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筮 第八十七章卦衍天机下

    卦衍天机开始，阳山山顶气象陡变，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间乌云密布，浓厚的乌云笼罩整个阳山山顶。几乎是临近咫尺的黑云，让人感到压抑无比。但这仅仅是个开始，盆地中的阴阳二气不断向这里聚集，风卷着九幽江的上空湿冷的空气狂袭而来。一道道电闪在云层中交织，闷沉的雷声震得人的耳鼓发颤。

    阳山上诡异的天象即使是在方圆百里也可以看得一清二楚。鬼域中的魑魅魍魉四门，栖凤山的五行宗，药王谷的药宗，各方势力都在为此感到疑惑，尤其是那种阴阳二气相互冲击，天地风雷交相迸发的景象，即使是远在百里之外让人也是感到心惊不已。

    “大家都听好了，天生异象，必然会引来各方强者前来查看，”易苍天再次叮嘱道，“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情况，每个人都要严守自己的方位，绝不可以让外人进入到奇门遁甲的八门之内。”

    阴阳二气犹如长龙吸水，双气交叠缠绕，龙尾在阴阳湖，龙头在阳山汇聚成浓厚的乌云，倒吸而来的湿冷的空气吹拂在木锦舟的身上，倒是使得他精神一振。

    阳山炽热，亘古以来少有下雨，但是在今天，一点点的雨滴在雷电交加中击打在红褐色的岩石上，湿润了久违雨水的土壤。

    木锦舟除去上身的衣衫，道道闪电的光亮中，他半枯半荣的身体显得更加诡异。四根碧绿的麒麟血藤从木锦舟的手臂上生长而出，在他雄厚的木之气的催动下，四根麒麟血藤分别延伸到坤、艮、坎、离四卦的上空。

    以木胜金，木行功法中的绝学之一，将木之气催动到极致的时候，生长的树木的硬度胜过金铁。此时的四根麒麟血藤每一根都闪烁着金属的光泽。在四根麒麟血藤的引动之下，乌云中交织的电网顺着麒麟血藤一路向下，引渡到四个天机主卦之上。

    坤、艮、坎、离，四个天机主卦，每一枚龟骨之上都蕴含着浓厚的天地元气，木锦舟以自己为媒介引动天雷，四根麒麟血藤的尾端不停地迸发出道道闪电，每一道闪电都破开天地元气炙烤在每一枚龟骨之上。

    丰未济距离木锦舟最近，就在天雷被引动的一瞬间，丰未济感到浑身毛发直竖，全身的血肉骨骼一阵酥麻。未曾真正接触天雷的丰未济尚且如此感受，更不要说中心处接受天雷洗礼的木锦舟了。可是在闪电的亮光映射下，木锦舟忽明忽暗的面庞始终坚毅如一。

    随着推演天机的进行，四个天机主卦上的天地元气被慢慢引动，坤、艮、坎、离四种不同的天地元气顺着麒麟血藤回馈到木锦舟的身上，在接触到四种不同的天地元气的那一刻，木锦舟微阖的双眼猛然一瞪，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天机卦中都蕴含有一定的天地元气，自古以来觊觎这些天地元气的人不在少数，可是能够汲取到这些天地元气的人少之又少，原因就在于这些本质不同的天地元气对人的神识有很大的魅惑作用，即使是一些大能之士对于这样的魅惑侵袭也不敢掉以轻心。

    天雷滚滚，推演天机仍在继续。木锦舟自身木行之气雄厚，外加修习《太素古卷》多年，对于雷电的侵袭和阴阳二气的干扰他可以抵御，但是四种不同的天地元气进入他的身体后，他第一时间感到深深的忌惮。

    人有七情，四种天地元气相互交织在一起，对木锦舟的神魂产生了不同的影响，木锦舟原本坚毅的面容开始有了变化。喜、怒、哀、惧、爱、恶、欲，七种感情在木锦舟的脸上一一闪现。

    人有六欲，分别为见欲、听欲、嗅欲、味欲、触欲、意欲。木锦舟受到天地元气侵染，随着时间延续，他的眼神变得有些迷茫，眼前出现了种种幻觉，这些幻觉有些是真实发生的，有的却是半真半假。同时它的耳边又出现了幻听，木锦舟一度惊觉自己身处于另外一个情境。

    七情六欲，销魂腐骨。种种情绪在木锦舟心中衍生，不同的视听在他眼前耳边浮现。天地元气在不停地消磨木锦舟的心智，从未有过的负能量压抑着他几乎要崩溃了。

    “放弃吧，放弃吧，你忍受千辛万苦，抛弃名利，抛弃心中所爱，忍受年华流逝，你一心一意做的这些，又有谁对你感恩戴德？”

    “放弃吧，放弃吧，你虽为暗夜挑灯人，可是世人都是如何评判你，他们误解你，谩骂你，无时不刻不再诋毁你，你所做的一切都值得吗？”

    “放弃吧，放弃吧，何苦为了这受累不讨好的差事枉送了性命。只要你放弃这些毫无实际用处的虚名，转头来就可以回归申家，到那时荣华富贵享受不尽。”

    魅惑人心的细语在木锦舟耳边响起，而耳边所说何尝不是他内心最深之处掩埋已久的声音，他眼前浮现的又何尝不是他梦寐已久的夙愿。的确，只要放弃了暗夜挑灯人的名头，梦幻中出现的一切他都可以得到。

