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峰之顶一片废墟,这一场局本是势在必得之局,却因白魔和梁临川的接连介入而毫无斩获。龙门傲世之梦破碎,朱浩昌颓然寂寂,心生苍凉。张元宗一行逃脱,楚寒心和公孙纯阳胸中拥堵,懊恼不已。
公孙纯阳须臾间便平复了阵法的失常,欲要勾动整个巨峰的阵法,但是梁临川造化棋盘在手,一路势如破竹,率领诸人闯出巨峰的范围,马不停蹄地离开了崂山的地界。回首望之,只觉素日里秀丽瑰奇的崂山化作一只暗沉沉的巨兽。
白魔不愿同所谓的名门正派搅合在一起,欲同诸人分道扬镳。张元宗百般斟酌之下,遂将他叫到一偏僻之处,将蓬莱之事尽皆相告。白魔闻之而惊,沉默半晌,只觉匪夷所思,但他结合崂山之行,却不由相信张元宗之言。
张元宗告之九幽山乃是七处祭台之一,蓬莱或明或暗都要染指太一教,诚邀白魔能够与之联合共同抵抗蓬莱的阴谋。白魔毋庸多思,径直淡淡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我太一教才是中土武林的至尊!”
张元宗深深一拜,郑重道:“诚谢白魔兄深明大义。”白魔观其姿态,嗤笑道:“我是为了我太一教,与你何干?”张元宗淡然一笑,并不以为意,白魔的脾性就是如此,想来九幽山有他警醒,不至于被蓬莱所趁。
张元宗特意言明道:“如今蓬莱在暗,不知江湖中有多少他们的势力,还请白魔兄切勿大张旗鼓。”若是蓬莱一直孤悬海外,怎能颠覆中土武林,他们必定筹谋已久,安排势力渗透中土。他们既然开始猎捕祭祀之人,那么表明时机业已成熟。
蓬莱虽然在暗,却也只是捕蝉的螳螂,龙门要做的就是成为在后的黄雀,因此必须谨慎甄别,决不能打草惊蛇。根据张元宗观察和分析,白魔虽是魔教魁首,但性情磊落,又绝不会出自蓬莱,所以他才会据实相告,欲结成联盟。
白魔自是敏慧之人,闻弦歌而知雅意,遂道:“事关神教大业,我自当小心为上。”张元宗颔首微笑,若太一教安分守己,不再一门心思谋求称霸江湖,那么白魔正是良师益友的不二人选。此事明了,白魔和柴月关便择道而去。
目送两人消失,张元宗言道:“若不是莫师伯和梁兄及时赶来,我们这一回只怕在劫难逃。”莫子虚神色一黯,道:“听闻他要重建龙门,料想你定会前去阻止,我不愿同他相见,只在附近等候消息。因为遇到峨眉一行,才知事情变化的始末,你们一直没有下山,所以我俩才赶来瞧个究竟。”
张元宗本不避嫌顾惊仙,却顾忌沈家公子沈睿,于是以事关朱浩昌为由,将莫子虚叫到一边,然后将其所见和推论告之,莫子虚听完一脸愁云。他皱眉道:“临川在阵法方面虽然突飞猛进,却远远不及公孙纯阳,若非今日出其不意,我们是下不了崂山的。”
张元宗点头道:“蓬莱的势力到底有多大,我们还不知晓,但根据显露出来的这几人,皆是当世大敌,形势不容乐观。当下,我们应尽快做好准备。”莫子虚忽然愧疚道:“我浪荡这么多年,未曾为本门增添荣光,反而平添祸患。”
张元宗了然其意,劝慰道:“蓬莱遗族复仇之心不容平复,千年筹谋亦非等闲,朱师兄虽误入歧途,但却影响不了大局,所以师伯无需自责。”莫子虚吁了一口气,道:“本门多亏有你,才不至于毁了千年传承和累世清名。不知你准备如何应对蓬莱之祸?”
张元宗忧虑道:“江湖中哪些势力属于蓬莱?祭台又有几处已然岌岌可危?血祭之人选都有谁?是否能够换作他人?这些我们都不知晓。也许只有等万象搜灵阵布成的那一刻,我们才会知道蓬莱真正的力量,因此梁兄是我们最后的希望。”
莫子虚一脸凝重,叹息道:“真是多事之秋。”张元宗正声道:“梁兄今日展露阵法之才,蓬莱今后定会留意,师伯您要做的就是保护他的安全,传授他阵法之学。”莫子虚极善奇门遁甲之术,造诣颇深,正是梁临川的好师父。
此处不得不提的是,造化棋盘的运用,并非只是阵法技艺的施展,其中包含了精神状态、自然觉悟和阵法天赋,并非一朝一夕之功。梁临川苦苦钻研二十余载,方有今日的灵犀相通。若非有此限制,换作造诣更深的莫子虚,岂不万事大吉,何须寄托在梁临川的身上?
