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云拜了个师父,从大年夜开始直到快正月十五,这半个月来,她早出晚归,大部份时间都在信阳茶楼跟着宁青学习。
除了心法外,她的琴棋书画都突飞猛进,受益匪浅。
不得不,宁青的才华还是让她极为敬佩的,拜他为师倒真不算屈就她。
“明天就是正月十五了。”宁青站在窗前远眺着前方。
正在执笔蘸墨的蓝云手里动作一顿,抬头看他。
宁青回头看着他,眼神微有波动。
“师父有话要对徒弟?”蓝云信搁下手里的笔。
“你……要不要随为师去看看别处风景?”
蓝云一愣!
见他怔愣,宁青反而轻松起来,来到书桌前,执起他刚才搁下的笔,略一凝思,落笔于纸上。
蓝云回过神来,走到他身边,看着纸上跃然而出的一幅画。
画上,是一间普通的院子,杏花树下石头上坐着一个女人,正凝神远眺,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勾勒出最后一笔,宁青执笔凝视着,眼神里有着错综复杂的情感,但转眼就归于平静,仿佛刚才复杂的情绪不曾存在。
“这是?”
宁青搁下笔,回答道:“我娘。”
蓝云没有出声,宁青回头静静的看着他:“你的事情还有没有了结?需不需要为师助你?”
蓝云摇了摇头:“不,我的事情也快要了结了,师父想回家看望师……师婆?,徒弟也想回去探望叔父,想必叔父他在家里盼着我回去。”
压下心里的失落,因为早已经有预料,宁青淡淡一笑:“既然如此,那为师也不便勉强。”
“师父既然要归家,徒弟也不敢再耽搁师父行程,这些日子师父授业,徒弟受益匪浅。”
宁青沉默了片刻后,从袖中取出一物在画上盖了个印章,淡声道:“这副画留给你作个纪念。”
蓝云接过,微笑道:“谢谢师父,徒弟一定会好好保管,时不时的拿出来作个念想。”
再仔细一看他刚才盖的印章,笑道:“青山居士,和师父很相配。”
宁青淡淡一笑,用不了多久,他会让全天人都知道这四个字。
……
正月十五一大早,天色阴沉沉的,昨天一夜又刮起了大风,气温直降,虽未下雪或雨,却寒刺骨,让人恍若以为回到了寒冬腊月呢。
信阳茶楼外面,平叔、虎子爹娘都依依不舍的看着一身布衣衫的东家走出来。
“东家……”牵着马的虎子刚一张嘴,眼眶就红了。
宁青笑看着众人,微微拱手,目光却望向正驶来的马车,笑意延伸到了眼底。
蓝云从马车上下来,走了几步又停住,微微一笑,拱手道:“宁大哥,一路珍重!”
宁青嘴角含笑地走上前,轻轻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有一天你会不会来看望为师?”
蓝云笑了笑:“有机会,一定会。”
宁青笑了笑,收回手,翻身上马朝着众人挥了挥手。
看着惭先惭远最后消失不见的背影,蓝云眼神有些惘然,尔后逐渐淡然,也许,此一别之后再见就真的是不知道何年何月了,这楚国不是她的归处。
……
告别宁青,蓝云刚回到赏月别院,就见福公公领着一众太监宫女们守候在院子外面。
见国师终于回来了,着刺骨寒风站在外边等候着的福公公差热泪夺眶,其余人也都直在心里呼爹喊娘的,要是国师再不回来,他们再这样站下去,没冻死也会冻残。
“国师,您请上马车,皇上让奴才等人接您进宫呢?”福公公僵硬的哈着腰请安。
蓝云眉心蹙紧:“让他们先回宫,本国师稍后即到。”
“可是……是,奴才遵命。”福公公还想什么,却在触及到国师那微沉的眼色时,不敢再出声,就算皇上近段时间看起来似乎是不太在乎国师了,可他却很清楚,国师啊,已经长皇上心眼里去了,他们这些人要真惹怒国师,皇上饶不了他们。
乾承殿,楚鸿站在台阶上远望着前方,身后的莫子大气都不敢出,皇上自早朝之后神色就不大对劲。
太监过来禀报国师到了,莫子看了一眼皇上,收到示意后,示意太监通传。
蓝云看着楚鸿有些僵硬的背影,嘴角淡勾,上前道:“见过陛下。”
“都退下。”
“是。”莫子连忙领着一众人都退开了去。
一旁的法空眉心微拢,看了一眼蓝云,也垂眸退了下去。
蓝云沉默的站立在楚鸿身后,目光淡然的打量着四周的风景,站在这高高的台阶上远眺,一阵风吹来,寒意刺骨,在寒冬快要离开时,没想到还会迎来一股不亚于寒冬腊月的冷空气。
蓝云不动声色的裹了裹身上的披风,心里惭有些不耐烦,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好在,楚鸿也并不打算一直站在这里吹冷风,转回头静静的盯着他。
蓝云微微低头:“陛下。”
“边关八百里加急,周国边关异动频繁,且使臣也飞鸽传书,周国皇帝震怒楚国悔婚,要楚国给出法。”楚鸿面无表情的将最今日早朝之上的动态出来。
蓝云抬头看着他,面色淡然,眼色不见任何惊讶:“僧并不惊讶。”
而他如此淡然的神色似乎有些激怒楚鸿,他盯着他的目光深黑阴鸷:“什么意思?”
