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洪亮的钟声打破皇城的安宁,殿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唤醒了周池羽的沉思。钟鼓声鸣了三响,意味着礼部的官员们已结束了奉天坛的祭祀,登基仪式拉开序幕。
天子仪仗在城楼前停下,先皇驾崩,周池羽穿着孝服,皇宫中并未张灯结彩,仪式简单,随着周池羽下轿步行,缓缓登上高台,官员们的视线都落在这位开朝以来的第一任女帝身上。
孝服素净,但暗纹里九条五爪金龙依旧称的她尊贵而威仪,步伐缓慢而坚定,数千人的视线与注目对她没有一丝影响,沉稳的心性让人看不出她仅仅是个不满十八的女子。
祭天结束后,周池羽进入承德殿里就坐,文武百官依官阶入殿庆贺,司礼太监小心翼翼的打开一方木匣,放着雕刻着盘龙的玉玺和一根金色兵符,象征着至高无上的权力和统领天下军队的两物,握在周池羽的手里,沉甸甸的。
接着由新皇称颂列祖、皇明基业,赞颂先皇圣明贤德,再表自己必将振奋图强,敬报父恩、尔等百官,文武皆贤,肱骨之臣,赞予重用...
大周景历三十九年,昭告天下,昭宁公主登基为帝,封号弘羽,称天顺元帝,大周自此出现历史上的第一位女帝。一时间,女子入学堂、登科举、入朝为官,达到鼎盛,大周女子的地位提升显著。
登基大典完毕后,因在孝期,不宜大肆铺张,周池羽命御膳房备了素食,无丝竹无礼乐,一切从简。
夜色渐沉,周池羽先行离开宴席,她站在殿前,入秋的霜色染红了叶,被风一吹,飘摇着坠落,寒月如钩,在台阶洒下一地的银色。
“陛下摆驾何处?”,夏菱低声问道,“何处?”,周池羽两手负在身后,仰望月色,眼神微黯。
“苏大人仍是闭门不见皇上吗?”,夏菱问道,周池羽瞧了她一眼,夏菱低下头,“奴婢不该多嘴”,周池羽没作声,只岔开说道,“去看看华玉罢”,“是,陛下”,夏菱应道。
周池羽给华玉单独安排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养病,派了几个宫女、太监伺候着,每日太医过来问诊开药
。住处弥漫着挥之不去的药味,周池羽轻叹了口气,推门走进去,因入秋天凉,窗户关着,
点着微弱的烛火,宽敞而舒适的屋子里,绕过屏风,华玉静静躺在床上,双眼阖着,脸色苍白。
瘦的皮包骨的两手交叠着放在身上,双眼凹陷,周池羽走过去,在床头坐下,新来的伺候宫女第一次见到圣颜,把头死死埋着,紧张的浑身发抖。
“太医可都来过?”,周池羽问道,“日日都来,给华姑娘把脉开药”,小宫女答道,
“可有说,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周池羽问道,小宫女摇头,胆怯的说道,“奴婢不知”,“下去罢”,周池羽摆了摆手,小宫女慌忙起身,往外走去,在门口撞上走进来的人,“小翠,做什么慌里慌张的?”,
“嗯...那个..皇..皇上..”,小宫女急的朝里面摆了摆手,看到周池羽望过来,脚步更快了,
“你慢点,等会把华玉的药拿过来”,华衣端着一盆水走进来,叮嘱道,
周池羽见她挽着袖子,熟练的把盆放到华玉床边,说道,“这宫女年纪尚幼,慌里慌张的,夏菱,过几日找个老嬷嬷过来”,夏菱应了,华衣没吭声,半天才说道,“小翠年纪虽幼,但我知她真心待华玉,那些老嬷嬷城府太深,我不放心”,
“这宫里谁还敢害她不成?”,周池羽口气微冷,“知人知面不知心,还是要找个交心的好”,华衣把绢帕放到热水里拧了拧,坐在床沿上,替华玉擦着手。
“小衣,我来罢,你过去换一下烛台”,夏菱从华衣手里抢过绢帕,给她递了个眼色,华衣没动,低头仔细替华玉擦着手。
“我虽待你和华玉如自家姐妹,但这宫里,该有的规矩要有,有的话不该说的不能说”,周池羽正色道,
华衣把华玉的袖子卷起来,替她擦着手臂,说道,“天色晚了,陛下请回罢”,周池羽抿着唇,起身离去。