莫子虚应道:“此事你放心便是,我自当如此。”短短一句话,透着他的坚定和担当,身为龙门中人七十载,游戏风尘,散漫肆意,该是担起职责的时候了。他又道:“蓬莱来势汹汹,日后若需帮助,你尽管捎信给我。”
张元宗摇头道:“抵挡蓬莱非一家一人之力,我自会联络江湖势力。请师伯切记,今后我与蓬莱对上之时,无论有何险情,切勿让梁兄暴露。您与我都不过是护道之人,但死无妨。”莫子虚为其言中的豪气所激,一扫阴霾,满心通畅。
两人计议一番之后,莫子虚望了一眼远处的诸人,问道:“现下你有何打算?”张元宗眸中闪过一抹伤情,道:“我要去一线天一趟,将霜降的家人接出来。”昨夜霜降舍生取义,为其而死,尸骨埋于巨峰之上,此刻他需要去完成他的承诺。
莫子虚赞同道:“君子自当一言九鼎,那今日我们便分道而走。”张元宗问道:“师伯是准备返回秦家?”莫子虚含笑道:“我请藏剑阁为少游铸一柄玄磁剑,此时想来也差不多了。”若不是龙门中人一生只能为自己铸一柄剑,想必他也不会将玄磁棍交由藏剑阁。
想到那个善良而率性的凌风公子,张元宗笑道:“他怎么没同你们一道前来?”莫子虚忽然没好气道:“他去囚龙寺看望你妹妹去了,这小子顶没出息。”张元宗闻言但笑不语,秦少游去了,只怕妹妹想要静修是不成了。
莫子虚即时带着梁临川先走一步,剩下诸人稍事休整后一道上路。花未眠和巫千雪两人皆受有皮外伤,上药包扎之后便无大碍。张元宗不免对两人左嘘寒右问暖一番,巫千雪似笑非笑,而花未眠却是一抹羞怯,引得云峥暗中发笑。
对于毫无尴尬之意的沈睿,云瓷最是不忿,他多方设计陷害,却不知顾惊仙为何要救他?救了他也就罢了,他竟还厚颜无耻地紧跟几人,没有丝毫觉悟,一双眼温情脉脉地盯着顾惊仙,让人好生膈应。
此时终于得闲,沈睿含着三分笑意,洒下七分风度,尽展世家公子的翩翩风姿,真挚道:“多谢顾姑娘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今后一定结草衔环以报大恩。”顾惊仙浑身直冒寒气,面无表情道:“我只是不想那些人阴谋得逞,与你没有半点干系。”
沈睿不露一丝难看之色,神情温和,眼眸淡淡,连平日里阴柔之气都大大减少,活脱脱的少年公子,温文尔雅,嘉树玉质。他温和道:“姑娘说的是,在下浊世俗人,岂能有幸得姑娘费心?”诸人只觉他酸腐得厉害,顾惊仙更是一脸的寒霜欺雪。
然而在沈睿的眼里,顾惊仙的漠然、冷酷、无情以及怒容都是那么与众不同,有一种别样的风情,他深深沉浸其中,不能自拔。沈睿笑得愈发云淡风轻,文质彬彬道:“不过话说回来,知恩图报乃是沈家家训,在下决不敢违背。无论姑娘是有心还是无意,在下毕竟是受了活命之恩。”
顾惊仙暗自懊恼,顺手救了沈睿乃是事实,若是与之计较,便是打了自己的脸面,虽然不能与之动手,却能口出无德。她才不管劳什子伸手不打笑脸人,发狠道:“谁稀罕你的报答,你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沈睿好似一头扎进了顾惊仙的魅力之中,冷言冷语变成软语娇嗔。他歉然道:“姑娘息怒,是在下莽撞了,还请饶恕则个。报恩之事,在下决不再提。”顾惊仙嘴角抽动,观其这般姿态,心中厌烦不已。
谁知沈睿另起话头道:“时下秋光正好,层林尽染,林风飒飒,让人神清气爽。顾姑娘,你说是也不是?”顾惊仙只觉浑身一冷,怒声道:“你对我说一句话,我就割了你的舌头!你看我一眼,我就挖了你的眼睛!”
