷偷打量了赵冬霖许久，最后起身殷勤地走到厨房接了一杯热水，送去了赵冬霖的面前。

    赵冬霖笑着接过了她递来的水杯，弯眉道了一声谢，拉下高领喝了一口，放到了一旁，面容清秀俊朗，举止优雅从容，几近完美。

    从那一笑起，叶婷便在心中笃定，那个年轻的男人简直就是为“男神”二字而生，那么的斯文儒雅，清浅的笑意都似一缕春风，能驱逐寒意。

    自那一日赵冬霖离开后，叶婷便有事没事都往死老头家中跑，只希望能再见他一次，那一刻近似追星族的少女心就这样猝不及防的沦陷进了死老头家中的一个无名访客。

    不过赵冬霖并没有如叶婷心中期待的那样再次到来，她等了足足两年多，都没等到第二次“巧遇”，起初那一瞬热情牵起的冲动也随着时间渐渐消退。

    她考上了b市的一所大学，因为不想再厚着脸皮找那个将她当做负担的父亲拿钱，便求死老头帮她牵个线，找一些活让她做，死老头沉思了几天，终于答应在b市为她联系一个前辈带带她。

    叶婷怎么也没想到，那个前辈，竟会是她在心中yy了无数个日夜的那个男神。

    他从马路对面走来，一点也不显生疏的对她打了个招呼，说：“我叫赵冬霖，你师父的朋友。”

    “我，我叫叶婷……”她呆愣的回应着，死死压抑着心中那份狂喜，笑意却早已爬上了眼角。

    “叶婷，我记得你。”

    “你记得我？”

    他做了一个端杯喝水的动作，淡淡笑了笑，道：“小姑娘长高不少，也变得越来越漂亮了。”

    那一句话便给了叶婷一记暴击，差点乐得不能自已。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赵冬霖都对她十分照顾，甚至和不少人说：“叶婷是我老友的徒弟，你如果手头有不危险的单子，尽量给我个面子，带她历练一下。”

    这种长辈带晚辈的语气并未让叶婷察觉到那份十分明显的距离感，甚至还享受起了类似花千骨追白子画的快感。

    违背世俗？不至于吧，赵冬霖看起来那么年轻，应该不会超过三十岁，就算真超了，这长相的大叔，她也是可以接受的。

    如今回想起来，叶婷只觉得当初自己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花痴。

    知道了赵冬霖的住址，便时不时去他家楼下找他问一些电话里就能问完的问题，总之就是要找各种理由见他。

    被赵冬霖的微博回粉，便熬夜删光了自己曾经转发过的一切无节操段子，以及bl相关话题，以示自己一万分的纯洁。

    每次有同学问起赵冬霖与她什么关系时，她都红着脸傻笑不说话，搞得许多人都以为赵冬霖是他男朋友。

    她总是用大把大把的课余时间缠着赵冬霖，甚至连逛街看电影都要找他陪自己，分明不是情侣，却成天做着情侣才该做的事。

    可不管她如何放肆，赵冬霖也不曾对她动怒过哪怕一次，她若做得过分了，他也最多皱皱眉。

    春天，她将乱编的草环戴到他的头上，他不生气，只笑着取下，一直拿在手中将她送回学校。

    夏天，两人一起吃水果冰粉，她在他碗中抢着西瓜，他不生气，反而把剩下的都舀进了她的碗中。

    秋天，她将生日蛋糕的奶油抹上了他白净的脸，他不生气，只在她兴致勃勃的合完影后用纸擦去。

    冬天，雪地上两人一起堆出的雪人在他术法的催动下跳舞跳得鼻子都掉了出来。

    ……

    这样的暗恋持续了两年多，叶婷渐渐知道了赵冬霖不是人，知道了他是很多人口中神神秘秘的老怪物，但这并不影响她对赵冬霖的爱慕，甚至那份感情越发浓烈。

    “怎么说呢，我觉得我能那么轻易的接受你这个魔当男朋友，与这段感情有很大的关系。”叶婷认真地说着，云深瘪了瘪嘴，道：“那我还真的谢谢他了。”

    当初的叶婷不是没有对此挣扎迷茫过，毕竟她是一个寻常人，与赵冬霖似有云泥之别。

    但这份挣扎并没能让她退步分毫，反而更加勇往直前，做起了向赵冬霖表白的准备。

    当时她就一个想法，人生匆匆数十载，如果不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为了让自己活得更有意义，她写了很多封情书，但因为文笔有限，怎么写怎么别扭，最后就都揉皱扯碎塞进了垃圾桶宽阔的心胸之中。

