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秋呼出了一口热气,看着它在冰凉的空气里慢慢散去。
雍正死得并不光彩,他真正的死因,知道的人寥寥无几。
宁嫔喂他吃下了太多的丹药,然后趁着他高()潮后最虚弱的时候,用腰带勒死了他。
外面伺候的人被宁嫔疯狂的大笑惊到了,进来后,就看到半()裸着的宁嫔撞柱而死。
三阿哥匆忙之间登基,浑浑噩噩地就被几个顾命大臣驾到了龙椅上。四阿哥病得差点死了,被三阿哥一直带在身边养着,回了紫禁城后,还特地在乾清宫偏殿给他分了间屋子住着。如今四阿哥都有小半年没出过宫了,据说连出乾清宫的次数都很少。
有人说这是四阿哥的隆宠,也有人说这是新皇在忌惮成年的弟弟。
皇后年轻,初掌凤印,办事战战兢兢,都是循着旧历。太后病得厉害,她就带着四福晋、侧福晋日日去景仁宫侍疾。如今也没人敢提让太后移驾慈宁宫的事了,皇后就住在长春宫里。
熹太妃、敬太妃、惠太妃、宜太妃也日日过去请安,只不知道太后见了她们,是觉得扬眉吐气还是会觉得添堵了。
端太妃也病着,陶太妃也一如既往本分地病着。她们宫里移进来几个太嫔、太贵人,还有许多在知道先皇驾崩的时候,就争先恐后地“殉葬”了。
没有多少人会知道,冷宫里还殉葬了一个年答应。也没有多少人还记得,被封了的钟粹宫里,还曾经住过一个余常在。
苏培盛被调去了乾清宫,小图图则继续留守在养心殿。
剪秋问过苏培盛,余莺儿怎么样了。苏培盛没有答,但是看那表情,余莺儿应该还活着。
她只从苏培盛那里得到了这一个问题的不算是答案的答案,苏培盛似是累得狠了,剪秋明白,这个过渡的时候,对被牵扯进这个局的每个人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所以她保持沉默,只细心地照顾着苏培盛的饮食起居。
郭络罗氏也极为安静,她甚至都没有召剪秋过府说话,只是时不时让人来送东西。
剪秋轻轻抚着院子里的松树,它的叶子,依旧是苍绿的。
她想过无数的法子,再天真再荒谬的她都想过。她想过去找甄嬛,去找三阿哥,甚至四阿哥、皇后,或哀求或威胁,让他们把余莺儿放出宫来。
每一天每一刻,她都能想出一个新的法子来,然后在下一刻,被理智推翻。
可是,直到现在,她才越来越清晰的明白,自己是多么的愚蠢。
她救不了余莺儿,余莺儿甚至都救不了她自己。
她们已经入了局,所要做的,就是不停地往前走,走下去,才能活下去。
一旦停下,就是死。
剪秋轻声叹了口气,也许以后,余莺儿只会是活在某些人嘴里的一个名字了。她们俩,是再也不可能见面了吧。上一次见余莺儿的时候,自己果然该更加勇敢点,至少,再往前多走几步,将她看得更为真切些。
如今,她都有些忘了余莺儿的样子了呢。
这么想着,剪秋突然有些嫉妒起苏培盛了。苏培盛,肯定是能见着余莺儿的。
乾清宫偏殿里,四阿哥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得跟鬼一样,仿佛只有一口气了。
自新皇把余莺儿送到四阿哥身边伺候后,四阿哥就一直是这个脸色。
余莺儿看了他半响,突然笑了。四阿哥咬着牙看着她,道:“是不是你搞的鬼?”
三哥,三哥这是什么意思?他是知道了什么?!
余莺儿在四阿哥的手上写着字,他们俩的手,都分不清谁的更冰凉一些。
你猜。
四阿哥几乎要吐血了,他瞪着余莺儿,一口气上不来,差点晕了过去。
余莺儿嘻嘻一笑,走过去,作势要给四阿哥顺气,被他一把推开了。余莺儿便坐到一边,好整以暇地看着四阿哥伏在床上被吓得魂不附体的样子。
等到新皇处理完政事,已经是晚上了。小喜子问道:“皇上,该用膳了。”
新皇道:“四贝勒吃过了吗?”
小喜子顿了下,才道:“没有,连药也没吃呢。”
新皇摇摇头,拍着椅子扶手笑了下,道:“朕先去看看他。”
新皇走到屋外,多诚见了他,立刻要出声,新皇摆摆手人,让他下去了。
屋里只有余莺儿和四阿哥,四阿哥还沉浸在恐慌里没有回过神,压根没看到新皇进来了。余莺儿倒是看到了,她过去行了礼,然后就退了出去,把门也给掩上了。
新皇见着四阿哥惨白惨白的脸,走过去轻轻抚着他的后背道:“看你这胆子。”
四阿哥被新皇的声音激得身子一震,他抬起头,看着新皇,突然抱着新皇的腰,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
新皇不意四阿哥竟然使出这招,一肚子训斥的话也说不出口了,只好搂着他哄道:“别哭了,三哥只是想吓吓你,没想把你怎么着的。”
四阿哥呜咽道:“三,三哥,我,我知道错了!”
新皇无语道:“那你错哪了?“
四阿哥也不知道新皇到底知道了多少,含含糊糊地哭道:“错了,就是错了,我都改,都改!”