沈睿望着她竟呆住了,心中嘶吼:今生若能得她青睐,我就是死也值了。顾惊仙见其痴态,顿时寒芒毕现,森然道:“你是找死!”沈睿陡然醒悟,这位姑奶奶可是会动真格的主,连忙偏头望向他处,免得再激怒于她。
云瓷忽然露出古怪的笑容,猛然从他眼前跑过,奔至顾惊仙的身前,摇晃着她的胳膊,老气横秋道:“顾姐姐,别生气了,不值得为外人坏了心情。”顾惊仙哭笑不得,轻轻拍了拍他头发浅浅的脑袋,微叱道:“小滑头!”
云瓷仿佛不好意思地偏过头去,但沈睿看得清清楚楚,那一脸的挑衅笑容,他真是恨得牙痒痒。云瓷又抬头望着顾惊仙,露出纯真无邪的笑容,稚声稚气道:“顾姐姐,你虽然厉害,但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可千万要小心某些人的暗箭,嗖嗖的,防不胜防。”
云瓷这一番指桑骂槐,颇具喜感,惹得顾惊仙忍不住笑了一声,然后又恢复冷冰冰的面孔,对着张元宗板着脸道:“管好你的徒弟!”张元宗无奈喝道:“瓷儿,别打扰你顾姐姐。”云瓷扮作无赖状,嘟嘴道:“我喜欢顾姐姐,就不回去。”
沈睿瞧着这般情形,心中好似杜鹃泣血,不时收到臭小子蔑视的目光,憋屈得无法形容。几人皆是七窍玲珑,自是明白沈睿殷勤的心思,也明白云瓷暗讽的用意,只觉这孩子古灵精怪,真是让人又爱又恨。
沈睿心下琢磨,像顾惊仙这般的女子,不适应男子殷勤太盛,而自己先前给予她的印象着实不好。当务之急,应是改善她对自己的观感,后再徐图渐进,慢慢得到她的垂青。想通此节,对于云瓷的挑衅不再放在心上,展现出一个世家公子的温厚有礼。
沈家自败血之乱起,隐遁江湖,不知所踪,但四大世家的席位从未有失,可见其必有过人之处。众所周知,沈家人天生慧黠,智计多思,言语如刀,为不少江湖势力所忌惮,生恐他们算计到自己头上。
元龙百尺殿中,沈睿参与算计张元宗,句句绵里藏针,思虑缜密,颠倒黑白。若不是霜降舍身和顾惊仙霸道,只怕他早已引起众怒,祸及张元宗。落个功败垂成的结果,他也只能叹一声天意不可违。
他对顾惊仙爱慕难舍,情急之下倒显得有些龃龉,此时想通其中关窍,自是明白如何应对。他距离顾惊仙不远不近,神情不亲不疏,更是主动同张元宗和云峥交谈,虽然两人都曾受过他的陷害,但毕竟是江湖中人,不拘小节,并未给其难堪。
偶尔沈睿也同顾惊仙说些平常之语,不见仰慕追求之意,分寸把握得极好,顾惊仙也不觉得讨嫌,倒也不能真得言出必行。沈睿当真文采出众,借秋景呤诗作对,全不拾前人牙慧,却能满口锦绣,别具一格,独有一种骚客的气华。
云瓷瞅着沈睿谈吐不俗,左右逢源,一张小脸皱在一起,撇嘴道:“顾姐姐,千万别被他迷惑了。”顾惊仙斜瞥了他一眼,平淡道:“少在我面前煽风点火,你跟他是一路货色。”云瓷闻言无辜地睁大双眼,顾惊仙只当没有瞧见。
沈睿聊起闲篇,引经据典,高谈阔论,又知礼识趣,让人心生亲近,与往日截然不同,好似脱胎换骨一般。他抛来话头,顾惊仙冷着一张脸也敷衍几句,倒也没有方才的恼怒。沈睿暗中窃喜不已,不过面上依旧神色如常。
一行人来到附近的城镇,择了最好的酒楼解决食宿。沈睿主动安排付账,表现得热情而得体,没有逾越之感,诸人也不好推辞。收拾得当,几人便下楼用饭,此时一位说书人正端坐大堂北面滔滔不绝,引得食客心驰神往。
说书人六旬开外的年纪,面貌清瘦,举止文雅,倒像是个老儒生。他声音洪亮有力,言语抑扬顿挫,包罗江湖逸闻趣事,众人皆听得津津有味。张元宗瞧清说书人的面容,微微一怔,他竟认识这位老先生。
那日从陶家庄离去之后,他们曾在一酒楼中听他谈起清秋观开派祖师归墟的隐秘。未曾想竟能再次遇到这位老先生,也算是有缘。老先生似乎知晓不少江湖秘闻,张元宗不免留心,不知这次又会听到何等惊人的消息。
