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老乌头,阮青鸾也是有所耳闻的。
老乌头是和老宁远侯一起长大的,是老宁远侯的贴身长随,最是忠心耿耿的了,也颇得王老夫人的信任。
老宁远侯故去之后,老乌头因为伤心过度伤了身,基本上就是在宁远侯府养老了,等闲不会有差事派到他身上。
阮仲泽很聪明,找了老乌头这么一个人和阮善一起去东平伯府,是找了一个让老夫人不好再质疑的人选,也算是拿去世了的老侯爷压王老夫人一头的意思,让她不能再摆老祖宗的谱了。
王老夫人一时没有言语。
阮青鸾却在心头暗自诽谤不已。
阮仲泽这个提议看似公允,派了一个老夫人信得着的侯府老人跟阮善一起,实则却还是在偏袒着严氏母女的。这个阮善是严氏的人,他既然去了严家,怎么也能找到机会给严炳义递个信的,哪怕只是一个眼神也足以让严炳义警觉的了。
果然自己就是个无母也无父的孤儿啊!
阮青鸾暗自叹息了一声,眼泪无声的顺着眼角涌了出来。
王老夫人自然也看明白了阮仲泽对严氏的袒护,但是她也有着她自己的考量的,她虽然是阮仲泽的嫡母,但是阮仲泽毕竟已经袭了宁远侯的爵位,是整个宁远侯府的主人了。
如今他还顾及着她这个嫡母,肯为她找这样的台阶下,已经算是看在过去的母子情分上足够又耐心的了。
若是她为了一个小丫头片子一意孤行的非要驳了他的面子,恐怕母子就要反目成仇,再无转圜的余地了。
微一思量,王老夫人点了点头,认同的说道,“二爷如今是宁远侯了,是一家之主,行事自然是妥当的,一切就照你的意思去办吧。”
阮仲泽和严氏相互忘了一眼,两人都轻轻的松了一口气。
阮仲泽心头高心,语气也欢快了许多,“谨遵老夫人的吩咐,儿子这就打发他们两人去东平伯府。”
严氏也躬身行礼,趁机说道,“老夫人明鉴,俏儿的伤口已经简单的处置过了,媳妇儿这就带着她回自己的院子,估摸着这会子太医也该来了,可怜的俏儿无端端的遭了这样的祸事,真是可怜啊。”
王老夫人还没说什么呢,阮仲泽先红了眼圈。
心疼的看着侧卧在榻上的阮云俏,阮仲泽抢先说道,“俏儿的伤耽搁不得,太医要是没来就再打发人再去催!你们赶紧把俏儿带回自己的院子里好好的候着太医,安置妥当了俏儿的事情就来前厅,看看严炳义到底是怎么回事。”
严氏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给王老夫人屈身行礼之后,严氏扬声招呼了丫头、婆子们进来,轻手轻脚的抬着阮云俏出去了。
严氏母女一离开,大小姐阮采薇和她是生母大姨娘李氏也赶紧的跟了出去。四小姐阮悠华和她娘赵氏相互看了一眼,也随着一起悄悄的退了出去。
阮仲泽目送着严氏母女离开,这才转回了目光,冲着王老夫人还算恭敬的说道,“等会儿严炳义就来了,还请老夫人去前厅主持大局、明辨是非,儿子一切听老夫人裁决。现在,就请老夫人随儿子一起去吧。”
王老夫人带着怜惜的目光再一次扫过了还躺在上了的阮青鸾,她掏出帕子来揩了揩眼睛,摇着头说道,“鸾儿现在这个样子,身边只有几个毛手毛脚的丫头,没有妥当的嬷嬷看着呢,我怎么能放心的下?”
