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行良久,龙剑飞四人望眼欲穿,终于瞧见好大一个岛屿,不禁相视而喜。不待座船靠岸,阿星便第一个跃身登陆;龙剑飞嘱咐船老大泊船静候,船工不可离船等事宜,便随三人登上海岛。韩枫手举火把,看准一块高约十丈,桌面般大小的礁石,当即飞身而上,游目远眺。他跃下地来,笑说道:“岛中央有片华丽的宅院,远望去灯火通明;想来便是咱们要找的神秘销金窟!”四人当即向华宅行进。及至汉白玉牌楼,抬头看时,只见门匾上镶着“瀛洲胜境”四个鎏金大字。
不知从何处,悄没声息的转出两个手持金刚杵的猛将,见四人施然而来,忙横杵禁行。突然一把不瘟不火的语声,犹如细线般钻入各人耳中,道:“贵客临门,不得无礼!”二位悍将立向龙剑飞等人一揖,退了开去。后者循声望去,只见左首树上,繁枝茂叶掩映中露出一双脚,脚上穿着玄色云纹锦履,显是有位高人隐身树上,不欲露面。这人语声一顿,淡淡道:“龙剑侠驾临,寒窟蓬荜生辉!有位受邀降临的朋友,诚邀龙剑侠一行人至云顶山庄一叙……寒窟有吃不尽的珍馐海味,喝不尽的琼浆玉液,赏不尽的活香春色,观不尽的海上仙景;奉行待客如王侯,客至如归!诸位既来之,则安之,请自便。”龙剑飞暗忖:“听他语声,非相识之人。难道是城少知我要来寻他,故托此人在此相候?”含笑拱手道:“幸会!有劳!”也不多问,领头走过牌楼。
行不多远,一株垂柳下盈盈走来一俏女郎,轻纱遮面,满身锦绣。她向龙剑飞等人躬身一福,道:“婢子已备好马车,请诸位贵客移驾。马车将载诸位贵客周游胜境一遭,最终抵达云顶山庄。”龙剑飞一行人见垂柳下系着一架精致的马车,只好应允。周游完毕,马车便停在云顶山庄门前,龙剑飞四人下了马车,径向山庄正厅走去。
布置华丽的大厅里,酒香混合着上等脂粉的香气,银钱敲击夹杂着摇骰买注声,让人不由得融入其中。这里大多数人都在赌,都聚精会神在他们的赌注上,可当龙剑飞、韩枫四人走进来时,大家还是不由自主得抬起头打量几眼,有的低声赞叹几句。众待女身着丝衣罗带,坦露香肩如玉,美腿颀颀,像轻盈的蝴蝶般穿行于各赌桌之间,见四人到来,无不窃喜,频送秋波。
四人的心情尽皆愉悦;阿星提议大伙先赌上几把,赌他个落花流水,再寻觅城少大驾何处,邢万里立时拊掌叫好。这时一人从侧门走了进来,走过的只不过是条红地毯,但每一步都像走在云彩上;整个大厅似乎骤然流光溢彩,众人的眼光便像铁遇磁铁般被吸引住了。四人也都不约而同的注目在这人身上,可这人却连眼角也未向他们扫上一眼。
龙剑飞、韩枫惊为天上艳姬下凡;邢万里直看得目瞪口呆,失魂落魄;阿星更是胸口宛如被一个无形的铁锤重重击了一记,霎时之间,唇干舌燥,双目发呆,心内只叫:“要死了!要死了!这绝色艳姬何许人也!倘若给了我做老婆,便是神仙、皇帝我也不做!我宇文飞星上天下地,赴汤蹈火,万劫不复,无论如何,定要娶了她做老婆!”在场的其余汉子,有的被此仙容所迫,只敢用余光窥视,生怕少看几眼便会遗憾终生;有的当场犯傻,误以为她对自己嫣然一笑,幸福得险些晕死过去……
绝色艳姬恍若视而不见,走到一张押大小的赌桌前,伸出修长而莹白的玉指在桌上敲了敲。一个白脸荷官犹似足不点地的赶至,他压下内心的雀跃,小心翼翼的卖弄起摇骰手法;跟着砰的一声,宝匣被摆下。白脸荷官不敢直勾勾的盯着她看,余光却胶着在她脸上,故作平静的道:“有注的请押!”赌客们狂蜂般围在这张赌桌前,有的押大,有的押小,出手阔绰的一掷千金,就连平素惜财如命的赵员外也豪掷重金……离她稍近,他们瞧着她美得惊心动魄的玉容,又闻到她身上那种淡淡的异香,如同风过伽楠,露沃蔷薇,都被迷醉得很深,此刻只愿拜倒在美人裙下,长醉不复醒。
阿星全心全意的望着绝色艳姬,只盼她能回眸向己瞧上一眼,若真如此,不把他乐得灵魂出窍才怪!他心想:“九天十地诸神保佑,让我遇见我的梦中神女……不对,即使在梦想中,我也幻想不出这样倾城倾国的美貌女子!无论如何,我定当以万分的诚心去打动她,让她心甘情愿的随我,这才不负此生!”当即鼓起一万分的勇气走向她,在她身侧停下脚步,凑头过去,在她耳边轻声道:“这一注不能押大,亦不能押小。”不禁心头有如鹿撞。
这艳姬恍若听而不闻,把手中的筹码都押在“小”上。白脸荷官见她已然买定,便掀开宝匣:三粒骰子的点数均是四点。白脸荷官叫道:“豹子!大小通吃!”她横了阿星一眼;后者的魂魄险些被她勾走,但乐得心花怒放,却又要拼命忍住喜容,以免唐突佳人。见她扭过天鹅般秀长优美的脖颈便走,阿星又变得像是只蜜蜂,嗅着她奇异的体香,就想随她飞到天涯海角。
龙剑飞、韩枫见阿星着魔似地跟随绝色艳姬,均觉不妥,便上前拦下他;邢万里在肚中骂道:“乳臭未干的色小鬼!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龙剑飞伸手抵在阿星肩上,低声道:“我们此行意在城少,别节外生枝!”
