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瓦尔特尼斯重归 第二章第二节希望二

    离天亮还有50分钟。

    莱曼已经看到天有了快亮的征兆了，习惯性的拉开窗帘，双手撑在那里，看着下面已经开始拥挤的人流，平和的生活。他看见下面一家经营早餐的店开始铺设两张放置在店外的桌子，并在上面摆放好一些必须用到的东西，诸如牙签或者纸质包装袋。这一家里莱曼的房间最近的早餐店原来近1000年的时间一直供应着这里附近的人的早餐，包括莱曼。这里的人还有他习惯了这一切了，似乎这就应该是人类的生活。但是，现在的人并不知道，住在这里的莱曼，他们的救世主现在肩负着怎样的任务。有一句话说得好，人不能无主。而现在，人类将面临至少3天内没有国家元首的这样一种困境，一旦其他国家有事来访，那就会出大问题了。

    他想习惯性的下楼去买早点，顺便问问这里的生活情况，但是当他把双手拿开窗台的时候他才意识到，再过不久，他们就要去执行一个艰巨的任务了。他只能无奈的再次撑在窗台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对着下面看见他的人挥手示意，便赶忙将身子撤了回来，不再看那些他不忍心看下去的东西。他们不知道，在他们4代人之前，这里发生过什么；他们同样不知道，1千年前这里发生过什么。哦，他们不知道，所以莱曼才要这样努力的去维护这里的安定，不能再让他们饱受战火的摧残。

    再次转身，这4个人还在紧张地忙碌着，看上去他们第一次准备的东西并不齐全。在莱曼的执意要求下，所有人都用发丝将辫子全部扎好，以免在水下的时候因为水的缘故散开而阻挡视线或者被鱼人抓住让身体不能保持平衡；在克里的思考下，莱曼再次在自己本身不轻的负重上再添加了战衣球（地精尖端科技，用地精法术加持在任何物体之上，可以达到发出一种物质来干扰或驱散鱼群的目的，实际上就是电磁波，但是那个时候没这个称呼，可是这个东西小是很小，他们都很重）；通过一系列的深思熟虑，罗娜在右侧大腿外侧盔甲外绑上了一柄不长的剑，跟她心灵相通，可以预知危险；在莱曼的再三叮嘱下，天野希屈服了，她带上了莱曼为她准备的武器插槽腰带，挂上了各式各样的武器装备，还有一面精灵盾，重量可以忽略不计，却也依旧具有很强的防护能力。

    莱曼没有再看着他们。他抬起自己的手，看着没有被长护臂和绷带覆盖的部分。多少年了，莱曼就是靠着这双手再跟敌人战斗，再跟同盟国友好往来，冶炼，铸造，书写，操练，授课，握手，扶持。莱曼已经记不清他到底为了人类做了多少事了，即使这同样也适用于吉娜，但是让莱曼嫉妒的是，吉娜的手可以因为抓握使用过度而起泡，而他不会；吉娜可以在不小心扎破手的时候流出血而他不能；吉娜可以在面对来宾的时候露出笑容哪怕是迎合的，莱曼在对自己的朋友都不能随时做得到；吉娜可以在闲来无事的时候骑着自己心爱的红龙坐骑在天上享受，而莱曼只能行走在大地之间，去追求他所向往的和平；吉娜可以一日三餐都吃最好的食物，而他却只能有什么吃什么，甚至嚼草根……这样的嫉妒有很多，莱曼都把这些放在心底。谁让他是亡灵呢。

    苦笑一下，莱曼再次出身的望着远方。这一栋又一栋的房子，这是人类花了多少年才保留下来的景象？莱曼在努力，吉娜在努力，所有的人都在努力。而现在，莱曼却发现他再也没有勇气再坚持下去了。

