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残月被云雾遮绕得像是朦胧的影子。
花城像陷入到安静的睡眠之乡中,处处黑灯瞎火,然而有一处房舍却点燃了许多烛火,在黑夜中尤为显眼,室内更是照耀得如同白昼。
原武罗看着床铺上躺着的小男孩,烛火的映照下,那小而瘦的脸庞显得更加苍白。
她终于忍不住,将视线转向床的正对面一角,桐树圈椅上,双手拿着本医书,垂着头专心致致阅读着的阮仁新身上。
原武罗第三次问道:“他到底怎么了?”
这个无良大夫,搞得动静那么大,点了十几盏蜡烛才开始看诊,看完后却一句话不说坐在那看医书,她问他两次了,他却理都不理。
阮仁新抬眼看向她,视线交会的瞬间,原武罗感到仿佛有一股压力迎面而来。她吃了一惊,再看的时候,阮仁新的眼睛却和平常的时一样,目光平和,并无不觅。
原武罗一直在想,当天那个点穴的高手是谁,现在看来,以眼神和可能性来推断的话,应该是这个阮仁新了。
深藏不露的武人,才是真正的高手。
原武罗心中有了这个想法,态度便与从前大不相同。她站直身子,端端正正的抱拳一礼道:“大夫,请问这孩子究竟是如何了?”
阮仁新仿佛是满意了她的态度,放下了医书,但却不是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道:“医药费备足了没有?”
原武罗一楞。
还没说病情怎么样了,就先谈药费。
她心中对阮仁新刚刚升起的尊敬之情立时淡化了不少。她对他说道:“阮大夫,你先说说这孩子的病情如何,药费我自然是不会拖欠你的。”
“一码归一码。再说……”阮仁新挑眉道:“你不是说我是无赖,无赖自然是要先谈好钱再谈其他。”
原武罗皱起眉头。
这几日,在他这住着没怎么和他碰面,偶而遇见的一两次,他都当她是空气一样忽略不计。她还以为会一直这样想去,没想到他原来还记着当日的事,等了这么些时日,却在这等着她呢,这个无良的老狐狸。
原武罗淡淡道:“阮大夫,你要这么说的话,那令侄欠我的一百两还没还呢,药费从里面扣不就行了。”
阮仁新微微一笑,那神情仿佛在说,早知道你会这么说。他道:“行啊,他的债我替他还,不过,那天你不是让我去医了一个人,寻么诊金也是从这欠的钱里面扣,是不是?”
原武罗不知道他打什么主意,也没多想便点了点头。
阮仁新道:“如此甚好,小雷子。”
小雷子就坐在一边的听他们说话,一听师傅叫他,不用多说便心领神会的应了一声。“知道哩。”一溜小跑出了屋。
原武罗莫名所以,瞥了一眼坐在他旁边椅子上的袁布衣,以眼神询问。
袁布衣回以她一个无奈眼神。
心道:阿原,惹了舅舅的人,向来是得不了什么好,早晚都得要遭殃,早一点发作总比迟迟爆发来得好。
不消半盏茶的工夫,小雷子便捧着本子跑了回来,他“哗啦哗啦”的翻好页,将其中一本递给她道:“大姐姐,你自己看看。”
原武罗一头雾水的接过,定晴一看。
甲子年某月某日,出诊一次,查颜观色诊断,皮肉之伤,并无性命之忧。诊金,一百两。
原武罗瞪大眼,不敢相信的盯着那红通通的一百两三个字看。
抢钱啊,看个诊就要一百两。
她瞪着一脸平和阮仁新道:“大夫是开了千年人叁还是万年灵芝了,出诊一次,要收一百两。”
都不是,那病人还是他搀着去了别的医馆看的,诊金也是他付的。
袁布衣心中想着,却不能就此说出口,只能对原武罗报以同情的眼神。
阮仁新道:“你手上那本是今年的帐册,你自己看看,一页只记一个病例,全部是在医馆内问的诊,一百两的可不单只你一个,更何况你还是要我出诊的。已经是特例了。”
原武罗翻动手上的帐册,果然是有不少诊金写的都是一百两,她不禁吃惊这无良大夫的居然这么会敛财。
那么她的一百两就这么打了水漂了。
原武罗郁闷了。
“另外。”仿佛还嫌她不够郁闷似的,阮仁新慢条斯理道:“你这几日的吃住行的费用,还欠着我的。”
小雷子笑得见牙,将手上的另一本册子递给她。
原来他早就挖好坑,在这等着她呢。这个无良黑心老奸巨猾的老狐狸。
原武罗一把接过,翻开一看。
原武罗的眼睛越瞪越圆。她气得将手中的册子转向阮仁新,指着上面的一行字道:“什么啊,样样都算钱也就算了,什么叫陪付费,光陪付费就五十两,你这不是摆明了坑人吗?”
阮仁新不紧不慢道:“你这几日在此的吃饭出行,不都是我们布衣陪着你吗?他帮你出了多少力,我也就不说了,已经看在他的份上,给你算便宜了。”
这还叫便宜。
原武罗气得直咬牙。连带着瞪了他身旁的袁布衣一眼。
袁布衣无辜被波及,心中只道无奈,便开口道:“舅舅,阿原是我的朋友,这些费用……”
阮仁新打断他的话道:“朋友,我可没见你这位阿原将你当做朋友,你忘了她说过这辈子都不跟小偷做朋友。”
原武罗一下子被这话激怒了。
她认为这是袁布衣和阮仁新一起合计来对付她的一项计谋。
她还道这个袁布衣人还算不错,虽然偷了她的一百两,但一直都尽力帮了她不少忙。原来一切还是为了钱。
她将帐册一甩,声音带了锐气道:“我是这辈子都不会跟你们这种暗地里算计人的小人做朋友,袁布衣,阮仁新,你们要怎样就怎样吧,老娘我都奉陪了。”
阿原,原来你从来也不曾信任过我。
袁布衣看着她,眼中染上了一抹悲哀的色彩。
“好啊。”阮仁新眸色一冷道:“今日把帐都算清了,从此桥归桥路归路断个干净。那孩子你带走。”
一说到孩子二字,原武罗才冷静下来。
对啊,那孩子还昏迷着,现在并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她又冲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