华衣又拧了把帕子,解开几颗华玉前襟的纹扣,从白皙的脖颈往下,沿着纤细而突出的锁骨,嶙峋孤傲,似极了她,帕子往下,轻轻在锁骨以下擦拭着,看着肌肤渐渐泛起的粉色,华衣想是手重了些,放轻力度,低声说道,“华玉,你快醒来罢,如今,她已是皇帝,再不用我们保护。等你醒来后,我就带你回山去”。
华玉阖着眼,安静的躺着,任由华衣擦拭着,恍惚间,睫毛微微颤了下。
敞开的衣襟,不见天日的肌肤泛着近乎透明的白,青色的脉络,华衣擦拭着,掌心仿佛感受到右胸处的跳动,虽有些虚弱,仍是缓慢而稳定的跳动着。
华衣摊开手心,放在跳动的地方,低下头,一颗泪水坠下,只有这样,才能感受到华玉的存在,“答应我,快醒来,好不好?你不理我也好,生气也好,打我骂我也好,无论你想怎样,我都愿意”,
华衣伏在华玉胸前,泪水很快就浸湿了她的衣裳。
自从周池羽登基后,封叶付为御前统领,封官重赏,作为周池羽的师父,叶付可谓是春风得意,羡煞旁人。
京城的叶家的门槛都要被媒人踏破了,叶付也到了成亲的年纪,叶家父母盘算着给叶付说门亲事,相看着京城适龄又般配的人家
。
叶付推脱几次后,索性对家里人说已有心仪之人,叶家父母追问起来,叶付说不出所以然,只说是江湖儿女,叶家父母虽有微词,但叶家本是商人出身,地位不高,想着给叶付做个填房倒是同意的。
可叶付发誓要明媒正娶,按正妻娶进叶家,闹过几次后,叶付找上了周池羽。
“微臣知道此事唐突,但恳请皇上恩准!”,叶付跪在地上,郑重磕头,“叶统领,先起来罢”,周池羽脸色凝重,“朕跟叶统领有师徒的名分,此事本非难事,只是,华衣性情散漫,不拒俗礼,朕可以赐她身份,但她却不一定会要”,
“再者,婚约乃是两情相悦之事,叶统领可曾问过华衣?”,听的周池羽问起来,叶付才微愣,可他与华衣本就男未婚女未嫁,二人情谊深厚,更别提那夜华衣靠在他肩上哭,
能在男子面前卸下男女大防的女子,说她没有半点情意,谁能相信?
“陛下说的是,微臣是急躁了”,叶付有些难为情,七尺大丈夫脸微红,跟周池羽告退后,便径直去找华衣了。
“什么?成亲?”,华衣吃惊的看着叶付,“小衣”,叶付有些紧张的摸了摸腰间的剑,握着剑总让人心安些,“虽然,我爹娘对江湖儿女有些偏见,但我会钟意你,定会明媒正娶你进叶家的”,
华衣惊色未褪,退后两步,望着叶付,叶付脸上露出尴尬,脸色涨红,“我,我是不是太唐突了”,“不过不要紧,小衣,我希望娶你为妻,这一世都怜惜你、呵护你,就如皇城叛乱那夜,强敌在前,我们彼此把后背交给对方,我就知道,我们会是彼此最信任和依赖的人”,
“小衣,记得出山后,无论何时,你和小玉在争斗时,都要护住彼此”,师父的话闪现在华衣的脑中,眼前却仿佛看见那夜,当叶付身陷困境,自己扔下华玉,让她只身面对敌人,身受重伤的场景。
“不..不..是这样”,华衣眼中盛满痛苦和自责,她低着头,双肩微颤着,叶付急的上前两步,握住她的两肩,“小衣,我知道你担心不能照顾华玉,没关系,成亲后,我可以和你一起照顾华玉”,
“小衣长大了,终有一日会成亲生子,你与我要分开,早些习惯也好”,华玉那平淡冷静的声音在华衣脑中响起,她竟是如此迟钝的,听不出那里面的不舍、伤感、遗憾,
原来华玉担心的从来不是两人的分开,而是有一日,有人会在华衣心中,取代华玉的位置,让华衣的心里再也没有了她。
“傻子,傻子..你不说,谁会知道..”,华衣喃喃自语道,眼泪夺眶而出,两行清流沿着脸颊流下,
“现在也不晚,小衣,太好了,我这就备好聘礼去”,叶付脸上大喜,紧紧握住华衣的肩,伸手要去擦拭她的泪水,
华衣往后退了一步,让叶付的手落了空,她说道,“叶大哥,小衣待你如兄长,并无其他”,叶付慌乱的说道,“我,心中早有小衣,我以为,你..你..也对我有..”,
华衣用手指拭去眼角的泪水,扬起嘴角,笑道,“我已有心仪之人,心里再容不下旁人了”,“我还得回去给华玉熬药”,华衣转身,脚步轻快,
叶付傻愣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心情低落、挫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