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岭开了车窗就要往外跳:“怎么了?”
车外一连声惊吼:“七爷别出来!”
云岭僵在车窗边,几乎目瞪口呆。两个人惊魂未定爬起来向后奔去,他们骑的马摔倒在地,口吐白沫,四蹄不停抽动。
几条马腿上乌压压一片,竟然钉满乌黑的细针。
“哪来的暗器?!”云岭吼道。
十几个人都拉着马缰退得远远的,七嘴八舌冲他叫道:“尸体里面藏了机关!像唐门的东西。”“他娘的,死人都不放过!”“往后退往后退,车轮别再碰他。”
车夫稳住马,低头看了半天,发现尸体正好卡在马蹄和车轮中间,不由骂道:“刚才马跨过去了,现在再退,又踩着怎么办?”
另外几个人大声喊道:“我们离得远,暗器打不着。”
车夫为难了,回头问云岭:“怎么办?”
云岭攥紧窗框,手上骨节都泛了白,狠狠道:“左右都得压,不退了,往前走。”
车夫一点头,转身扬起马鞭,所有人都屏吸凝神严阵以待。
啪的一声鞭响,车轮辘辘滚动,马车颠簸了一下。云岭伏在车窗边什么都没瞧见,却突然听见车厢底下传来雨点似的疾响。
“在下面!”叶小昭盯着车厢地板,抓紧她的猫,又抬头看云岭。
云岭回头看着她,也懵了。要是这一瞬车厢被打穿,他和叶小昭躲都没处躲。
幸好车厢没有被打穿。
凌老板向来比较厚道,也舍得花钱。他买的马车,一定要用最好的木料。
车轮很快碾过尸体,暴雨一样的声音停歇了。云岭忍不住擦把冷汗,坐倒在座位上。叶小昭也松口气,那只猫已快被她勒得晕过去。
车外马蹄声人声又渐渐围过来:“这尸体怎么办?”“里面还有没有暗器?”“都快碾烂了,还有个屁的暗器。”
云岭下了马车,目光错开地上血肉模糊的人,吩咐那两个没了马的手下:“你们留下,要是凌老板朝这边来了,叫他别碰尸体。”
两人点头答应。云岭又点了下人,只剩十五个了。
他望望前方灰蒙蒙的风和山,刚要令大家上路,一个手下忽然指着天空中一个黑点,叫道:“那是不是个鸽子?”
好几个人同时道:“是鸽子!像我们的。”“凌老板才放了只出去。”“你叫一下试试。”
一个人仰面向天,举起手臂,嘴中发出一连串尖利的呼哨。黑点渐渐飞近,竟真的盘旋而下,落到那人手臂上。
那人取下鸽子腿上的信筒,递给云岭:“凌老板不在,您看看。”
云岭这才想起凌老板一直在等苏啸清的回信,忙展开信纸。
纸上一个苍劲有力的风字,一道血红的线却从左划到右,将风字破成两半。
云岭一看心就凉了。
风和堂的暗语,万事俱休,莫来相救。
他一把把信纸揉成一团猛扔到地上。那个字他认得,不是苏啸清写的,是容彻写的。堂主之令,见字即从。
云岭又望向风和山,寒风中山峦沉寂,灰云压顶。十来个人都默默围在他身边。
“你去找凌老板,让他赶紧回清枫客栈。你留下,把尸体烧了。”云岭收回目光,下了命令。
两个人分头而去。云岭又叫一人把马让出来,翻身上去,一拉缰绳掉头回到马车边:“叶小昭,你跟他们回去,回清枫客栈等我。”
吱嘎一声,车窗被推开,叶小昭一手搭在窗边,看着云岭。
云岭这才发觉她换上了那身华贵的黑袍,袍子上暗青的花纹若隐若现。
这意思已经很明白。
马在车窗边绕了几个来回,云岭一提马缰,伸手把黑纱拉起蒙住脸:“走。”十来个人全都黑纱蒙面,马蹄急踏,向山而去。
风和山上。
所有人都聚集在堂外,寂然无声。容彻坐在堂中,一手轻轻摇晃茶盏,凝神看着盏中茶叶上下起伏。
“信送出去了?”
苏啸清立在他身边,回答道:“送出去了。”顿了顿,又道:“师父,为什么不让他们来?我们明明还能再拼一拼,何必……”
容彻尝了一口茶:“来了也没用。”
苏啸清沉默一会儿,慢慢说出来:“是不是我没杀成唐炼那天,师父就知道我们输了。”
杀了唐炼,群龙无首,才有机会。
容彻平静道:“不怪你,是我大意了。”
苏啸清脸色阴沉:“跟我交手的人,不像江湖出身,使的也不是唐门功夫,难缠。幸好他们只是围在山下,要真打上来,我们恐怕没什么办法了。”
容彻叹口气:“那些不是唐门护卫。”
苏啸清抬起头,他却没有再说话。堂中寂静良久,堂外忽然有人匆匆进来,禀报道:“堂主,唐炼已带大队人马到后山了,说逃一个杀一个,不如早早投降。”
容彻手中茶盏停了:“苏啸清。”
苏啸清忍不住咬牙道:“师父,老五老六从后山出去,都折了。唐炼已经盯上后山的路——”
“没让你从后山走。”容彻仰头将茶一饮而尽,茶盏往桌上一顿,站起身,“你带人从前山下去。我去后山。”
苏啸清一惊,当场跪下去:“师父!”
容彻道:“老五老六拿命给你们换的路,你自己掂量。出去后,去清枫客栈找到老七,以后东山再起。”
苏啸清急道:“我们保着师父,一起从前山杀出去。”
容彻听了,似笑非笑道:“堂主逃了是什么道理?风和堂几十年的招牌,不能砸我手上。”他理了理雪白狐裘,快步走向堂外。
苏啸清站起来就追出去,一样细小的东西忽然飞过来。他伸手一接,竟是容彻的碧玉戒指。
“我去会会唐炼,这东西戴着累赘,给你了。”
苏啸清捧着戒指,震惊地望着容彻的背影。容彻把堂主之位传给他了。阴沉天光下,堂外的人哗哗跪倒一片。
容彻迎着寒风向后山走去,再没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