初时,老先生所言俱是江湖趣事,告一段落之后,他陡然一拍醒木,神情古怪道:“接下来老朽为诸位说道说道一件奇事,在场的青年才俊和妙龄佳人可要警醒了,此事与尔等可是休戚相关。”
众人闻言皆被勾起了好奇之心,老先生藏着掖着,并未立马道出个所以然来,而是遥遥一指张元宗几人,劝诫道:“那几位公子和姑娘想必是行走江湖之人,尤其要小心,否则后悔莫及。”
张元宗诸人皆是心中一动,不知老先生是意有所指,还是随意为之。其余食客见他迟迟不奔主题,早就怨声沸天,可是老先生只是含笑望着张元宗几人。张元宗淡然一笑,取出银钱递向云瓷道:“你去交给那位老先生。”
云瓷听命接过,起身向老先生奉上银钱,其他人见状恍然大悟,纷纷掏出闲散银子。老先生纳资方罢,谈道:“日前,竟有昆仑弟子和峨眉弟子发生颠鸾倒凤之事,引起师门震怒,清誉大损。”
这种风流韵事最是引人遐思,更何况事关昆仑和峨眉这种道门。昆仑在婚嫁上并非言行令止,但是峨眉却是严厉杜绝,发生这种情爱之事,只怕峨眉内部早已闹翻了天去,却又不能大张旗鼓找昆仑的麻烦。
人群中顿时有人问道:“老先生,你给我们细说说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老先生应道:“这昆仑弟子和那峨眉弟子素不相识,行走江湖时,在同一家客栈落脚,当夜不知为何竟鬼使神差行了那云雨之事。”
“第二日醒来两人竟毫无记忆,若不是赤诚相见,还不知昨夜一晌贪欢。羞怒之余,两人大战了一场,渐渐猜测出自己是着了别人的道,中了销魂香之类的春药。可是两人仔细检查,竟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倒像是两人一时神魂颠倒。”
“昆仑弟子本想隐瞒此事,可是峨眉弟子心志坚定,竟上报了师门。峨眉和昆仑各自调查一番,也没查出个究竟来,两人这一场鱼水之欢来得莫名其妙。两人别无他法,在师门的严令下,还俗成婚。”
众人皆觉此事真是奇也怪哉,又有人问道:“老先生方才为何又说青年男女要小心呢?”老先生淡笑道:“天水派掌门的幺子和鱼家掌门的侄女,天山的男弟子和飞仙门的女弟子,也都遭遇了相同的情况。据老朽所知,目前这样的事已经发生了十几宗,皆是青年男女,又都查不出任何原因。”
众人闻言不由目瞪口呆,这世间竟然还有这样的怪事。有人迟疑道:“这不会是鬼神所为吧?”老先生打断道:“这世间哪有什么鬼神!江湖之大,无奇不有,这想必是有人刻意为之,所以老朽才奉劝各位小心为上。”老先生又奉上几条江湖趣闻之后,便收拾银两去了。
说书人虽然离去,但留下众人疑神疑鬼,特别是年轻貌美的女子戒备十足。巫千雪和花未眠也露出不自然的神色,而顾惊仙依旧是冷若冰霜,完全不以为意。气氛古怪地用完饭之后,几人便谈起接下来的打算。
张元宗决定独自前去一线天,巫千雪和云峥提议一同前去。张元宗淡然摇头道:“一线天乃是杀手组织,岂会愿意他人知晓其根基所在?我幼时在一线天待过,所以我一人前去也方便行事。”
听他如此言语,两人便不再坚持,最后巫千雪带着云瓷同云峥返回武林源,等待张元宗。花未眠本请求巫千雪同她一道放回花家,但是巫千雪以时机未到为由推辞。顾惊仙自是前往苏家,帮助师弟苏航防备太一教卷土重来。
最后留下沈睿一人,他对花未眠执礼道:“在下想要向花家求取几种特制的疗伤圣药,能否同花小姐一道?”几人皆是心知肚明,苏家和花家同在南疆,那么顾惊仙和花未眠必定同道而行,他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同为四大世家,花未眠也不好断然拒绝,只得答应。