绝色艳姬忽地停下脚步,回眸望向龙剑飞——只是用眼睛静静的凝视着他。龙剑飞的心里已经起了丝奇异的变化,在旁目睹她回眸凝望者,更是连身体也起了奇异的变化。她眼睛里仿佛有种看不见的火焰,一下子就燃烧起男人的欲望。她微启朱唇,道:“只有我知城少身在何处,但为何要告之诸位?”语声清越,富有磁性,最引人处是在语调中透出一种看破世情般的洒脱和慵懒味儿。
龙剑飞施礼道:“我与城少乃故交,今日有事请教于他。但盼相告,芳驾若有差遣,只消不违龙某立身处世之道,龙某必当尽力为之。”她淡淡的道:“好一招‘如封似闭’……豪赌一把,未知可违阁下之道?”韩枫疑惑道:“芳驾能叫龙少去做的事不计其数,为何定要豪赌一把?”这艳姬好整以暇的道:“有人说,人生如梦;有人说,人生如棋;有人说,人生如诗……我说,人生亦如赌局!人生就是无数次赌博的集合,每个人都必须下注!上天不赌,而是让人去赌,他在看着!”韩枫暗自琢磨她话中暗藏的玄机,似懂非懂。
龙剑飞嘴角逸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道:“芳驾不差龙某去摘天上月,龙某已感激不尽,自当献拙奉陪。”她罕有的失笑,仿若日出东山,灿烂得让人目眩;道:“这一把,可没那么轻巧!阁下忽然兴起,宁愿为我入海捞月也可未知!”向龙剑飞飞去一个眼波,低声道:“请随我来!”阿星整个人顿时如遭电击!待他逐渐恢复神智,心中转过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她为何向师哥目送秋波?难道她看上了师哥?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内心酸苦无限。
当下龙剑飞四人随绝色艳姬走过曲廊,来到一间厢房之中。一路上阿星茫然走着,却想:“师哥心中在意的人该是蕊衣,我从未见他对一个女子这么上心!他二人才是珠联璧合的一对!”想通此点,登时心情转佳。只见屋内陈设精雅,当地放着一张红木雕花赌桌。
五人坐定,侍女奉上香茗糕点,女荷官敛衽施礼道:“不知贵客想如何玩法?”绝色艳姬举杯浅啜一口,巧俏的唇角飘出一抹比涟漪更轻柔自然的笑意,道:“悉随尊意,赌注却要由我来定。”龙剑飞便选了个最简单的玩法——押大小。她接口道:“一把定乾坤!”星波流转,嫣然道:“你若赢了,我跟你走;我若赢了,你人归我!”语声低回宛转,听在耳中,说不出的动听,令人神为之夺。他的笑容虽迷人,她的神态却庄重;她的笑容虽令人神魂颠倒,一心想去亲近她,她的神态却又令人不敢唐突。
阿星惊悲攻心,霎时间只觉天旋地转,眼冒金星,险些晕了过去。龙剑飞惊愕得说不话来,他绝没想到这艳姬竟会开出这样的赌注;暗自告诫自己,莫要自我陶醉。他暗忖:“此女引我入局,定是有所图谋。这把既不能赢,亦不能输,说不得只好暗施巧劲操纵骰子,变出个‘豹子’来。”韩枫和邢万里听了绝色艳姬的话,都是脑袋一蒙,旋即清醒,前者真不知是该羡慕他,还是该为他忧虑;后者则是万分艳羡,无比嫉妒,心道:“龙小子艳福齐天!环秀山庄骆家千金对他情之所钟;这绝代艳姬一见之下,竟也对他如此垂青!真是羡煞妒煞旁人!”若邢万里得知,艳极无双的花蕊衣现住环秀山庄,龙剑飞“近水楼台”,乃最有希望“得月”之人,不羡妒欲狂才是怪事哉!
