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真的忘记了吗?”安漓浔一把抱住正在洗马的杀破狼,“那个贱人方才出去了,漓儿才有时间来见你。哥,你难道连漓儿都忘记了吗?你知道漓儿最近过的都是什么样的生活吗?”
杀破狼掰开安漓浔纤细的手指,转过身,“安姑娘,我想你真的认错人了!还有,公主心地善良,你应该懂得知恩图报!”
“你怎么可能不是?这双浅蓝色的眸子,这一张风神秀玉的脸,不是谁都有的!”
“我再说最后一遍,我真的不是你哥!我叫杀破狼!”杀破狼说完提起木桶就走,安漓浔喊道:“哥,那个贱人杀了我们全家!清石城全都毁了,难道你都不顾了吗?”杀破狼大步走着,头也不回,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在草原上苍凉而孤独。安漓浔美眸中迸发出两股怒火,奋不顾身地朝他撞去。杀破狼脚下不稳,两人齐齐滚落草原。“嘭嗵”一声,杀破狼一头撞上一块巨石,一时间头晕目眩,鲜血直流,昏了过去。
仿佛一场好长好长的梦,在梦里,他还是那个天真无邪的小孩…..
“娘!”一场熊熊烈火狂傲地吞噬自己,邢落一梦中惊起,一身大汗淋漓。
“你终于醒了!”
“是你?”邢落一皱着眉头瞥了一眼安潇北,只是一瞬,便环顾四周,“这是哪里?”
“我也不知道。”安潇北右手端来一碗药,“这是我采来的药,趁热喝了。”邢落一接过药,冰凉的指尖不小心刮过他的指腹,安潇北褪下眸中的欲色,暗道了句该死。他看着他毫无察觉一般地喝药,心中又是气恼又是心痛。
“谢谢。”
“不用。”安潇北依然用右手接过破烂的药碗放到桌边,缓缓说道,“我们现在正在一个荒岛上。暂时还没有船只经过。”
“嗯.....我昏迷了多久?”
“小半个月。”
“这么久。”邢落一使劲闻了一下,“你在烧什么?”
“糟了!”安潇北忙奔出去,提了一只烧焦了半边的野鸡,“刚刚听到你叫了一声,就跑进来,竟然忘了这个!”
邢落一看着那黑魆魆的鸡,不禁轻轻一笑,“幸好还有半边,不然你这功夫白费了。”
是啊,幸好还有半条命,不然这大半辈子,白活了。
安潇北不作声,茅屋里便静得有些尴尬。还是邢落一的肚子咕噜咕噜连连叫了几声,安潇北才恍神过来,忙撕下一只腿,“给。”
“谢谢!”
两人就这样,一个坐在床上,一个靠在门边,距离倒也不远,互相吃着山鸡,津津有味。吃完以后,邢落一想下床,安潇北还没来得及出声制止,他就摔了下来,安潇北扑过来做了他的肉垫。
“你没事吧?”
“我的腿怎么了?”
“右腿骨折了,还要过一阵子才能恢复。刚刚忘记跟你说了。”这样的他近在咫尺,很不想让他走,可惜他却眼前一亮看见了床边的木棍,“这个是给我准备的?安三公子,多谢了!”邢落一撑着木杖勉强站了起来。他俯身拉住安潇北的左手,还没用力,就听到他闷哼一声。
“怎么了?”
“左手断了。”抬头一看见他的不知所措,连连说着对不起,咬唇说道:“没事,你拉我右手。”
“好。”
两只手相触的那一刻,不知道为什么竟让两人都有一种心驰电掣的感觉,邢落一仿佛触电一般缩回了手,安潇北低吼道:“你在做什么?”
“你自己起来吧!反正你的腿也没受伤。”邢落一吞吞吐吐说着,径自拄着拐杖一瘸一拐走了出去。
安潇北此刻杀了他的心都有,他发誓,一辈子也不会告诉他,他的手是为了他而断的!他要他一辈子内疚!话又说回来,像他那种人会知道内疚吗?尤其是对他....小小的茅屋里,叹息沉重。永远得不到回应的爱,会自生自灭吗?
“你去哪?”
邢落一回过头,手随意一指,“去那边。或许看得更远。”
“你腿都已经这样了,确定能够上去?”安潇北仰头望去,那边悬崖峭壁,他怎么可能攀爬得上去,连他都会很费力。
“总得试试。”
“你坐这里,我去。”万一摔伤了,还不是我来照顾?
“没关系….”话还没说完,安潇北不由分说扛起他便朝茅屋走去,“你待在这。”
“安三…..”安潇北很快消失在视线里。邢落一靠在墙壁上松了口气,他本来就没打算去,只是不想与他共处一室。不知道为什么,心会如此累。只有一个人的时候,才能够去理这些凌乱的思绪。可是又从何理起?最大的错,大概是离开了断崖谷底。早知江湖险恶,却不料它儿女情长......
