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太后诞辰,太后却又称身体不适,嬴政一大早就带了文武百官向大盛宫出发。
马车内,他始终寒着一张脸,那日在大盛宫他看到了太多生硬的新面孔,他深知嫪毐会谋反,然而身边这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他不清楚最后谁将忠于他,即便是吕不韦,也不足以让他完全信任。然而天下人都说他是吕不韦的儿子,可那小女人却嗤之以鼻,哼了句:“像个屁!”
不像是吧!
嬴政眯眼看向外面,这是一处稻田,秋天已经来到,稻子成熟,黄澄澄的,一眼望不到边际……他决定再赌一把。坐在车内,他忽然大喝一声:“止!”
马车应声而止,漫长的队伍立即停下。走下马车后,众位文武百官立即围聚过来,离他最近的相国吕不韦问:“大王,出了什么事?”
嬴政摆手,笑起来,说:“寡人难得看到如此景致的埂间农田,忽然来了兴致。”说着,他将目光转向大将军王翦的身上,“王翦,你护卫寡人到田埂间走走,其余人等,一律等在原地。”
王翦听命,跟在嬴政身后,一道向远远的农田小道上走去。
走到深处,嬴政依旧保持笑容,却蓦地沉下声音,对王翦说道:“大将军听着,我现在有话要说,你无需动声色,不要让百官们看到你有什么举动。长信侯嫪毐要谋反,这一次我去大盛宫,恐怕会遭遇伏杀。”
大将军王翦一震,讶然于嬴政的话语,但很快又镇定下来。
嬴政点点头,问:“围攻大盛宫,你认为他会什么时候动手?”
王翦皱眉,他是先朝老将军,也是在场所有官员中,嬴政最为信任的大将。想了一想,王翦回答:“若要谋反,今晚大王赐宴时,他应该会动手,而且他很有可能会同时争夺咸阳,盗用太后印玺,调兵拥立新王。”
嬴政再次点头,命道:“将军,你此刻立即赶回咸阳,用兵符调兵,守住咸阳,派人看住成蛟,不准他妄动,如有兵马带有任何印玺来攻,绝不开城门。还有,命你的儿子王贲率军护卫百官,命将军张唐到大盛宫两里之外悄悄潜伏。”
王翦遵命,正要离去,不想又被嬴政叫住,“不要……伤害太后。”
晚上,大盛宫内一片祥和,然而这份祥和却又暗藏着阵阵凶戮的涌动,暴风雨来临之前,所有人都在笑。
这是一场极其盛大的宴会,太后一身暗红色华服,看上去很美,嬴政的容貌多是遗传自她。她高高在上,坐在嬴政身边,却未见嫪毐的身影。嬴政凝视母亲,在她的脸上,他看到了一丝痛苦,一丝不安,还有一丝愧疚。
他知道她在怕,在慌,宴会上百官们说了什么,她是一句也听不见。
下面传来一句通报,“大盛宫剑者进殿为太后贺喜,恭贺太后五数合天,五数合地,五事修,五福备……”言毕,上百名身着厚服的剑客上殿,这一刹那,赵姬的心蓦然颤抖起来,连端起酒杯的手也不禁剧烈地晃动起来。
嬴政立即起身,靠到母亲身边,嘴角噙着笑意,用力握住母亲的手,然而心却像忽然被人撕裂开了,疼得快要呼吸不过来,而这股迅猛的疼痛在顷刻间被化成喷涌的怒,怒谁?
那两个孩子……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大盛宫外,嫪毐的人马正在悄悄行动,包围住东西南北每一条通道宫门。门口守护的廷尉们看见,也立即整装待发,手中提剑,暗暗向宫内最喧哗最耀眼的宴会大殿走去,今晚的大盛宫张灯结彩,红得格外绚丽。
大殿上,百名剑手们正在一齐跳着扣人心弦的舞蹈,嬴政扫视一眼,离他不远的吕不韦因为行了一天的路,又在殿上坐了这许久,此刻看起来很是疲累,厚重的眼袋又让他看起来更加年迈几分,盯着他日渐干枯的脸色,嬴政的眼里竟有抹不明所以的惆怅。
下面的剑客开始蠢蠢欲动,剑在游弋,目在游离……
嬴政突然冷冷一笑,将目光倏地转向王贲,后者迅速向他微一点头,而就在这微妙的点头之间,下面剑客齐飞,已全部不约而同地挥剑齐上,甚至有人纵横跃起,数十余人纷纷向嬴政举剑刺了过去……
然而比他们更迅速的,是少将军王贲,他猛跳过来,身体早就拦在嬴政面前。下一刻,腰上一侧的长剑也跟着落到嬴政手中,场面顿时混乱,嬴政与王贲一道,奋力挥剑向剑客们砍去。
嫪毐的门客都是死士,为杀嬴政,誓死无悔,他们疯狂地向嬴政攻斗,而早已候在外面包围的人马在听到大殿上的动静后,也立即喊着杀进来。
顿时——
叫声,哭声,杀声,混成一片,杀红了眼,杀湿了血。人,不再是人;王,不再是王。除了杀戮,还是杀戮,惨绝的杀戮。
血溅成河!
此时嬴政的每一滴血都在沸腾,他的长剑,一次又一次地在肉身里穿越,拔出,再刺进,不记得究竟挥动了多少次手臂,那是一种淋漓尽致的痛快,直到埋伏在大盛宫两里之外的张唐军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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