龙剑飞点头示意女荷官摇骰。此女一见他面便即倾心,又见他朝己飞来一个电死人的眼神,迷死人的微笑,霎时间飘然欲仙,芳心发烫,俏脸晕红,忙卖弄起摇骰手法。龙剑飞功聚双耳,听出骰盅内有六个骰子,便不露声色的射出指风钻入盅内。女荷官摆下骰盅,示意双方押注。
绝色艳姬眼望龙剑飞,露出一个带点无奈的笑意。出人意料的是,龙剑飞则伸指在自己额上敲了个爆栗,忍俊不禁的苦笑道:“别人看不破,但我早该认出你的!不得不承认,你扮起女人来,委实高明之至,无以复加!”语声微顿,道:“你一时兴起,却害得多少英雄好汉为你一见倾心,或是暗自立誓此生非卿不娶,又或把你当成‘梦中神女’来膜拜。他们若知你是个不折不扣的男儿汉,那才叫晴天霹雳!”这突如其来的话锋,听在阿星三人耳中,不啻于一个霹雳,直打得各人头晕目眩;韩枫随即宁定。绝色艳姬哑然失笑,道:“不想龙少竟是如此风趣!你若认不出我,那才叫人失望得紧!”摆了摆手,示意女荷官退下。后者恋恋不舍的望了望龙剑飞,满是失望地退出房门。韩枫三人在旁听得一知半解,尽皆惊奇震愕。龙剑飞含笑淡淡的道:“还不现出真面目来?”这艳姬一笑道:“谨遵台命。”语声突地变了,柔和悦耳,低沉,而富有磁性,却分明是极有魅力的男子声音。
三人的心头,都不约而同的涌出一个人名;阿星心里更是犹如十五只水桶打水,七上八下的,心中只叫:“假的!假的!这位绝色佳人,绝不能是男人假扮的!”只见这艳姬变魔术般变出两个馒头,丰挺傲人的双峰立时变成跑马场。跟着潇洒而迅快的脱去云肩纱裙。挥袖轻掩住自己的脸容,旋即放下衣袖;诸人再看时,已然变回如诗如梦,如玉色映现,如皓月清辉的真容——赫然便是叶倾城。他赤裸着上身站在人前,笔挺修长而白皙玉润的男体闪着慑人的光泽,没有半分多余脂肪的肌肉均匀结实,傲若天神。
目睹奇变横生,阿星恍若一脚踏空,从云端直堕入万丈深渊;怔在当地,心内悲苦不自胜,真不知是该大哭三声,抑或大笑三声,这感觉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邢万里怔了怔,拊掌大叫:“妙极!妙极!城少的易容手段出神入化,邢某今日总算大开眼界,佩服之极!当今世上,唯有龙兄眼光如炬,慧眼识穿城少妙至毫巅的美女化身,佩服之至!”这番话既赞了叶倾城,又捧了龙剑飞,于他二人谁也不得罪。韩枫笑说道:“原来你早料到咱们会来此间寻你,竟扮成一个绝代美女来恶作剧……那张人皮面具制作得极为精巧,戴上它,任何细微表情都可表露无遗,令人叹为观止!”叶倾城拱手微笑道:“过誉。”韩枫又向龙剑飞道:“你究竟是如何识破他的,此节不可不知!”龙剑飞伸手掀开骰盅,只见六个骰子已化成一堆粉末。他淡淡的道:“下注双方不约而同以指劲操纵骰子,两股指劲一触,我便猜到对方是谁了。”
叶倾城似有若无的一笑,穿上备好的银丝绣仙鹤祥云团冰纨衣,又用羊脂白玉冠束起满头青丝。诸人再看,都不禁目眩神摇:但见他英俊绝伦,都雅不可方物,凤翥龙翔拟态度,日精月华是精神,真个似天上仅有,地下无双。
龙剑飞邀各人落座,眼望叶倾城道:“城少超然世外,人如飞仙,为何甘入尘网,效力于凌绝宗主‘夜帝’?”叶倾城眼中抹过复杂的神色,道:“一言难尽……简而言之,太夫人于叶某有着非比寻常的恩情,叶某无时或忘;凌之轩慨赠叶某‘大悲赋’,习之有如脱胎换骨般奇效,叶某铭感心内!”
龙剑飞暗暗感慨:“他自小孤身飘零,历尽人世磨难,天生成孤标傲世的性情,但骨子里却极重情义!他无名师点津,全凭自己苦练参悟,武学一途能有今日成就,极是不易!”
韩枫好奇道:“城少武功出神入化,在凌绝宗地位超凡,不知何故,就连武林事无所不知的史册家族,也毫不知晓此节,倒要请教。”叶倾城涩然一笑,缓缓的道:“叶某思报恩情,为之效力,非求名利,是以约定有三:第一,不录凌绝宗籍,自由之身;第二,身份隐秘,不可外泄;第三,也是最紧要的,叶某有所为,有所不为……”语声微顿,又道:“近年来,我为凌绝宗各分坛要地布设机关阵法,天狼寨和西湖群山洞宫便是其中之二;擅入者,若非武功超卓、用阵如神,想越重地一步难如登天!为‘夜帝’制作人皮面具,成就他‘化身千万,倏忽来去,飘忽无踪’的神秘传奇!自接掌凌绝宗财权,广开财源,旗下产业遍布大江、黄河南北,赚来金钱尽数填补宗内无底洞般的花销!”
