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海明走进彩票店时,正是老丁勾和老冯头选好号各自下了注,老卫头作为这场斗彩的提议人也自然兼任了裁判员,因此,对两人提供的彩球号很认真地复核一遍。
“丁勾兄弟,你选的号码是01、02、17、22、33,后区是05、09,你们比的是后区,你确定是这两个号?”
“没错,就是它了,5和9。”老丁勾得意地斜了老冯头一眼,大声喊了出来。
“好嘞”老卫头嘴里吆喝着,随手就在电脑上把号码输入了,敲完之后又再对一遍,然后才问“两位,就打一个五倍追加,十五块钱,这是原先讲好的。”
老冯头递上自己写有彩球号的纸条,顺口应了声“没问题,五倍追加就五倍追加。也就十五块的事。”
老卫头把老丁勾的那张彩票打印出来撕下递给老丁勾,这才接过老冯头的纸条,看了一眼,诧异地对老冯头说:
“老冯兄弟,你这后区怎么没选?”
老丁勾一听,抢过老卫头手里的纸条,飞快地扫了一眼,冲着老冯头嚷嚷起来“老冯头,你这什么意思?你想机选啊?我们说好的,你用你的狗屁概率方法选两个号,我用我的方法选两个号,你选不出来要靠机选,这比赛你输了。赔钱。”说完把纸条扔在柜台上,朝老冯头亮出手掌,五指还往里曲了几下。
老冯头挥手把老丁勾伸出的手掌拨到一边,看也不看他,就对着老卫头说“老哥,你先打这几个号,后区的号码我告诉你。”说完斜瞟了老丁勾一眼,前倾身子,凑近老卫头低声说“他眼睛贼,怕他看见。”
老卫头听了,又看了看老丁勾那圆瞪的两个眼睛,差点笑出声来。老丁勾被看的莫名其妙,狐疑地问“你们说什么?谁的眼睛贼了?”老冯头和老卫头心领神会地相视一笑,没有答他的话。
老卫头很快把五个数字敲了上去,老冯头见他打完五个数字,便报了“7、12”。老卫头再核对了一遍,说“老冯兄弟,你选的是07、10、20、21、35,后区是07、12。没错吧。”老冯头点了点头,没有回答。
老卫头象完成大任务似地重重敲了一下确认键,出票机“嗞嗞嗞”响了一阵,一张彩票吐了出来。老冯头飞快地撕了下彩票,看也没看就装在衣兜里。
“两位兄弟,票都出了,你们比赛也开始了,这钱,一人十五块。”
老冯头没等老卫头说完,就从上衣内口袋拿出鼓鼓囊囊的钱包,抽出一张百元钞递给老卫头,老丁勾却上下口袋摸索了半天,才从裤兜里拿出一小叠零票,从里面捡出一张二十元的钞票,钞票压的有些皱,老卫头接过钱,心里不由的评判着,这个老丁勾讲话做事是急性子,看着很大方大气的人,叫他拿这么点钱却抠抠巴巴的,也是个外强中干假大方的人。这个老冯头脾性慢条斯理的,倒是个有钱而且出手大方的人。想到这里,不由感叹,林子大了,啥鸟都有,还不能光听鸟叫声来判断是不是好鸟。
老丁勾和老冯头自然不知道老卫头心里的一通评判,拿着找回的钱,也知道两人之间的比赛开始了,这个时候,他们倒没了开始比赛前的那般剑拔弩张,老丁勾挽着老冯头的胳膊,大步流星地往店外走去,老冯头脚步慢,被他这样拽着,嘴里嚷着“慢点,慢点”,但脚步也渐渐跟上。
郑海明走进来时,正好在门口与他们擦肩而过,电子门铃响起“欢迎光临”的彩铃声,这电子门铃是老卫头在阿光提议下安装的,按老卫头开店的原则,能省则省,能简陋则简陋,这一点是他死去多年的老婆留下的规矩,这么多年了,老卫头也渐渐地适应,装这个电子门铃也是斟酌再三犹豫好几天,阿光为了这事几乎是天天上门动员,因为在这一带的店铺,阿光只跟老卫头还算有点熟,要办事总是先找熟人,所以他每天上门,还经常带了些茶叶,找老卫头泡茶,但任由阿光磨破嘴皮,老卫头还是没有最后下决心安装。有时老卫头卖彩票忙,把阿光一个人扔在那儿泡茶,阿光坐着也无聊,便到周边店铺去走一走,与其他店老板聊天,没几天,老卫头周边的店铺都装了阿光推荐的电子门铃,最后只剩下老卫头一家店铺没装。