    文艺的表白她做不到，那便简单粗暴。

    她在一个没课的艳阳天里，冲到了赵冬霖家楼下，像个追小妞的臭流氓一样大声喊出了自己对赵冬霖的爱意，不过等待她的，是其他住户探出头来好奇的围观眼神，以及，一阵沉默。

    四周围观的目光似火，伴着头顶日光将她灼痛。

    但只要心中期待多过忐忑，她便像个无所畏惧的孩子。

    她觉得，赵冬霖对她足够特殊，应该是对她有感情的。当然，那只是她觉得。

    她像个傻子，站在楼下等待了许久却毫无回应，她终于忍不住给赵冬霖打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那头沉默无言，她便隐隐预料到了什么。

    只是那一份心底深处的不甘让她忍不住将一切问开：“你是不是不在家？”

    就算拒绝，也要给她一个彻底死心的理由，她不要沉默与委婉，只要一句肯定或是否定，好让她为自己在这段感情中做一个定位……哪怕，只是一个卑微的小丑。

    电话那头的赵冬霖沉默了许久，终是开口回道：“我在。”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好听，但当叶婷听到这两个字的瞬间，只觉自己的满腔热血与那滚烫炽热的心瞬间掉入了万丈寒冰之中。

    她问：“你有听到我在叫你吗？”

    “听到了。”赵冬霖叫着她的名字，说：“叶婷，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你。”

    她从赵冬霖的语气中听出了愧疚与犹疑，在她听来，就像是一个强者击败弱者后遗留的最后一丝怜悯，不忍伤害的怜悯……

    这是她不需要的。

    “哦，那你忘了吧。”当年，年轻的叶婷这般说着，挂断了电话，用一个转身的潇洒，让脚尖在地上划出了一个句号。

    结束了，在一切还没开始之前。

    她咬了咬牙，大步离开。

    走得有多坦荡，心碎的就有多彻底。

    她从不去强求任何得不到的东西，如果对方不喜欢她，那她也不会热脸贴人冷屁股，做个可怜虫。

    她的爱，只给真心爱她的人。

    云深听到此处，不禁笑出了声：“对……对不起，虽然好像很忧伤的样子，但我就是忍不住想笑。”

    “你个幸灾乐祸的混蛋！我当时都心碎成渣渣了好吗？好长时间一直躲着他，大学毕业了都没缓过来……也就前两年开始才渐渐可以直视他，但联系都很少了。”

    赵冬霖对她而言，亦师亦友，是一段被封存的过往，是曾经心中的那抹白月光，最不敢触及，却也最不忍玷污的存在。

    时隔多年，如今的她，终于可以坦然面对自己的内心，告诉每一个在她面前提起赵冬霖的人，她已经不再喜欢他，那份年少懵懂时动下的真情早已随着时间淡去……如今，终于只是朋友。

    “那我真得谢谢他，真的。”云深笑着，被叶婷瞪了一眼，连忙捂住了嘴。

    “现在你知道了，在遇见你之前，他是我除了师父意外，最信任的人。”

    “知道了。”云深再次笑到合不拢嘴，“一想到他曾经拒绝过你，我好像就突然不那么仇视他了。”

    叶婷白了云深一眼，起身大步走出了奶茶吧。

    云深快步追了上前，一路跟在她身后，脸上笑意浓得让她直想给他两拳头。

    细细想来，与赵冬霖相处的那段日子，浪漫的像一则童话，美好却不真实。

    而如今与云深在一起，日日愁着财迷油盐，夜夜盼着一顿热乎乎的晚饭，时时斗嘴，常常动手，不用在乎自己每天穿什么好看，不用在乎早上起床时刘海是否翘得像个傻逼，更不用在乎说话时是否温柔贤淑……因为自己的一切缺点他全都知道。

    这才是她疲惫多年后真正想要的生活，不完美，却有最独特的滋味。

    ……

    两人一前一后快步走回了家。

    叶婷本想赌气将云深关在门外，敌不过云深反应太快，在门将被合上的瞬间伸了半只手进来，叶婷见了，生怕伤了他，忙又将门拉开，一脸不爽地走进了自己卧室。

    云深也不得了便宜还卖乖，脱了外套便躺到平日里睡觉的沙发上玩起了手机，玩了一会儿觉得脖子酸，又扯过被子来当枕头。

    叶婷打开房门已是半小时后的事。

    她帮云深收拾了一下行李，此时拖着个半开的行李箱走了出来，云深见状立刻起身走了上前，似在等待叮嘱。

    “我不知道你要去多久，换洗的衣服给你带了两套，那边天冷，记得带围巾和手套。”叶婷说着，指了指行李箱右侧的小包，道：“这里面我给你塞了点巧克力和沙琪玛，路上饿了吃……不准分给那个女的。”