阿星半晌方缓过神来,强抑满腹悲苦,眼眶却不禁湿润;眼望叶倾城道:“你画中‘会飞的房子’,和模糊老僧意指什么?”叶倾城微笑道:“凌绝宗总坛,接引人!”韩枫道:“总坛究竟设在何处,难道会飞不成?接引人又是谁,到哪能寻到他?”叶倾城带点无奈的苦笑道:“我非无所不知……这二问恰也是我心内的疑问。”龙剑飞沉吟道:“城少是否从未去过总坛?”叶倾城曼声道:“夜帝呼来不见驾,自称吾是人中仙!”语声一顿,又道:“‘夜帝’每有委派,便遣特使来我的安乐窝投笺传达。”
邢万里忍不住道:“凌绝宗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组织?”叶倾城浅啜一口,淡淡的道:“凌驾一切门派之上,与百纳联盟,八大名门正派鼎足而立……百纳联盟旗下的许多帮派,自居正道却被八大门派歧视的帮派,暗中也都效力于凌绝宗;这些帮派的首脑人物尽皆正式加入凌绝宗,都是宗内榜上有名的高手。”龙剑飞慨然道:“邪盟龙头兴云道,八大名门正派,哪一个帮派不是历经几代首脑人物,数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励精图治,方有今日的鼎盛局面!而凌绝宗在‘夜帝’手中,只短短数年光景,声势烜赫,炙手可热,可与兴云道、八大门派一较长短,足见他乃雄才大略,旷世奇人!”韩枫接口道:“是极!”
龙剑飞目注叶倾城,缓缓的道:“若我和凌绝宗势难两立,你会站在哪边阵营,抑或置身事外?”叶倾城道:“无论敌对是何方神圣,纵然他有遮天蔽日之势,移山倒海之能,叶某也必挺你到底,粉身碎骨在所不惜!”龙剑飞不禁眼眶泛红,握住他的手,道:“朝闻道,夕死无憾!你我一面,契若金兰!龙某为你肝脑涂地,也所甘愿!”旁观三人无不感动。
龙剑飞以茶当酒,一饮而尽;向叶倾城道:“我等已与凌绝宗结下梁子,我又答允邢兄助他彻查这股邪恶势力,你该当置身事外!”叶倾城目光闪动,道:“我欠凌绝宗的恩情,已然还尽!试想,剪除这股邪恶势力,八大门派的声势隐然可与邪派联盟相抗衡;如此一来,正邪势力相互牵制,江湖复归平静……”脸现惆怅之色,接口道:“凌绝宗便似一张巨大的蛛网,任何猎物撞落网中,愈挣扎愈缠得紧,永无挣脱之日!”
龙剑飞目注着他,迫问道:“是否凌绝宗主用尸虫丹之类的毒药,来控制加入麾下的诸帮派首领?你非凌绝宗籍,可否免于此例?”叶倾城眼中掠过一抹凄迷之色,沉声道:“凌绝宗主擅于用毒,手法匪夷所思,令人防不胜防;我难以确定,是否身陷其阴险毒谋……凡正式加入凌绝宗者,须得通过一个仪式,斋戒三日,沐浴焚香!据我猜测,凌绝宗主定是有所布设,在此仪式某细节处,投毒于无形无影之中,令新入者在不知不觉中中毒。”
龙剑飞点头道:“所见略同……城少无须烦忧,联手直捣凌绝宗总坛,决战‘夜帝’指日可待,届时一切自有分晓!”叶倾城道:“除死无大事!人生苦短,我只在乎是否活得洒脱!若能与龙少联手决战凌绝宗,实乃生平一大快事!”韩枫颇为激动的道:“我等甘附尾翼,助成大事!”阿星附和道:“甘附尾翼!干杯!”诸位以茶代酒,一饮而尽。邢万里道:“我已修书调请六扇门高手,一切听候龙兄、叶兄差遣,万险不辞!”二人不约而同的道:“好说。”
龙剑飞又道:“城少高足似乎有些面善,不知他是何来历,如何拜入门下?”叶倾城微微一笑,道:“据‘夜帝’笺上说道,他是‘木尊者’的独孙,天资颖异;盼他能拜入我门下,学习机关阵法一途。据我观察,此子天赋异禀,实堪造就,但本性不良,虎狼之心,是以暂未传授。”韩枫道:“‘木尊者’早已携家归隐,他的独孙怎会流荡在外,跟‘夜帝’扯上非同寻常的关系?”龙剑飞只好简言道出缘由;随即笑道:“我忽然明白,诱拐叮叮当的神秘男子系谁!”叶倾城会心一笑。阿星忙道:“不要说出,让我琢磨琢磨。”
邢万里哪有心神理会这个,忍不住试探着道:“史光标曾说道,同是男人,和倾城公子一比,他简直像是泥塘里打滚的猪,城少却是云天上翱翔的凤凰;夜千羽也曾说,愿拿他的一生来换,做一天的倾城公子……在我看来,城少羡煞、妒煞世人,理应欣然万分,为何总觉得整个人透着种珠光宝气般的忧郁?”韩枫、阿星闻言,都暗暗点头。
邢万里不禁发愣,脸现迷惘之色;阿星困惑的搔了搔头,直是莫名其妙。韩枫犹感此乃城少披肝沥胆之言,道尽人生无奈辛酸;尤其“明知生活在别处,脚力却走不到!”“这般度日,不是安逸,而是漂泊;不是家乡,而是天涯!”“我虽刻骨铭心的绝望于今生今世,与今生今世疏离,却不妨幻想在某一个不可考的时代,我,和我天性中那个真正的我,在一条真正属于自己的道路上,并肩而行!”更是追魂摄魄之句,屈死古今多少好汉,不由得悲慨丛生。龙剑飞闻言,犹感惊心动魄,玩味再三,悲凄道:“困城少者,‘情’字也!”叶倾城听了这话,如轰雷掣电,细思之,竟比自己肺腑中掏出来的还觉恳切,竟有千言万语要说,却是半个字也不能吐。隔了片刻,韩枫方道:“‘明月之珠,蚌病而成!’八个字来形容城少如诗如幻的忧郁气质,最是贴切!”龙剑飞等人尽皆颔首。