阿光一边感叹无心插柳柳成荫一边觉得老卫头是个钉子户,便油然而生要攻克他的强烈愿望,因此在其他家都装了之后,他趁中午人少的时候,拉着老卫头到其他店铺去走一走,让他感受一进店铺时那彩铃的欢迎声,离开店铺时的欢送声。有了实际的感受,老卫头最后也在阿光那儿定购了一套,只是老卫头跟别人不一样的,他只要进门时的欢迎声,离开店铺的欢送声他是坚决不要的,非得阿光把欢送声掐了,说是嫌吵,其实他心里有忌讳,做生意做生意做的是上门生意,哪有人做出门生意的。阿光拗不过他,只好让经销商找了个欢送声不会响的给他安装了。阿光做成这笔生意之后,这条街也全部安装了他推销的电子门铃,作为协警,阿光也为这一带安全防范工作做了贡献,超额完成了上级下达的任务,如果按一期买一注彩票,推销的提成和奖金够他买两三千期彩票,也从那以后,阿光做协警的同时还帮着推销一些东西,老卫头不知道自己装了电子门铃之后给阿光带来了诸多好处,如果知道,他打死也不会去装的,在老卫头的生意经里,自己赚不到钱是其次,绝不能帮别人赚钱那才是首要的。就因为他不知道阿光有着利益,所以有了电子门铃这档子事,阿光阿成和老卫头也比较顺利地达成了围票的合作。
如今,电子门铃还在一声一声地欢迎着进店的客人,但老卫头已经开始要终止与阿光阿成的合作,而且他已经开始筹划实施自然而然地终止合作的计划,送走老丁勾和老冯头,自己的计划第一步已经顺利实行,老卫头心里那个得意,很想找个人好好聊聊,这时电子门铃的欢迎声给他送来了一个人,他抬头一看,正是那天下午自己聊过几句的中年男子。
郑海明见老卫头表情愉悦,虽然只有他一个人,但整个彩票店仿佛也充满着一股喜悦气氛,便满脸笑容地与老卫头打招呼“老板,你好,看你很高兴啊,中奖了。”郑海明听别人叫这个老板“老卫头”,他不知道这是他真正的名字还是别人给起的绰号,因此不敢冒然使用,依旧用了常规的称呼“老板”,当下社会,见人称老板跟过去见人称同志一样,郑海明开始时还很不习惯,因为老板是有一定特指的,不是所有人都能适用的,所以他一直叫不出口,直到他用“同志”之类称呼别人遭尽白眼之后,他才下定决心见谁都称老板,而且他发现,自己称呼别人老板对方无论身份如何都能坦然接受,作为回报,别人也经常回称他为老板。
“什么老板不老板的,就叫我老卫头,大家都这么叫。兄弟,你怎么称呼?”
老卫头的客气话在郑海明听来还是带着喜悦色彩的,是一种故作谦逊的表白,因此,郑海明在回答时不忘恭维:
“在这繁华的地方开彩票店,还不是老板那谁能称老板。我姓郑,你叫我小郑吧。”
“噢,是郑老板,我们也算老相识了。”
“真不敢当,就叫我小郑,我经常来这里买彩票,你这儿生意很好。”
“小郑,那我托个大,就叫你小郑,那你也别称我老板,就叫我老卫头。”
“那怎么行,那太不尊了。”
“就叫我老卫头,别人都这样叫我,我也听习惯了。”
“那,好吧,我叫你老卫哥吧。”
“也行,你叫的顺口就叫吧,老卫哥,好,小郑,你老家哪儿的?”
“我是北边一个市的,现在户口迁到这儿了。”
“阿呦,那你很不错,户口都迁到这里了。”
“我在这儿买的房,带户口的。”
“哇,那你很不赖嘛,小老弟,是做生意的。”
“现在没做了,原来做过一点。”
“原来做的什么生意?”
“也不叫什么生意,开了个公司,帮人家打打杂。”
“现在生意都不好做。钱不好赚啊。”老卫头听郑海明口气,有些不太愿意谈自己做过的生意,便猜想他可能有什么难言之隐,于是就用了现在人们常挂在嘴上的套话,结束与眼前这个中年男子有关生意的探讨。果然,老卫头的这句套话起了作用,郑海明也跟着感叹起来:
“现在行行都不景气,倒是你开店铺的还有生意做。”
“这算什么生意,也就混口饭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