    木锦舟双目赤红，眼泪和鼻涕不停地流下来，他猛摇着自己的头颅，妄图使自己清醒一些，可是耳边的言语，眼前的幻境无论他怎样努力都是挥之不去。

    朦胧之中，木锦舟似乎又看到了上一代的暗夜挑灯人，他的知遇之人——五行宗宗主卢顶天。

    “锦舟，放弃吧，如今时过境迁，天下早已不是当初的天下，八大宗门早已不是当初的八大宗门。”卢顶天面色温和地劝道，“放弃吧，当初的承诺现在看来不过是一语戏言，现在的人哪里还在乎推演天机呢，他们在乎的都是争名夺利。放弃吧，锦舟，你该做的已经做到了，我不会怪罪你的……”

    木锦舟感到浑身都没有了力气，他跪倒在地，大口喘息着，一个念头不停地在他脑海中徘徊：放弃，放弃……，只要放弃就可以不再忍受这种折磨，只要放弃就可以享受舒适的生活。

    风雨交加之中，木锦舟努力抬起头仰望苍穹，可看到的是乌黑的云层压顶，耳边是寒风呼啸，此情此景更令他心神俱伤。

    木锦舟颓废地跪坐在地上，他感到从所未有的低落，天雷猛烈，他可以抗，阴阳二气相冲他可以挡，可是面对内心深处的心魔他不由得溃败下来。

    四根麒麟血藤没有了充足的木之气的支持，开始变得黯淡无光，就在木锦舟想要收回麒麟血藤的瞬间，突然看到自己颈上挂着的那枚铜钱，闪电的映照下，那枚铜钱明暗之间反射着光芒，道道光芒映入木锦舟的瞳孔，使他灵台有了一丝清明。

    “未济，动手！”

    随着木锦舟的一声低吼，一道清脆的鞭击声在他后背响起，剧烈的疼痛使得他心神一振。

    木锦舟犹如溺水的人突然抓住了救命稻草，他猛然站立起来，口中依然吼道：“未济，不要停手，接着打。”

    丰未济脸色踌躇，两行泪水顺着双颊流下，但是他手中的藤条却是重重地击打在木锦舟的后背上。

    木锦舟之前早有交代，如果自己忍受不住心魔的魅惑，就让丰未济用藤条狠狠地抽打自己，用这种近乎自虐的方式使自己抵御心魔的**。

    暗夜挑灯人于黑暗中带给世人光明，但是他们经历的苦痛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木锦舟承担着推演天机的重任，他的心智足够坚毅，可是在最重要的关头，他依然要安排一个角色，一个在自己背后鞭笞自己的角色，在自己主观意识达不到的情况下，借助外力促使自己努力向前。

    丰未济手持藤条的手已经有些颤抖了，在木锦舟涕泪横流的同时，他也流下了眼泪，但是他咬着自己的嘴唇，努力使自己不哭出来。推演天机是对木锦舟的折磨，又何尝不是对丰未济的考验。

    这是一个两难的抉择，可是丰未济担当这样的任务，他就必须狠下心来帮助自己的师父完成推演天机的重任。

    四根麒麟血藤每一根都被阴阳二气笼罩，天雷在上面不断闪现，木锦舟承受着身体和心灵上的双重折磨，努力地控制每一个天机卦上天雷的灼热的雷力。

    时间似乎从未如此漫长。木锦舟如同一个许久未睡的人，他嗜睡如命，可是当他每一次陷入梦境的时候都会被后背剧烈的疼痛惊醒。一次次**，一次次惊醒。

    木锦舟双目赤红，神情困顿，他的后背布满了鞭痕。暴雨如注，不停地浇灌在他的身上，血水顺着他的脚踝流淌到岩石上，使红褐色的岩石更添了一抹血色。

    四个天机卦上已经出现了一道细小的裂纹，距离推演出的卦象已经迈出了第一步。木锦舟在风雨中摇摇晃晃，终于再次跪坐在地面上。

    “未济，我实在是坚持不住了，我们放弃吧，”木锦舟摇着头，痛苦地道，“我做不到，实在是做不到推演天机。我求求你了，我们放弃吧。”

    丰未济看着跪坐在自己面前的木锦舟，心中同样悲苦。在丰未济心中，自己的师父一直都是一个性情刚毅，本领通玄的人，无论是经商术算还是为政谋局，无论是为人处世还是功法技艺，他都把木锦舟奉为标榜，可是就是这样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如今却跪在他的面前痛哭流涕，苦苦哀求。

    “师父，你再坚持一会儿，只要再坚持一会儿就可以完成了。”丰未济看着心力交瘁的木锦舟心中大恸，可是他知道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握紧手中的藤条狠狠地抽击在师父的身上。

    这个世道上，我们所有人都明白一些大道理，也明白自己心中所求，可是真正能够挺过苦难，越过荆棘，一路向前抵达终点的人寥寥可数。

    丰未济清楚地知道木锦舟心中所求，在接下来推演天机的过程中，无论木锦舟怎样苦苦哀求，丰未济都是握紧藤条一言不发地对着他抽打。

    闷沉的鞭击声透过风雨传向四周，站在奇门遁甲四个方位的人诧异地看向阵法的中心，奇门遁甲逆转时空，错乱方位，外面的人看不清里面发生了什么，只有易苍天在不经意间摇了摇头，发出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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