五人各自饮了盏茶,龙剑飞诚邀叶倾城同行,后者欣然答允。余人如奉纶音,尽皆喜慰。当下五人一道返回座船,各自回房安歇。龙剑飞弄灭灯火,躺在床上良久却无法入眠,便披衣走到舱外。他举目望时,只见淡月疏星点缀的寂寥夜空下,叶倾城正抱膝安坐,
叶倾城听出他到来,暗运劲气,手中夜光玉壶四平八稳的向他飞来。龙剑飞接过玉壶,只觉触手温润,透过碧光粼粼,薄如蛋壳的壶身,几可看到壶中宝石红般色泽诱人的葡萄酒;饮了一口,入口浓馥柔滑,便赞:“好酒!”移步坐在船头边缘尽处,悠然道:“夜凉露重,城少何以独坐高处?”叶倾城怅然吟道:“黯乡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飘身落下,接过龙剑飞手中玉壶,豪饮一口。后者默然不语,与他不约而同的目注阔海,眼光却不相交。
隔了片刻,龙剑飞微笑道:“这趟下山,龙某际遇三位武学奇人,历经三场生死决战,终于领悟到师尊所说的‘神意合一,随心所欲’的大家境界;刻下和盘托出心得,就正于方家。”语声微顿,接口道:“神是心神,意是身意,每出一招,全身随之,神意合一!”见叶倾城锐目中射出思索神色,油然自若的道:“身意就是以往刻苦锻练和实战经验的成果,心止而神欲行,超乎思想之外,但若只能偶一为之,仍未足称大家,只有每招每式,均神意交融,招式方可随心所欲。”叶倾城双目亮起异芒,闪闪生辉,沉吟道:“明白……就像我作画时,嗒然忘我,心灵臻至虚静之境,点墨落笔,烟云秀色,天地生生之气,种种生动形象,便自动涌入心间,笔下才能幻出奇诡妙境……‘墨竹大师’‘与可画竹时,见竹不见人。岂独不见人?嗒然遗其身。其身与竹化,无穷出清新’……”语声微顿,接口道:“武学与画道触类旁通,出招时若能做到嗒然遗身,手心两忘,身与剑化,人剑合一,自然无穷出奥妙!只有每招每式,均能如此,堪称‘出神入化’!”龙剑飞微怔,眼中闪过赞赏之色,旋又敛去,淡淡道:“城少天资绝顶,龙某生平仅见!”
叶倾城体会到他分享心得的良苦用心,不禁暗生感激之意;淡然自若的道:“上次交手,我觉察你运真气时,柔和沛然的真气中夹杂着丝丝阴寒之气,是何缘故?”龙剑飞轻叹一声,简言道出内中曲折。叶倾城微一颔首,道:“我尽力施为,或可助你除此心患。”龙剑飞不禁惊喜交集,暗忖:“‘大悲赋’所载内功神妙无伦,助我除此心患也可未知!”叶倾城伸掌抵在龙剑飞背心,运施真气在他经脉间游走,将少主侵入的游丝阴寒真气尽数吸纳带走;跟着运功打坐,将吸纳入经脉间的异种真气逐分逐毫的化去。龙剑飞见他头顶笼罩氤氲白气,显是出了全力,不由得感激之意更深一层。叶倾城行功已毕,睁开星眸,道:“此人内家真气果是厉害,假以时日,武功造诣不可限量!”龙剑飞微一颔首,微笑道:“若论内家真气,城少更胜一筹;假以时日,必可跻身当世五大高手之列!”眼望长空,神思翩忽;隔了须臾,方道:“约莫两个时辰,东方鱼白……”叶倾城一笑接口道:“且收残思,寻梦乡也!”就这么洒然而去。龙剑飞逸出一抹微笑,缓步推开房门自睡,不在话下。
天光微亮,船老大开动座船向杭州进发。入城之后,邢万里径回衙门去了。城少雅不愿寄居环秀山庄,向龙剑飞三人透露下榻地——西溪水阁,便即作别。三人甫回山庄,家丁便来通报说,邢名捕带人在偏厅等候。龙剑飞径来见刑万里,后者正皱眉苦思,见他到来,起身道:“我回到衙门时,余青锋已然身亡!”语声微顿,道:“今日清晨,看守牢房的狱卒回禀说,送早饭时发现余青锋死在狱中,而昨夜巡查时,他还安然如常。仵作查验证实,既无内外伤痕,亦无中毒迹象,从死亡症状看来,像是突然发病而死……”阿星插口道:“有否盘问过当值的狱卒,当日可有可疑人物出现,又或可疑情况发生?”邢万里叹了口气,道:“仔细盘问过,都说绝无。”
龙剑飞向在旁的柳若尘望了一眼,邢万里见状接口道:“当日,我将余、柳二人禁足在两个互为对面的牢房,以便二人相互照应……案发当晚的情形,柳该是最清楚的人,我把他带来,方便龙兄问话。”韩枫忍不住道:“请问案发当晚,柳兄在做甚么,可否见到、听到任何异常情况?”柳若尘缓缓摇头,神色郑重的道:“当夜我睡得很沉,没有知觉,根本不知究竟发生了甚么事!”韩枫断然道:“余青锋绝非发病而死!试想,发病时痛苦异常,凭着求生的本能,余青锋定会极力挣扎,甚至发声求救,这必然会惊动沉睡中的柳兄和邻囚……依上推断,余青锋是被人蓄意谋害!”
