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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已近,才是进宫的头一日。
晚膳过后,天色渐jiàn 暗沉了下来。
听教引宫规的孙姑姑说过,依例,新晋的嫔妃入宫前三日之内是不能侍寝的,所以我还不能见到皇帝。如此甚好,我原也是不想见的,迟一日,便好一日。
晚间,月色极好,而皇城似乎是离天空最近的地方,整个乾福宫都仿佛浸润在银装素裹之中,我独自倚在朱红色的窗下,抬头细细看那好像就悬挂在窗外的明月,似乎触手可及,又离得好远,恍惚间又会觉得它如何明而暗,虚而实。
而这样好的景色下,难免又想到他,即使他不在身边,即使我看不见他。
越来越多的回忆不由自主的向心头涌来,我越是不愿想起,越是清清楚楚的记得每一个片段,突然间心就疼了,它们像一把把匕首,直直刺入我的胸口,也深刻了所有属于我与他的过去。
我一笔一笔落下,夜风从窗口吹来,只一阵,便将案上的纸都吹乱了些,窗户发出“咯吱吱”的声响。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亲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竟是情不自禁的写下这一行话来,这样应景,也这样应心,独自一遍又一遍的读着,越发懂得了其中之意。诗人当年在月下,应该也犹如我今日的情形。
“此时此夜难为情。”
那个声音突然从背后而来。
笔尖直直地落在宣纸上,那墨色在一瞬间晕开,墨迹遮挡了好些个字,不可挽回。
顾不得了,我不自禁地低呼一声,忽得站起转过身来,只是还来不及抬头,他一步靠近我,我笔直的撞进他的胸里,他伸手想要拉住还没有站稳的我,我却在惊恐中立刻向后退去,随即映入眼帘的竟是用金线绣成的龙纹石青色长袍,还未等再去看清他的模yàng ,心下已明白,站在眼前的这个人,还会是谁呢。
因是晚间时分,我已换下了宫装,只穿了预备就寝的衣裳,外面披了件袍子,这样的装扮太过随意,在御前不免有些失礼,我俯身行礼道:“陛下恕罪,臣妾失礼了,不知……”
还没来得及等我跪下身来,已被他扶住双肩,我身体一颤,却还是不曾抬头,只听他笑着说道:“是朕叫他们不必通传的,不想,竟惹你白白惊了这一回。”
我心跳地快,说不出话来,他倒是清闲,“朕看今夜这月色格外好,走着走着,竟就到了你的乾福宫了,突然很想进来看一看你。”
“是……”我努力掩饰着未定的惶恐。
一时间,我与他两个人都不说话。我只低着头,见他抬起手,慢慢伸向我的脸颊,我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下意识的又向后退了一步。待他意识到我的动作,便放下手来,只搭在我的肩上。
他的视线不曾离开我,叫我极是不自在的,只听他又关切的问道:“夜深了,穿的这样少,不冷吗?”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倒是不冷只觉不妥,回答道:“不冷。”
气氛还是不对,他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转过身走到案旁,拿起案上那张被沾满墨汁的纸,将我刚才落在纸上的这些字眼,又看了一遍。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这是李白的词,对吗?”
竟随着我写在纸上的字,将后面的未写下来的另一半背了下来。声音亦有一种很奇怪的错觉,却是形容不来。
我回答, “正是。”
“朕早就知道你是甚通文墨的,今日终于得以一见,没想到你的字也写得这么好看。”他手里拿着那张纸,话语间将方才尴尬的气氛调和了些。
不安的心终于平复了一些,但依旧还是拘谨得很,“不过是叫陛下笑话罢了。”
他说话的口气越来越亲近,笑道:“那日在凤仪殿,朕赞你甚通文墨你也是不承认,如今可藏不住了吧。”
“只因父亲从不赞同‘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句话,所以在父亲的教导下,臣妾便是自幼开始习字,空闲时也读过几本书罢了。”
怎么竟与他说了这些话,他倒也很认真地听我说着话,不知不觉间,我已经对上了他的眼眸,他离我越发的近,甚至完全进入了我的视线,我终于清清楚楚的看清楚了他的样子。
他的身上散发出好复杂的气息,很独特,很空灵,这样子似曾相识,却又不曾相识。也许是屋里烛火不明的缘故,他的皮肤看着有些黝黑,但那高挺的鼻子,剑一般的眉毛,深邃而又温润的眸子,让这张脸显得无可挑剔。
威震天xià 的王者之气,在他的身上仿佛浑然天成。是了,眼前的这个人,正是让李朝在短短9年间四海升平,以致鼎盛的君王,天xià 百姓都这样形容我李朝版图,“所指之处皆是江山”。原来他还这样年轻。
可是于我,眼前这个人永yuǎn 也只是帝王而已……
我竟然有些出神了,目光直直的,应该是落在他的脸上,猛然才发觉他也正看着我,脸上突然有些发烫,这才赶忙收回了目光。
他的脸上亦有些不自然,清了清嗓子,不再看我,“慕诚儒果然是教女有方。”
方才的尴尬还未过去,只听他又问道:“你从前在家时,都看过些什么书?”
我想了片刻道:“《女儿经》,《列女传》,《女范捷录》,其实也没看什么正经书,偶尔一些杂书,打发时间罢了。”
他的话语间竟有一丝惊喜:“读的书不少啊,所以朕也常说,女子有若是才学,果然是与众不同的。”
我只是淡然一笑,不言语。
他将被我落下的那支笔在砚台上搁好,看着纸上晕开的墨汁,复又提起刚才的事情,竟有些歉意:“才见你,就惹得你这样一惊,也可惜了写得这么好的字。”
“臣妾再写就是了。”
他走近了些,轻轻拉住我的手,我才要挣开却不能:“天色不早了,朕想着今日是你头一日进宫所以来看一看你,不会坏了祖宗规矩的。”
我这悬了半天的心终于放下来,“是。”
“你早些歇着吧。”
我欠了欠身,“臣妾恭送陛下。”
他好像还想说些什么,见我已应了他刚才的话,只道:“那朕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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