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源此言出口,李光弼清楚自己不能再争辩了。若当真惹毛了王源,自己怕是难以承受。从麟州来蒲州的路上,李光弼便已经听了最近成都城中发生的事情。虽然和那个房琯并不太熟,也没什么交情。但毕竟也是大唐相国。王源回成都一日,那房琯边被斩杀,此事让李光弼极为震动。王源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王源了,自己虽不惧他,但却也好汉不吃眼前亏,不能当愣头青。
想到这里,李光弼强压心中怒气,沉默不语。
王源转头来对刘德海道:“刘德海,你之前言语多有不当,潼关之战的责任不该加在李将军身上,就此事你该给李将军道个歉才是。”
刘德海指着自己鼻子道:“我给他道歉?卑职可不不干。若这是元帅的命令的话,我可以道歉,但我心里是不服的。”
王源皱眉道:“这是命令。”
刘德海咂嘴皱眉踌躇不已,终于还是问道:“除了道歉还有别的选择么?”
“二十军棍,以示惩戒。”王源淡淡道。
“好,那我挨打便是。”刘德海如蒙大赦一般立刻道。
王源无语,正欲话。李光弼却知道一旦刘德海挨了这二十军棍,自己和刘德海的梁子便算结下了。那刘德海是王源身边的红人,是跟随王源最久的将领,别看是个混人,但绝对得罪不得。于是忙摆手道:“罢了罢了,刚才也是卑职没压住火气,要有过,我也有过错。要挨军棍便一起挨。要么便一笔勾销,大家还是好兄弟。”
王源头微笑道:“既然李将军如此深明大义,那么此事便就此揭过,大家都还是好兄弟。罢了,今晚这宴席倒是热闹,碗碟都掀翻了几十只,倒也不用吃了。你们都知道我的规矩,谁没吃饱,自己回营啃干粮吧,我这里可没的吃了。散了吧,散了吧。”
众将对王源赶人的行为司空见惯,忙纷纷起身行礼告辞各自回营。
郭子仪和李光弼有些不知所措,赵青沉声道:“两位将军请回吧,宴席散了。”
二人这才赶忙起身来离席。李光弼朝王源拱手,欲向王源行礼告辞并几句解释之言客套之语时,却发现王源已经和高仙芝坐在一旁的几之旁低声细语,根本就没看他一眼。
李光弼抱拳的手僵在半空之中,心中甚是恼怒,知道这是王源故意的轻慢自己。一旁的郭子仪轻拉他的衣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冲动发怒,李光弼这才放下手臂,拂袖昂然快步而去。
王源确实是有些故意轻慢李光弼。身为高位者,王源虽然对宴席上李光弼的一番行为没有申斥,那是念及他的身份,给他留了面子。但王源可没心情和李光弼拉好关系,王源从来就没指望自己能左右逢源讨所有人的喜欢,更何况是这个自视甚高的李光弼。
王源急着要和高仙芝商议如何营救颜真卿的事情。这件事虽然王源表态必须要救,但怎么个救法倒是值得斟酌。王源看得出其实高仙芝对此也是有些忧虑的,他需要同高仙芝沟通商议此事。
果然,当众人离去之后,高仙芝毫不掩饰的表达了自己的观和担忧。
“兄弟啊,你刚才要救颜真卿他们,我实在不好反驳你。其实李光弼的话还是有些道理的,那平原郡在叛军腹地,距离长安七八百里,远在洛阳之东数百里。想去救颜真卿脱困,怕是一个棘手的难题。当然,既然你刚才发了话要救,我自然是要全力支持你,但你却真的要深思熟虑一番。救颜真卿固然意义重大,但若因此而冒太大的风险却是需要细细斟酌一番。我知道颜真卿是你故交,但……哎,总之你要三思而行。”
王源呵呵笑道:“我知道兄长也是很担心的,刚才是为了维护我的威信才竭力支持我。看来其实众将领也是心中极为担忧的。但是兄长,有件事我要清楚,我要去救颜真卿,可不是因为颜真卿是我的故交。事实上当你我入翰林学士院不久,颜真卿便跟我断绝了交情了。他将我写给他的诗文条幅送还,当着我的面我依附杨国忠,我没有骨气,和我划清界限呢。”
“啊?有这等事?”高仙芝愕然道。
王源笑道:“这样的事可多着呢,我以前可是被很多人鄙夷的,现在鄙夷我的也很多。不过那无关紧要,你知道我并不在乎这些。我还是要重申一,去救颜真卿的意义不在于救了一个人,救了一座城,而是救了人心。安禄山反叛时,叛军如秋风扫落叶横扫中原数十处州府,那些吃朝廷俸禄的官员们大多都要么投降要么望风而逃。而颜真卿本一介文士,表现出的胆气比之那些武将们可强多了。我要去救他脱险,便是要告诉天下人一个道理。那些胆如鼠没有气节之人是永远受人唾骂的,而像颜真卿颜杲卿这样的人,朝廷将不论千难万险也要去救他们脱困,因为他们是值得让我去冒险施救的人。于大局而言,也是彰显正气,为朝廷收拢人心之举。当然我不否认我也带着些许的私人感情,毕竟当年颜真卿对我还是不错的,他和我断交也是因为他眼里揉不得沙子。不像我,只是个俗人,而他是个心尘不染之人。”