    亡灵，莱曼是一个亡灵，亦或者是一个不纯种的不死者。亡灵在生者的时候会拥有各种各样的形态，几乎只要是意志坚定的生物死后都会因为灵魂的强大力量而加持到原本的躯体里面，从而转生成为亡灵，而他不一样。莱曼确实死过，亦或者是没有死，在圣战的时候中的咒语虽然被精灵善意的完善之后起到了使莱曼再不会死的效果，但是他也让莱曼失去了很多东西。作为亡灵，长时间的风吹日晒会让肌体腐烂溃败，骨骼风化衰老变得不再坚固，亡灵的寿命即使在保存较好的条件下也仅仅数倍于精灵，甚至近乎于龙族，但是莱曼不是。莱曼拥有不死的身躯，由于中的咒语是全身性的，所以他不会同其他亡灵一样身体会有腐坏的迹象，而且他的身体依旧能够提供温度，有的时候会像火炉一般温暖，这是一般亡灵做不到的；亡灵的身体腐坏以后一般只剩一副骨头架子，这种情况下，灵魂的坚定会让整副骨架的各个连接点用灵魂的力量连接起来，让骷髅能像正常人一样运动而不是散在地上的骨头。莱曼作为亡灵，他的痛感远远地比任何活着的生物小，而不会像亡灵那样毫无痛感。莱曼的血液依旧在流动，心脏也在跳动，但是心脏的作用已经完全失去了，几乎仅仅起到了连接的作用，内脏大部分也功能退化，除了消化功能还在，排泄系统还在，头部五官能够正常工作，全身肌肉没有坏死，身体自我修复功能完好等等一些最基本的系统能够工作，其他的几乎就退化了，比如说肺。莱曼已经死掉了，全身的毒素却不能够和咒语共存，咒语被精灵所加持，而亡灵几乎不需要呼吸，所以莱曼现在准确的说还不能算作纯种的亡灵，他只能算作半人半亡灵。

    莱曼嫉妒生者，他嫉妒他们能够尽情的呼吸，就像自己中咒之后首先被限制的呼吸道一样，让他几乎丧失作战能力；他嫉妒他们能够拥有自己的家庭生儿育女，就像莱曼自己，即使是英雄，但是没有一个人类敢嫁给一个这样的英雄；莱曼嫉妒生者，他们能够在寒风中生活取暖，穿戴整齐围坐在一起，而他，就只能站在寒风中，任凭狂风吹过，他却没有太多知觉；他嫉妒生者，他们可以再兴高采烈的时候双目泛光，而他，只能让别人看到时间对他精神的摧残。莱曼是真的嫉妒他们吗？莱曼羡慕他们。

    小孩子可以当街玩耍而不会被其他人当成是没有教养的表现，商人们可以平等的交易而不是相互打击相互勾心斗角，妇人们可以在白天正常上街而不是只能蹲守在家，匠师们可以兴奋地去打造自己心仪的物品而不是无论做什么都要看别人的脸色，渔夫可以正常的出海而不会受到有关人士的税务困扰……现实却并不是这样。看似富饶兴盛的皇城背后，是不为人知的黑暗硝烟，无论皇城每天的阳光是多么的灿烂，小孩们总是要小心翼翼的看着自己的父母的神情，在他们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出家门，然后跟早就等在外面的小伙伴汇合玩耍，而开心的回到家里的时候，总会感到父母充满阴霾的愤怒；商人们会不惜一切代价为自己征求到任何哪怕一丁点儿利益，他们贪婪的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的钱包，已经亟不可待的想用一种很高妙却又愚蠢的方式从所有人手中榨取属于他们的财富，那种摩拳擦掌，双目放光，口水横流的样子，似乎更应该属于那些要上战场渴望杀敌的战士；妇人们白天几乎很少出门，只有大人物家里的小姐或者比较开放的家庭能够让女子上街，更多的则是在家中管理好自己的孩子或者拉扯起一个看似存在实际却残破的家庭；匠师们一次有一次的用手中的铁锤击打着发红的铁块，只为了作出客人想要的样子，甚至他们不会再为了这一件物品的边角是否存在工艺上的问题而犯愁，他们只考虑这一次工作能否挣到自己吃饭的钱，还有上缴这种各样的税务；渔夫已经不能够在拿起鱼叉渔网的时候，在心里不去想一旦渔网损坏而需要的维修费用的多少了，他们甚至在担心是否在船只上行走的时候，木板能否支撑起自己的重量……

    这些年，人类边关硝烟四起，各地百姓生活一时好一时差，粮食，给养，士兵，服装，弹药，武器装备，防具，仪式，税收，官员，船只，这些原本人类似乎并不去太关心的问题直接提到了每一个人的饭桌上。普通的民众已经不能再去忽视这样的问题了，他们家里的人要不就是远在前线，要不就是埋骨他乡，只有一部分人能够活着回来。带着人类所拥有的荣誉，拖着不健全的身体，踏上归途，内心激动却又犹豫不决。人类的灾难一直没有停过，而这双手，也一直没有放弃。