蓝云双手合什,这个动作他许久未做过了,却并不见生疏,反而有一股出尘的空灵气。
“逆天改命,自然也改了其余人的命。”
“什、么、意、思?”楚鸿低沉的声音并不高,却暗暗在咬牙切齿。
蓝云微微一笑:“陛下若真要追根究底,追错了根,究错了底,僧告退。”
“站住。”怒吼声响起的同时,楚鸿也一手拽住了蓝云的手,力道之大,让蓝云皱眉。
“你好大的胆子,你当朕是什么人?当朕这里是什么地方?来就来,走就走,你把话跟朕清楚,你刚才是什么意思?”
蓝云冷冷的看着他:“什么意思?什么意思陛下你不明白吗?僧提醒过陛下,但陛下却并不当一回事。”
楚鸿眯起了眼睛:“你的意思是白初月改变了这一切?”
蓝云看着他半响,面色缓和了下来,轻叹一声:“陛下,僧就算能窥探天命,也终究是个人,绝不可能神通广大到掐指一算,就能算尽所有人的前生今世。”
楚鸿盯着他,拽紧蓝云手臂的力道并没有松缓,显然还在愤怒中。
“白初月逆天改命,已然让命数改变了。”
楚鸿拽紧他手臂的手不知道是松还是紧,震惊的看着他。
“皇上。”
楚绝声音响起的同时,蓝云也被他护在了身后。
楚鸿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再看着挡在他面前的楚绝,怒从心起:“七弟,你好大的胆子。”他眼底究竟有没有他这个皇帝?竟然又未宣召就直闯他的乾承殿。
楚绝看着他,剑眉微蹙着,但面色并不见太多的表情:“周国有异动并非是坏事,皇兄何必为难国师?”
楚鸿深吸一口气,平复心里的怒火,冷静下来:“让开,退下,朕与国师有重要事情在商谈。”白初月的事除了白初月,就只有他和国师知道,这件事,他必须要处理。
楚绝眉蹙深:“是为了白氏?”
楚鸿面色微变,蓦然瞪向蓝云,他为了七弟竟然泄露天机?
“国师没有告诉臣弟任何事。”楚绝将蓝云再度往身后一藏,淡声解释。
楚鸿眯眼:“那你为什么将苗头直指白氏?”
楚绝轻叹一声:“皇兄,这件事并不难,臣弟虽然不知道白氏究竟有什么玄机,但是以臣弟对皇兄的了解,皇兄绝不会那样莫名其妙的册封一个女人,她必定有古怪。”
楚鸿冷眼盯着楚绝半响,突然命令道:“国师退下。”
蓝云自然不想再继续呆在这里吹冷风,听闻自己可以走了,立马头也不回的离开。
看着他如此放肆妄为,楚鸿面色一紧,眉头皱成了一麻绳,自那日藏书阁之后,他就似乎越来越放肆了?他依仗着谁?他还是七弟?
楚绝看着他头也不回的离开,想着他曾经问过的问题,眼色微黯,心情再次沉重起来。
这些日子他知道他大部份时间都在信阳茶楼,他想见他却又突然有些不敢面对他了。
心里沉甸甸的压抑而难受,却又莫名的涌出一丝丝希望。
当他愿意问他那样的问题时,是不是意味着他对于他来,是特别的?所以他才会思考与他在一起?他是想与他隐居吗?
可是可能吗?他怎么能放下肩上重担随他离开隐山水?
所以,直到今天,他都未回答那个问题,好在他也并没有再问?这让他既松了一口气又莫名的失落。
“你周国有异动并非坏事是什么意思?”楚鸿微愠地盯着楚绝的失神,冷冷出声。
楚绝低头敛了敛心思,这才抬头道:“征讨大元国其实并非难事,臣弟有绝对的信心用不着五年,必将大元国攻破。”
楚鸿面色好看一些,并眉间依旧紧蹙,等着他后面的话。
“但是一开始臣弟就与皇兄商讨大计时就过,前提是周国不会对我们发兵,可是这样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周国皇帝并非平庸之人,相反,他精明强悍,野心勃勃,我不相信这样的皇帝会犯下这样的错误,竟然没有能干的储君接位?”
到这里,楚鸿面色阴鸷下来:“你还是强调周国当局是周国老狐狸刻意营造出来的假象?在周国答应和亲且昭平公主嫁来楚国后,依然如此坚持自己的想法?”在白初月以前他或许有些忌惮这一法,但是在白初月之后,他很清楚的知道,周国并没有留有后招。
楚绝头:“父皇能想到的问题,周国皇帝也一定想得到。”
“徜若真如你所设想的这样周国留有后招,只待我们攻打大元国之时就发兵讨伐我们,那周国老狐狸又怎么可能会因为悔婚、漠视甚至是轻视昭平公主而功亏一溃?现在周国边关有异动,只不过是虚张声……”
楚鸿突然噤声,因为他脑子里闪过刚才国师过的话:白初月逆天改命,已然让命数改变了……
“皇兄?”楚绝看着他突然怔住的人,提醒出声。
楚鸿却突然如梦初醒般惊的倒退了一步。
楚绝看着他仿佛大受打击般,眉心拢了起来:“皇……”
楚鸿挥手制止他的话,冷声道:“你下去,朕要好好想一想。”白初月和国师各执一词,各有各理,他必须要仔细想一想,好好想一想。
事关江山祖业,他绝不能再姑息养活奸了。
如果是白初月,他一定不会放过她,如果是蓝云,楚鸿眼神冷了下来,不管是谁,谁都不能损及他的江山社稷,不管那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