龙剑飞暗自点头,暗忖:“习武之人,警觉异常敏锐;如柳若尘这般高手,周遭如有异情,即使在睡梦中,定然也可察觉,除非是他蓄意欺瞒,或是……”刑万里沉吟道:“若是凌绝宗派遣高手杀人灭口,又为何留下柳兄活口?”韩枫缓缓的道:“意图嫁祸!抑或此案另有隐情!”似有意似无意的向柳若尘瞧了一眼,旋即移目望向龙剑飞。后者料知其意,眼望邢万里道:“有劳刑兄走趟衙门,请仵作再次验尸,不要漏掉任何细节。”后者立刻道:“马上去办!这回我要亲自彻查!当值看守的狱卒全都逃脱不了干系,先从他们入手,一一查清底细……短时间内,凌绝宗或会对付柳兄,他的安危,便暂时托付龙兄了。”龙剑飞微一颔首,道:“城少下榻西溪水阁,据此不远,便请柳兄一同前往叨扰茶酒,顺便也可打听消息。”邢万里道:“好极!我稍后便到!”向龙剑飞三人作一长揖,道:“有劳三位仁兄!”转身自去。
这两日来,龙剑飞从未刻意想起花蕊衣,但她白璧无瑕,明艳如仙的丽容,却在不经意间,犹如惊鸿照影般掠过他心湖;一想到立时便可见到她,不禁几分惬意上心头,又记挂她的伤势,便道:“枫少,阿星,陪柳兄稍坐片刻,我去去就回。”不待回话,快步而出。
心灵警兆忽现,他想也未想,右手虚探;蓦地脑海浮现一张扮出鬼脸,俏秀可人的脸容,当即圈转右手,已将贯于手上的劲道尽数卸去,轻手将她拎了出来。骆冰倩别过俏脸,既欢喜,又略带沮丧的道:“这样都被识破了!龙大哥果然厉害无比,小女子心服口服!”她语声微顿,道:“我躲在屋外门后,本想给你个惊喜;方才邢名捕经过时,我屏住呼吸,丝毫不动,连他都没察觉!”龙剑飞微微一笑,却道:“蕊衣现在何处,伤势可有好转?”她暗自嘀咕:“蕊衣?叫得好不亲切。”心内不禁泛起酸来,只得道:“她在房中休养,腿伤并无恶化,却也不见好转。”突然想起偷听来的对话,语气一转,软语央求道:“龙大哥,你们要去西溪水阁,那就带上我吧?”龙剑飞道:“若是赏玩风光,带你同去也无不可;此行是为查案而去,凶险难测,你还是呆在家中……若把蕊衣独个撇下,岂不有失骆大小姐待客之道?”骆冰倩嗤的一声,轻笑道:“算你有理,尽早回来,免得教人担忧。”
二人又交数句,已来到花蕊衣房中。龙剑飞温言慰藉花女,见她白玉般晶莹剔透的双颊,隐隐透出一层晕红,自是气色转佳之故,心下宽慰,便即告辞。
四人来到西溪水阁,才知整片水阁已给叶倾城重金包下。见四人来访,城少吩咐阁主“书酒先生”张罗佳肴醇酿款待佳客。用过晚饭,韩枫突然提议与柳若尘对弈一番,后者却之不恭,只得从命。龙剑飞则将余青锋被杀一案简略说与叶倾城,见他露出一丝奇特的微笑,料知他已洞若观火,坦白道:“行棋如人,复杂的人物性情渗透到棋局里,有种说不清的无限玄机……”阿星莫名其妙,岔话道:“师哥是否技痒?不如便和城少对弈一局,也可加深相互了解。”叶倾城微笑道:“随时候教。”
龙剑飞一笑接口道:“来日方长……”微顿道:“言归正传,请教城少,凌绝宗内可有来去无踪的神秘人物?”叶倾城料知其意,沉吟道:“想以牢房之坚,精擅土遁之士亦无地施展;夜帝坐下使者‘魔影子’,身负‘天魔移踪术’绝学,传闻倏忽而逝,来无影,去无踪。”龙剑飞微微皱眉,道:“城少博闻强识,可曾听说有种药物,药力甚是奇异,没有不良反应,中者不会察觉自己曾被迷倒过,只像是沉睡了一觉?”叶倾城锐目中射出缅怀神色,道:“我恰巧知道有种药物,与你所述甚为相似,没有不良反应,中者不会察觉曾被迷倒,只像是打了个盹儿。”阿星“哦”的一声,道:“柳若尘会不会是被此种药物迷倒,失去知觉,所以根本不知案发当晚究竟发生甚么事?”龙剑飞略一思索,道:“该当不是……药效时间不符,柳若尘曾说‘当夜睡得很沉’,而这种药物只能令人昏迷片刻。”