高仙芝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此举诚然是有益于大局,有益于收拢人心振奋军民士气之举。但如何去救?你想好了没有?你该不会是真的要挥军东进,深入叛军腹地吧。”
王源笑道:“当然不会,我还没那么蠢。李光弼自视甚高,他认为我将挥大军东进,为了一个平原郡而让大军冒险,那是他自己的猜测罢了,我也犯不上跟他解释。我是这么考虑的。如今叛军主力大多云集于洛阳长安一线,实际上叛军所占领的各大州府的腹地兵马并不多。我想这也是颜真卿能坚守至今的原因之一。如果叛军当真要派重兵攻击平原城,颜真卿便是有三头六臂,准备的再充分,再有决心,也是无法守住平原城的。正因为叛军的主力都在洛阳长安一带,他们想的是要攻克剑南陇右,对后方的这些城池他们暂时会弃之不顾。他们将后方这些零星反抗的城池看做是疥癣之疾,根本不影响大局。故而颜真卿才会有机会坚守城至今,可以其实是局势使然。一旦局势平稳下来,敌我双方都无法保证能击溃对方的防线,叛军便会立刻调兵去攻克平原城。所以此刻不救,颜真卿也坚持不了多长时间。我不希望他的坚持最后只落得个城破身死之局,我不喜欢悲伤的结局,所以基于此,我也要去救他。”
高仙芝头道:“的很是,叛军主力被牵制,急于一举歼灭朝廷大军,攻克剑南陇右。他们是要先治大病,而对这些疥癣之疾暂时无视。然则,你的意思是否是分出一部分兵力偷偷潜入叛军所辖的腹地?我大军主力依旧在长安左近牵制?”
王源头道:“知我者兄长也。我大军主力当然不能乱动,依旧继续按照原定方略清扫长安周边的州府。下一步将战线往东推进,当大军绕行长安以东,逼近潼关之时,我不信长安之敌还能稳得住。那可是他们最后的一条撤退的道路。潼关若是被我们拿下,便将洛阳和长安隔绝来开,我相信他们一定不会让我们那么做。所以要做好在长安以东潼关以西进行一场大规模作战的准备。而另派精锐骑兵悄悄突进去救援平原城,才是我想要救援颜真卿的办法。兵力无需太多,我觉得三千骑兵足够解平原城之围。要悄悄的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抵达平原城下,解平原之困。”
高仙芝道:“我不得不提醒你,平原城还是放弃的好,就算解了平原之围,难道还继续坚守不成?”
王源头道:“当然不用守着那座城不放,是去救人,而不是守城。之后应该南下渡过黄河,脱离险境才是正理。平原城无需坚守,那只是一座无关紧要的城池罢了,救出颜真卿才是最终目的。”
高仙芝头道:“正是如此,解围救人之后便可弃城南下,无需恋战。那么,这件事我去办便是,我率三千骑兵深入叛军腹地救援。你率大军于此继续对长安叛军进行牵制,逼近潼关一线,准备与叛军进行大战。”
王源笑着摇头道:“那可不成,这事儿我提出来的,自然是我亲自去办。兄长留在军中统帅大军,比我要更稳当。这事儿我都已经想好了。”
“不成,你是大军主帅,怎可去冒这样的险。若你有个闪失,岂非军心大乱?不成,绝对不成。”高仙芝连连摇头。
王源笑道:“兄长放心便是,我在这些方面的经验比你可多的多。兄长长于领大军布局作战,而我则更善于突进袭击。兄长可知道我攻击墨脱城的事情?我带着妻妾两人摸入城中,闹了个天翻地覆。换做兄长,你会这么干么?”
高仙芝想了想道:“我可没这本事。你们那一次太疯狂了,你当时也是领军主帅,便不想想后果么?”
王源哈哈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强攻我不太擅长,善于釜底抽薪内部开花的突袭。通州之战我也这么干了,带着几名妻妾闯入敌营杀人放火,换做兄长一定不会那么干。”
高仙芝苦笑摇头道:“看来你在这些方面确实非我所能及。”
王源呵呵笑道:“那不就结了。你擅长领大军作战,我擅长出奇制胜,突袭对手。咱们各有所长。这次正好是我擅长的事情,当然是我去做。你放心,一旦有危险,我便会撤回,绝不会拿性命去冒险的。呵呵,我不会让墨颜守活寡的,我还想明天让她给我王家生个大胖儿子,给你生个胖外甥呢。”
高仙芝咂嘴道:“罢了,你决定的事情我也难以改变你的想法。但有一样,路线要选择好,一定要隐秘行军。而且绝对不能出事。你可不要逼着我率大军涉险去救你,你知道我一定会那么做的。”
王源头笑道:“我办事,你放心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