他料想余莺儿不可能告诉新皇他们密谋杀死先皇的事,若余莺儿真说了,新皇不可能是这个反应。至于其他的事,就是新皇知道了又能怎样,他又不是不知道自己曾经肖想过那个位子。
新皇暗叹,还是不老实。
四阿哥哭了半响,不见新皇说话,就忐忑不安地抬头,看着新皇道:“你要怎么处置我。”
新皇苦笑:“看你这样,我还敢处置你吗?先吃饭,再吃药,把身子养好了才是正经。”
“养好了你再罚我,我才不干呢。”四阿哥耍赖道,“我不吃饭了,也不吃药了,就这么病着好了。”
新皇脸一沉,颇有些威严,四阿哥的赖就耍不起来了。
新皇扬声让人把晚膳摆了进来,硬是压着四阿哥下地,坐到桌前吃了晚膳。
余莺儿没有进来伺候,这让四阿哥松了口气。
吃过了饭,新皇拉着四阿哥到一边坐着,见四阿哥瞟了外面一眼,就道:“是不是想着,早知道就杀了那女人灭口了?”
四阿哥一僵,嘿嘿一笑。
新皇也笑,他摸了摸四阿哥的头,道:“傻瓜,你当她就只搭上了你这一条船吗?”
四阿哥一怔,仿佛有人拿锤子重重地砸了他的头般,他晃了晃身子,终于反应过来。
这个女人,竟然早就和三哥勾搭上了!
好手腕,真是好手腕!
四阿哥立即道:“三哥,这个女人不能留,太危险了!”
“比你还危险吗?”
四阿哥语噎,开始绞尽脑汁打着腹稿,预备着表白忠心的同时把余莺儿狠狠踩死!
新皇却一抬手:“不用说了,以后她就留在你身边伺候你了。你呀,以后别想着再背着我玩什么鬼主意了。”
四阿哥急了:“她真的很危险!三哥,你要慎重啊!”
“我很慎重。对了,你府里那个五个女人,我已经都处置了。”新皇似是刚想起来般,随口道。
四阿哥愣了下,就把这个消息丢在脑后,继续道:“那个女人可不是什么好人,她反复无常阴狠毒辣,三哥你看看她怎么对我就知道了!”
新皇笑了下,摸了摸四阿哥的头:“一会吃过药就睡吧,乖乖养病,我明天再来看你。”
四阿哥抓了一下没抓住新皇的袖子,眼睁睁看着新皇大步走了。
四阿哥待要追,就看到余莺儿幽灵一般走进了屋。他立时沉了脸,冷冷道:“你倒是好手段。”
余莺儿微笑点头,行了个礼算是谢他夸赞了。
四阿哥恶狠狠地瞪着余莺儿,他当年自负聪慧手段,所以才敢用余莺儿。三哥又是因着什么呢?三哥难道……也自负……聪慧……手段……吗?
四阿哥抓狂了,他要保护三哥,要维持在三哥心里的地位,千万不能被余莺儿这个女人给挤下去!
四阿哥如是想着,被余莺儿这么一激,他缠绵了大半年的病竟然渐渐好了起来。新皇大喜,还赏了余莺儿不少东西,把四阿哥气个半死。
苏培盛冷眼看着余莺儿在乾清宫混的如鱼得水,也就剪秋那样的实心眼,才会替这样的人操心费力。苏培盛简直不知道,自己是该怜悯剪秋,还是同情自己了。明明娶了剪秋的人,是他啊……
四阿哥好了后,倒是开始惦记宫里其他还病着的人了。
端太妃、陶太妃病着他明白,怎么太后的病还好不了了呢?
总不至于真的伤心过度了吧,她有那么爱皇阿玛吗?
他心里带着疑惑,就去新皇那旁敲侧击了番。新皇脸色淡淡的,似是不想提这事,四阿哥就明白了,这是新皇的意思。
新皇垂着头,想着的刚刚回到紫禁城的那个晚上。
余莺儿带着冷宫里年答应的血书来见,血书写着齐妃的真正死因。是太后,哄骗了齐妃去给四阿哥下毒,只为了抢走他的抚养权。
年答应写完这书就自尽了,她已经没有任何活下去的理由了。
新皇看着那血书,枯坐了一个晚上。
他不是,没有过任何怀疑的。
太后并不是个慈母,对着他,也是训斥多过关心。
额娘死后,她就不许宫里再提这个人,拼了命抹掉一切齐妃存在过的痕迹。
新皇去质问了太后,太后慌了,疯癫得骂他污蔑,骂他忤逆。太后还质疑,这是不是熹太妃搞的鬼。
太后早就忘记了,冷宫里那个苟延残喘的女人了吧。
新皇回了乾清宫后,就拟了旨,追封生母为皇后,同时,暗暗给太医院下了命,让太后一病不起。
太后便是有心做些什么,熹太妃等人日日去监视,也断了她最后的路。
那之后,余莺儿就一直留在了乾清宫,只是一直没让四阿哥瞧见而已。
一想到四阿哥,新皇的心就是一软。
这个弟弟,太自负了。他能压得了他一时,压不了他一世。早晚有一天,四弟又要玩火,这是他的天性,不甘平淡,刚愎自用。
所以他把余莺儿放到四弟身边,就是要让四弟有个忌惮,懂得什么叫做“怕”,日后才会有所顾忌。
还有,余莺儿带来的有关七阿哥的消息,他已经派了人去接七阿哥回来,人就养在了圆明园,和六阿哥放到了一起。
这都是他的弟弟们,他不会如同皇阿玛那样,忌惮、猜疑、打压这些弟弟们。他已经是皇帝了,坐拥天下,他要做的,是护着弟弟们,让他们快快乐乐、无忧无虑地过一辈子,这是他们该得的,也是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得到的。
(以后还是用弘时、四阿哥称呼这兄弟俩好了==感觉名称有些混乱了。我是真不想打出弘历这俩字,感觉张某某的脸会浮现在眼前,让我写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