初时,张元宗故意胡走乱撞,因为他并不确定蓬莱是否知晓一线天的所在,若是不知,他们或许会把自己当做引路人,他不得不谨慎。行了一日,他便发现有人跟踪自己,遂又南辕北辙一通。他把跟踪之人引进一片枫林,然后隐在树杈上欲瞧个究竟。
秋风微凉,然枫林色彩浓烈,红得让人沉醉迷离,渲染得秋天也多了几分暖意。一位妙龄女子螓首张望,玉容流露出四分焦急,三分惆怅,又三分苦涩。她是一朵绮丽多姿的桃花,却开在这个错误的时候,热烈的秋景平添了悲伤。
张元宗纵身飞下,忽然间视野里出现了无数白色的毫光,迷离了眼神,脚下铺陈的红叶如波浪一样起伏,枫林更加生动了。他好似陷入了一团温柔之中,飘飘忽忽成为画卷中的一笔。他抬头望去,只见花未眠眼波流转,绽放一抹娇羞。
身躯忽然被抽离了重量,轻飘飘的好似无形,意识肆意游荡,无拘无束,变得迟钝又轻松。一粒种子在心底萌芽、扎根、生长,须根刹那间布满了每一寸血肉,紧紧抓住一意一念,绿芽须臾间长成参天大树,开满了绯红的桃花。
花未眠瞧见心仪之人就这样清清楚楚地出现在自己眼前,露出明朗的笑容,含着浓浓的深情,感觉这一切都是一场梦。她生怕自己一伸手就会破碎这个梦,在他灼灼的目光里红云浮现,心跳加速。
恍恍惚惚,两人的视野全是枫叶的红,化作流光溢彩,包围着他们。花未眠终是知道这实实在在是一场错误,可是她心知即使犯错,这也可能是一生唯一的机会,她不愿放弃,她想彻彻底底地沉沦一次。
张元宗身体里膨胀的情绪溢了出来,目光紧紧落在那一朵桃花上,神魂颠倒,六识昏聩。他环抱着软玉温香,心情化作停在云端的小鸟,花未眠光彩夺目的艳丽,勾魂夺魄的妩媚,触动心弦的娇羞,共同酝酿着绝世的芬芳,无人可以抵挡,无人愿意清醒。
鸳鸯游弋叠影徜,枫林化作芙蓉帐。衣带渐宽,意乱情迷,以落叶为床,以天光为被,两个灵魂紧紧纠缠在一起。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忽如火烧连营,忽如水意漫漫,耳畔是仙音缈缈,鼻端是香气飘飘,两人甘愿零落成泥,让花与土酣眠。
张元宗和花未眠混混沌沌,不知今夕何夕,欢愉包裹之中唯一的感受是,身躯化成了水。水真是一种奇妙的东西,两人交融在一起,时而柔暖如温泉,时而刚猛似瀑布,有温情脉脉的爱怜,有力量迸发的激情,好一场旖旎的风景。
忘我的欢愉,那还顾得上时间的流沙,待云消雨歇,张元宗沉沉睡去,而花未眠除了倦怠,却神志清醒。她此时恢复理智,明白此事的异常,想起说书人所言之事,赶忙一边羞怯地收拾好两人的装束,一边警醒地留神四周的情况。
不知为何,张元宗依旧沉睡不醒,花未眠毕竟也算到上一名神医,对张元宗检查一番,发现只是单纯地昏睡,并没有中毒的症状,也未残留有任何的药物。她痴痴地盯着身旁的男子,忽略身体和心理的变化,她现在必须要做一个决定。
当张元宗醒来的时候,他正躺着一家普通的客栈之中,记忆停留在自己飞向花未眠的那一刻,却不知为何会在这里。他起床寻到小二询问,小二谦卑道:“是一位姑娘送公子来的,她还吩咐若是公子醒了,告诉公子一声,她回南疆去了,勿念。”
张元宗的心忽然有些发寒,那段失去的记忆,并非无迹可寻,以他敏锐的心思,自是推测出可能发生的事实,却不知是如何着了他人的道。那个妩媚的女子可有伤怀?她既然未等自己想来便离去,看来多半是发生了不应该发生的事。
是否应该去寻她问个明白,张元宗犹疑不定。巫千雪的幽影在眼前浮现,如是一株在夜风中摇曳的优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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