阿星脑中灵光乍现,脱口叫道:“我知道了!”语声显得颇为兴奋,微顿道:“看守牢房的狱卒曾说,案发当日并无可疑人物出现……若是一个武功高深,又精通易容术的人,化身某个衙役,等到夜深之时谋害余青锋,可谓举手之劳,亦不会引人怀疑!”说罢,突然想到这个推测,委实太过唐突城少,忙道:“叶大哥,我说的绝不是你!当今世上,除阁下外,可有精通易容术之人?”叶倾城莞尔道:“乍听之下似乎合理,我绝无怪责之意……昔日武林中精通易容术的高手,一位是方外异士‘千面佛医’,另一是‘七巧童子’司徒灵运。前者早在数十年前便已驾鹤西去,未闻他生前有传人……我因机缘巧合,见到这位先辈遗刻,记载着神奇诡异的易容术;默观一遍,即能暗诵,自此我便掌握这项不传秘技……”阿星翘起拇指,惊赞道:“过目不忘,世所少见!”
叶倾城接口道:“据闻,司徒灵运英年早逝,曾将亲手制作的精美人皮面具,尽数遗赠嫡亲兄长司徒胜。多年前,司徒胜所居祖宅毁于大火,司徒氏嫡传后人尽皆不知所踪,‘七巧童子’遗留下来的人皮面具亦随之绝迹世间……”
龙剑飞突然道:“并非精通易容术之人所为!试想,凶手施展易容术化身某狱卒刺杀余青锋,他又会如何处置这个真身?杀或不杀,都会败露痕迹!案发之后,他若继续伪装某狱卒,怎能瞒过共事多年的卒友,瞒过精明老练的刑名捕?”语声微顿,接口道:“买通狱卒杀余亦无可能!若要不露形迹的迷晕囚犯,狱卒或可办到;但要不露破绽的杀死余青锋,只有第一流高手能办到,他们无能为力!”
阿星叫道:“不想了!想得头大!等邢兄彻查清楚,再议不迟……对了,叶大哥,听说你游历各地,不知你最喜的是甚么地方?”叶倾城眼底浮现一抹神往之色,道:“海上仙都,人间圣境……振衣高上紫烟巅,缥缈人疑羽化仙!试问龙渊深几许?骑鲸欲共姮娥语……”
当晚,龙剑飞四人便在西溪水阁住下。叶倾城让阁主在自己卧房中加设一榻,与龙剑飞连床夜话。二人谈古论今,天马行空:龙剑飞每每总有真知灼见,对各家各人褒贬之言,无不词中要窍;而叶倾城见解独到,精辟妙评,信手拈来,俯仰即是;二人追述往昔,飞鸿踏雪:龙剑飞数有所慨,总是言中城少心坎。后者往往加上寥寥数语,透彻玲珑,字字珠玑,即有点睛之妙,龙剑飞不由得引他为生平第一知己。二人推心置腹,亲如胶漆,似乎总有说不完的话,内心皆有种莫名而强烈的情愫暗涌,似是欢喜愉悦与悲伤感慨奇妙的合而为一,这种感觉言语难以形容之十一。直到晨光熹微,二人俱已困眼惺忪,这才朦胧睡去。
次日吃罢午饭,龙剑飞、叶倾城五人便出外踏青玩水。阁主对龙少、城少十分倾慕,搬出七坛珍稀佳酿邀其品尝,有“万古醇酎气,结而成晶莹;不独祭天庙,亦应邀客星”般若酒;有“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兰陵酒;有“枣集美酒似琼浆,喝上一盅三日香”枣集酒;有“三山咫尺不归去,一杯付与罗浮春”罗浮春酒;有藏了四十多年的汾酒、杜康酒,有四蒸四酿的葡萄酒。六人登台而坐,临水对月,把酒言欢,快哉乐也!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邢万里乘兴而来,离远闻见酒香之气,便已醺然欲醉;三步并作两步赶到桌前。阁主见他到来,笑说道:“邢名捕,今儿是那一阵好风,把你吹来了!快请入坐!”邢万里拱手笑道:“先生开坛酬友,香飘十里,邢某人闻香赶至,来得冒昧!”龙剑飞拉过一张座椅,请他坐在自己和柳若尘之间。邢万里点头示谢,坐下连饮数杯,赞道:“酒中珍品!数杯下肚,神清气爽!”韩枫先道:“邢兄乘兴而来,是否案情有所进展?”邢万里不觉喜上眉梢,语带神秘的道:“仵作再次查验,果然有所发现,原来杀人凶器……”就在此时,壁间两盏铜灯倏然熄灭,七人立时陷入一片黑暗。便在黑暗降临的一刹那,柳若尘突然叫道:“台下有人隐伏!”韩枫的反应也是一等一得快,柳若尘话未说完,他已点亮铜灯。阿星则仗剑越前查看,却未发现任何异情。阁主“啊”的一声惊呼,韩、星二人回头看时,只见邢万里伏在桌上抽搐几下,便即不动,嘴角渗出一缕鲜血,不禁尽皆惊愕。