邢落一蓦然惊醒,衣裳薄凉,白月光从破烂不堪的窗子透了进来,夜空里星辰干净而璀璨。都这么晚了!安潇北呢?他还没有回来吗?邢落一摸索到木杖,步履蹒跚走出茅屋。一片大好星光!山头并不孤寂,孤寂的是那一览众山小的绝顶。安潇北不会出什么事吧?不会的,他冷静聪颖,武功高强,会怕什么….可是,万一呢….昂首望去,山林深处,阒无一人。算了,还是去寻寻,毕竟,同是天涯沦落人。
安潇北的确是遇到了万一,这荒岛上的山林深处,居然出现了一头熊。大概是饿极了,才会攻击他。安潇北已经累得气喘吁吁,还在坚持着周旋。心道:他如果就这样死了,那个人不知道会不会心痛。大概他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会死在这里。大概他会以为自己抛下了他独自离去.....还真是不甘心!他想起第一次见到那个男人,他便给他下了寂寞鸳鸯。可他却从来并不寂寞,从来佳人环绕如云。命运真是跟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等他放下所有,也不让他得到,还要有以这样卑微的方式死去。脚下一个踉跄,那头黑熊便扑了过来,一口咬住他的左臂,安潇北那一时痛入骨髓,惨叫冲天,无力倒在了血泊中,眼看着黑熊居高临下,张开血盆大口,却倒了下去,它的胸口深深没入了一把利刃,悲烟….
“你怎么来了?”
邢落一不遗余力地甩出了悲烟,此刻累瘫在地,“我….如果不来,安三公子就要成为鳖熊的腹中之食了…..”
“你难道很担心?”
两人之间还隔着一排灌木丛,邢落一的神色全被乱枝挡着,只有一片阴影投向了安潇北,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沉默半晌,才听到他的声音。
“传出去岂不落人笑柄?”
“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安潇北一身是血,挣扎着坐起来,“我的左手没了,现在,你可以过来扶一下我吗?”他的目光一直盯着他。他起来了,脚步迟缓,依旧撑着他为他做的木杖。
邢落一早已看到那血淋淋的一幕,他恰恰是听到了那声惨叫,他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再快一点,那只手是因为他断的。为什么他说没了的平淡就好像不是他身上的一样?他难道不痛吗?这几步,好像走了一千年。
“对不起。”
安潇北嘴角微微抽搐,不知道如何回答,他的声音里有一丝隐忍,有一丝巨痛。“那边有一个湖,你扶我去。一身是血,有些难受。”
他的嘴皮都是白的,干裂得流出了一缕缕血丝,他却丝毫不觉。邢落一手挽过他的腰,安潇北顺势将仅有的右手搭在了他的肩上。两人身高相仿,因此也不需要迁就。唯一要迁就的,就是一人腿骨折了,一人手断了。
没想到这凶险万分的山林,竟然有一片波光粼粼的湖。月光下,湖面仿佛一个披着薄纱的少女,温柔地笑着。
“欸,你到哪里去?”
“我去帮你采些草药敷着伤口。”
“我不指望一个瘸子能采到什么灵丹妙药,何况你刚刚帮我封住了穴位,现在已经没什么事了。你来帮我解衣。”
“什么?”邢落一莫名的耳根发红。
“我不方便,而且现在没什么力气。”
邢落一又走了回来,蹲下身子,修长的手指拉上他的腰带,那件血淋淋的外衣终于被脱了下来,雪白的亵衣也是一片血。左手齐手肘处一排牙印,惨不忍睹地满满淌着血。邢落一动作越发轻了,他慢慢褪下亵衣,安潇北近在咫尺的脸上写满了扭曲的痛苦。邢落一手脚麻利地用亵衣将他的伤口包扎起来,两人身上都出了一身大汗。
“你的伤口不能碰水….”话还没说完,安潇北竟然吻了上来。不同于谢芜意的温柔可人,他是巧取豪夺一般的,他的唇炽烈得让人想逃,他仅存的右手竟然还托住了自己的后脑勺。邢落一当然不知道这一幕安潇北已经在心中演绎了多少遍所以才如此熟练,甚至是预料到了他的每一条退路,逼得他退无可退。可是,两个男人.....怎么可以?脑子里什么都是乱的,突然感觉他的舌头湿滑灵巧得探了进来,最后一根弦一刹那崩掉了!只是,那场匪夷所思的吻并没有持续多久,安潇北终于昏迷过去。夜很静,邢落一脱下自己的衣服盖在他的身上,纵身跳入了湖中.......
一样璀璨的星空,一样静谧的夜。杀破狼忽然睁开了双眼,淡蓝色的眸子在烛火摇曳中发出诡异的光芒。她,熟睡在床边,倾国倾城的容颜前所未有的温柔,从未见过,与那个在红叶山想要置他于死地的妖女截然不同。一丝悲凉冷漠的笑在如水的深夜里如恶魔的彼岸花一般绽放,所有的一切,全都记起。
游华说。你的心狠手辣,我会加倍还你。
不为别的,只为我那一颗先动的心。既然在谁先动心了的游戏上,我输了。那就比,谁先死心。
那就比,谁先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