    莱曼老了，他疲倦的栖身坐在一旁的靠椅上，头仰望着天，却无心关注着慢慢变亮的天色。他的这幅身体，是从灾难中获得重生的，却又一次又一次的往返于灾难之中。他不知道这种生活什么时候能够终止。他只知道，当人类都抛弃他的时候，他终究没有选择离开；当人类都对他感到反感的时候，他同样一直在坚持；当他再一次成为英雄的时候，却因为一次战役的失败而再一次让世人耻笑，他也同样没有任何表示……年复一年，人类，还是人类，没有变化。他们不会因为你的存在而感到安全，也不会因为你的存在而感到有优越感，莱曼还是莱曼，人类也终究是人类。莱曼的思想已经行将就木了，他现在起迫切的需要对自己的大脑进行一次认认真真的清理，却因为吉娜一个又一个的任务而泡汤。

    莱曼很久都没有这样看过自己的手了，而他的手也跟他认识的不一样了。似乎这手掌没有原来宽大了，也丧失了一些力量，但是，它依旧能够做出莱曼想要的各种魔法，各种能力，操使着各式各样的兵器，做出各种各样的动作。肌肉和皮肤的褶皱似乎让他手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有各式各样的伤痕，贯穿伤，刀砍伤，魔法伤害，有的还在手上留下了纹路，仿佛莱曼的手就像是画纸，上面画有各种图案，但是，画笔却是武器，敌人的武器。

    莱曼再一次看向伙伴们，他们正在商量着什么，然后仔细检查自己的武器装备。莱曼现在看着他们，只是看着，什么都不想。终于，他看见，这些他一直信赖的伙伴，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推移而变老，只有他老了。天野希的双眼在深处随时都会迸发的野性；克里有些侵略性的蛇信；卡奇稳重的神情；罗娜举棋不定的状态。似乎，他们都没有变，只有自己的心变了，老了。

    莱曼再一次站了起来，却没有过去，再一次站在了窗台边，看着下方来往的行人。天已经比较亮了，下面的行人似乎是很快的激增了数倍，车水马龙的，焕发着皇城的活力，莱曼似乎已经发现在这些人群中有3个罪恶滔天的罪犯，但是他没有心情去处理这些事情。他们，即将踏上征程，即使这一段史料将永远没有史书记载，即使他们这一回去了将有人员损失，他们依旧义无反顾。

    莱曼转过身，向朋友们汇合。

    克里惊奇的发现莱曼现在散发出充满斗志的气息，这种迷人的感觉让克里感到舒服，因为她喜欢上，甚至爱上莱曼的关键性时期，就是天天沐浴在这种气息中战斗的；卡奇的潜意识直接让他振奋，原因很简单，对面的这个男人的胸膛挺了起来，这说明这个男人要开始作战了；罗娜的感觉更强，他发现现在站在他面前的人，是没有人能够战胜他的，坚实的卫士；天野希则是感到欣慰，因为他很多年没有看见莱曼有这样的男人魅力了。

    “好了，我看差不多了。大家开始绑头发吧，进了水，估计一散开，对视力影响很大的，现在的两个问题是，你们能在水里憋气多长时间？”莱曼终于容光焕发了，这是他在战斗之前一贯的状态。莱曼最大的强项在于，只要他要参加战斗，无论现在的情形是多么的不利，他都会尽全力战斗。

    这话明显是对3个精灵说的。莱曼是亡灵几乎可以不需要呼吸，而克里由于身体体质的特殊原因，变蛇之后自己有办法在水下呼吸而不被憋死，即使是在人形态，她的两条小臂都能显现出腮来供她在水下活动。但是，精灵就不行了。这三个精灵面面相觑，怎么突然忘了这个？莱曼只好从一旁的抽屉里取出3个水下呼吸器递给他们。“地精的玩意儿，在穿戴整套潜水的服装以后能够稳定下潜近200米，无限制使用。”莱曼当即给他们介绍了使用方法，而确实，这个东西很实用。

    “莱曼，你不是说有两个问题么？”克里很好奇。

    “那么，第二个问题，我们下去了以后，吃什么？”莱曼说完，看着大家。

    没有人回答。

    现在离天亮还有不到30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