龙剑飞凑近,只见邢万里喉间扎着两枚细如发丝,通体乌黑的针;伸手探他鼻息,竟已气绝。柳若尘道:“我见到有片衣角一掠而过,似是有人潜入水中!”龙剑飞双目神光炯炯盯在他脸上,沉声道:“若是有人隐伏周遭,潜水而遁,纵然轻功绝佳,来去无踪,也定然瞒不过我和城少!”语声微顿,道:“邢兄说到‘原来杀人凶器’六个字时,也就是灯火熄灭前一刹那,我留意观察到,你双手拢在袖中,欲出不出,却不带起丝毫掌风,面上露出心不在焉的神色;现下想来你暗施掌劲,凌空劈灭灯烛,用的该是‘隔空击物,无声无形’劈空掌,且功力炉火纯青……你突然叫喊引开大伙注意时,我已起疑,于是便盯住你……须知,**视物如常,只见你右手食指微弹,却无任何暗器射出;现下想来,你这个细微动作,只是为引开别人注意,毒针是你缩在袖中的左手发射的!想必发射毒针的机括,仍藏在你左袖中!”说到“机括”二字,韩枫已闪身欺近柳若尘;待说到“左袖中”时,他已施展精妙擒拿手法拿住后者左臂,顺势搜出一个小指粗细的黑匣。
柳若尘怔在当地,张口结舌,面上的神色显得十分惊愕,十分惶惑。韩枫未曾想到他会毫无反抗,任由“证物”落入己手,不禁微觉诧异,便将之交与龙剑飞。后者接过细看,只见匣上有一个微孔;伸指轻按机括,两枚细长乌针无声无息的射出。阿星撕下一片桌布,裹住乌针将之捡起,拿去对比射杀邢万里的毒针;叫道:“师哥,一模一样!”龙剑飞眼望邢万里,道:“你还有何话要说?”
柳若尘脸上蓦地现出一片奇特的神情,既是悲愤,又是骇惧,更透着几分深沉的绝望;隔了一瞬,方道:“邢万里不是我杀的!龙剑侠,你要相信我,我根本没杀人动机!这是阴谋嫁祸,有人要置我于死地!射杀他的暗器匣子非我之物,我的确不知,为何它会藏在我袖中……”叶倾城已从龙剑飞手中接过暗器黑匣,细看一眼,又送到鼻前嗅了一下;眼中掠过一抹嘲讽之色,冷然道:“要知杀人凶手是不是你,倒也容易,你只须伸出左手即可!”
柳若尘面上神色数变,终于怯懦的道:“为何伸出左手即知?”龙剑飞不由分说的捉住柳若尘左手,送到鼻前嗅了一下,跟着接过暗器匣子又嗅了嗅,才道:“暗器匣子上带着淡淡的薄荷味,与你左手指上沾着的气味相同!暗器匣子既非你之物,你也不知它如何会藏在你袖中,那么匣上沾着你手指的气味,这又作何解释?”见柳若尘无可言对,韩枫走近一步,道:“事实俱在,任你如何强辩,亦是枉然!”微一冷笑,接口道:“何况你言辞闪烁,恐怕连自己都难以信服!”阿星厉声道:“想必余青锋也命丧你手,你背负两条人命!今日绝不能让你逃脱,定要擒你归案!”
柳若尘忽地笑了笑,笑容中透着无尽的绝望,无尽的伤悲;缓缓移目将诸人横扫一遍,眼中道出了叙不尽的沉痛,叙不尽的悲愤;转过身去,仰望夜空,唇畔勾起一抹凄凉,略带冷讽的笑意,沉声道:“事至此,我无可辩解,亦无从辩起……”一顿,语气沉痛的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哀莫过于此!”龙剑飞察觉有异,箭步上前,只见他胸口插着一把匕首,直没刀柄;眼见他难以活命,不禁心下黯然。原来柳若尘自刺已久,支持着说完这句话,这时已然气绝。
叶倾城移开目光,目中似已露出寂寞萧索之意。韩枫等人目睹这起惨变,内心都有种说不出的悲惜,有些惊愕。龙剑飞自觉欠妥,向阁主告了个罪,意欲带二人尸身回衙门交代实情。后者大感意兴索味,略一思虑,遣男仆快马赶去报官;跟着邀四人移驾他处,稍候片刻。过不多时,捕快带了仵作一干人等前来查看现场,又向阁主等人一一问话。事毕,查无疑虑,捕快等人将两具尸身带回衙门交差。龙剑飞三人作别叶倾城,便回环秀山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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