微微一顿时候,王老夫人直接吩咐到,“侯爷先去前厅主持大局,等我安置了鸾儿这个可怜的丫头,自会赶去前厅的。”
听了王老夫人的话,阮仲泽的目光这才微微一转,落在了阮青鸾的身上,神色间有那么一霎那的晦涩不明,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阮仲泽像是个平常的父亲那样,感激的说道,“梅香苑这里一切就有劳老夫人操心了,儿子先去交东平伯府的事情了。”
匆匆的交代了这么一句,阮仲泽转身就往外走,再也没看还躺在地上的阮青鸾一眼。
王老夫人无声的叹息了一声,再次失望的摇了摇头,扬声吩咐,“来人啊,打一盆凉水进来。”
阮青鸾一次又一次的见识了阮仲泽的偏心,对他的凉薄有了更深一次的认识,眼角的泪水涌的更加厉害了。
突然,阮青鸾感觉到自己眼角的湿润被人轻柔的给拭去了,紧跟着王老夫人轻柔的声音响在了她的耳畔,“孩子啊,不哭,咱们不哭啊。你生母虽然不在了,你还有祖母呢,祖母会看顾你的。”
阮青鸾自幼丧母,两世为人遭遇的都是背叛和利用,从来没有享受过这么轻柔的拭泪,来没有听到过这么暖心暖肺的劝慰呢。
她原以为自己经历了那样无耻的背叛和锥心剜肉失子之痛,她的心已经冰冷如冰、坚硬似铁,再也不会被些许的温暖所感动了。
可是,就在王老夫人算不上光滑的手轻柔的为她拭去了眼角的泪水的瞬间,阮青鸾清晰的感觉到自己心底的某一处突然就坍塌了,温暖的如同一江春水,让她的鼻喉间一阵酸涩难忍,委屈的喃呢脱口而出,“娘,……”
王老夫人的手就是一顿,她也被这声呓语一般的‘娘’字触动了情怀,心头的那点怜惜迅速的蔓延了开来,暂时压下了她心底的疑问。
王老夫人的眼角一湿,她竟然不等丫头、婆子们上来,抬手就把阮青鸾的头揽在了自己的怀里,轻柔的拍打着她的脊背,柔声的安抚道,“鸾儿不要伤心,你娘去了,你还有祖母在呢,祖母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
阮青鸾贪恋着王老夫人怀抱的些许温暖,微微的一用力,把头又往老夫人的怀里拱了拱,眼睛却始终没有睁开。
就在这个时候,唐嬷嬷才带着绿珠和赤丹两个丫头进了内室。
绿珠的手里还端着一盆新打来的凉水,她的心里暗自盘算着,这么大冷的冬天里,真要是把一大盆凉水泼下去,二小姐非得着凉了不可,呆会儿一定得想个法子避免才是。
就在绿珠心头忐忑之时,却发现二小姐已经被老夫人怜惜的揽在了怀里,祖孙两个正在轻声细语说着什么呢。
大小姐这是已经‘清醒’了啊,不需再在泼凉水了!绿珠提着心一下子就放了下去,轻轻的出了一口气。
眼圈红红的唐嬷嬷已经快步的奔了过来,声音里也带上了欣慰的哭腔,“太好了,太好了,二小姐这是大好了啊。真是老天长眼、列祖列宗庇佑、老夫人的福泽绵长、二小姐吉人天相啊。”
“是鸾儿这孩子自己争气,也是她死去的娘在天上护佑着她呢,”王老夫人轻轻的说了一句,紧跟着吩咐道,“来,你们几个都过来搭把手,这地上这么凉,鸾儿总这么躺着可不成啊。”
阮青鸾努力的平复了一下情绪,适时的睁开了茫然的双眼。
定定的瞅了王老夫人一会儿,阮青鸾的脸上就涌起了一片委屈,期期艾艾的喊了一声,“祖母,祖母……”
委委屈屈的喊了一声,阮青鸾自然的伸出了双手,软软的环住了王老夫人的腰身,再也不用控制眼窝里的眼泪,任由着那些感激、感慨又委屈的泪水爬满了脸颊。
“祖母,祖母,……”
一声声充满了依恋的呼唤让王老夫人红了眼圈,她再次掏出帕子来揩了揩眼角,颤声说道,“祖母知道,祖母都知道的。来,来,鸾儿听话,让她们伺候着你梳洗一下,呆会儿祖母就给你讨公道去。”
“是,鸾儿听祖母的吩咐,鸾儿都听您的。”
阮青鸾软软的应了一声,有些畏畏缩缩的松开了自己的手臂,强忍住的哽咽低声说道,“鸾儿、鸾儿让祖母操心了。”
王老夫人满脸的怜惜,没有丝毫火气的嗔怪道,“傻孩子,跟祖母还说这样的话干嘛?来,起来,让她们给你梳洗下,你在跟祖母细说说这些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此时,绿珠早已经把那盆凉水换成了一盆温水,听到了王老夫人的吩咐,她和赤丹一起双双的抢了过来,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帮着阮青鸾梳洗了起来。
由着丫头们梳洗了一番,阮青鸾才在王老夫人鼓励的目光中,徐徐的说起了发生在栊翠庵里的事情。
“鸾儿前几日不小心着了凉风,一直吃着汤药呢,原本以为还得过几日家里才会派人去接我呢。可吴阮家的就那么突然来了,她口口声声的说是祖母您想我了,要早点接我回去。鸾儿心头欢喜,也就没想别的,等不及喝汤药就赶着去后院的厢房里去翻找花样子去了,想着要过年了,给您老人家做双鞋的。”
“可是,一连找了几个花样子都不大满意,我就把那些箱笼全都打开了,想看看里面还有些别的什么花样子不。后来,鸾儿无意间就看到了娘亲当年亲手为鸾儿做的那件小夹袄,心里一难受就自己哭了起来,越哭越伤心,昏天黑地的就忘了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