    “好！”

    “我的充电宝你先拿着，手机要随时有电，我的号码不是在你手机桌面有快捷键吗？遇到危险你就给我电一下，别怕丢脸，活命最要紧……每天至少给我打一个电话报平安，知道吗？”

    “嗯。”

    “答应我，量力而行，一定要平安回来。”叶婷说着，蹲下身关上了行李箱。

    “我又不是今晚走，还要等明天。”云深说。

    “我知道，这些话我不止今天要说，明天还得再说一次。”叶婷站直了身子，走到沙发旁帮云深叠起了被子，道：“你也别嫌我啰嗦，我就这老妈子性格，这么多年来就没改过。”

    云深嬉皮笑脸地走到叶婷身后，道：“不嫌，你念叨我一辈子我都听不腻。”

    叶婷白了云深一眼，道：“少来，会说甜言蜜语的男人都是骗子。”

    “我和他们能一样吗？”

    “哪里不一样？不都是男人？”

    “不一样啊，我是鸟人。”云深一本正经的说。

    “……”

    鸟人自黑起来就是十分有说服力，她竟无力反驳。

    ***

    云深走的那天，是周六。

    叶婷一路将他送到了火车站，当然，还有那个蒋临絮。

    分别时，她差点摆出了一副生离死别打死不愿松手的架势，只怕这鸟儿一飞就再也回不来了。

    蒋临絮在一旁淡笑着摇了摇头，道：“叶婷，我又不会吃了你家云深，你这又是何必？”

    “舍不得不行吗？”叶婷为云深理了理围巾，道：“万事小心，我等你回来。”

    “好。”

    “我说的都还记得吗？”

    “记得。”

    记得，那就好。

    目送着云深离去，叶婷竟是想起了赵薇一首歌——离别的车站。

    曾几何时，她十分嫌弃那种离个别都要磨磨唧唧的人，小时候看各种离别桥段，心里想的也全都是：“怎么还在磨叽，到底走不走了！”

    想不到，自己也会有这种舍不得，放不开的一天。

    叶婷百感交集的回到家中，无聊的倒床大睡了一觉，醒时窗外天色已暗，她揉着太阳穴走出房门，下意识问了一句“下午吃什么”，却发现房中空荡荡的，除了自己，谁也没有。

    吃什么，泡面or外卖？

    叶婷哀伤地躺会床上嚎叫了一声，翻出手机通讯录看了一圈，最后给“耗子”打了一个电话。

    “婷姐？今儿什么风把你的电话吹来了！”

    “在干嘛呢耗子。”

    “绿萝那丫头想吃素面，我带她出来吃呢。”

    “哦。”叶婷沉思了片刻，道：“我也想吃。”

    “啊？”周全的语气无比惊诧。

    “我说，我也想吃。”叶婷重复说了一遍。

    周全对待恩人向来是一百分的言听计从，叶婷说想吃素面，他便立刻带着绿萝和素面来到了叶婷家门外。

    叶婷开门时，只见周全和绿萝皆挂着一脸贼兮兮的表情，探头往屋里张望，那模样，那神态，简直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一个多月前还清纯可爱的小绿萝，如今已是被周全那耗子带出了许多陋习，叶婷不禁心痛。

    “站门口做什么，进来啊。”

    周全清了清嗓，一脚跨进了叶婷家门，脑袋却还在四处探看。

    “找啥呢！”

    “姐夫……不在？”周全问。

    “鸟人哥哥不在？”绿萝探了个小脑袋上前，问了同样的问题。

    叶婷点了点头，拿出了两双鞋套给二人，道：“他有事要出去一段时间。”

    听说云深不在，周全如释重负，连忙招呼着身后绿萝大摇大摆走进了叶婷家中，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笑道：“那鸟人不在太好了，我真是怕他得紧，一双眼跟会吃人似的，可怕！”

    “嗯嗯，简直可怕。”绿萝点了点头。

    叶婷默默从厨房拿出了三副碗筷，放到了桌上，道：“绿萝留在我家住几天吧？我一个人住不习惯。”

    “天，什么时候连你都一个人住不习惯了！”周全惊道，“婷姐！那鸟人是有多神通广大，才多久不见，你就转性了！他那么瘦，那里行不行啊，你试过没？”

    绿萝假装听不懂的样子，抱着碗吃着面，眼也不抬一下。

    叶婷沉默了一会儿，摸了摸随身带的符，道：“吃完这碗面，绿萝留下，你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