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斜斜的插在窗台,深色柔软的沙发上,两个男人面对面坐着。一个美异,一个清俊;一个阴沉,一个温和。四目相对,分寸不让。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落日的余晖又褪色了一些,方以恒终于先开口,“你应该知道,这样主动单独的来见我,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那个嗓音有一种独特的磁性诱惑,然而眼中却毫不掩饰的散发着极不相符的戾气。
“我知道。”易西睿丝毫不以为意,只淡然地说了这三个字。
“哦,是么?”方以恒似乎愣了一下,挑了挑眉毛,“这倒让我很好奇你来的目的了。”
易西睿从容地说道:“我来,只想和你做一笔交易,一笔对你百利无一害的交易。”
“口气不小。”方以恒的眼中闪过兴味,轻勾薄唇,“说来听听看吧,怎么个百利无一害的交易。”
易西睿沉稳平静地慢慢说道:“我知道那些证据之所以还不够将李振楠定罪,是你在背地里动了手脚,所以说他能安然无恙,你功不可没。但是你应该很清楚,盛天集团的问题远不止这么一点,如果我把手上的东西全部交给警方,以目前方李两家的关系,恐怕宏信也难免被波及。如果你不想引火烧身,最好弃暗投明。”他的话中越来越甚的锋锐,如针芒一般冷利,周身却还是和往昔一样的温雅和润。
“哈哈哈!”方以恒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一样放肆的嘲笑起来,他摇了摇头,看向易西睿时是明显的轻蔑不屑,“我还以为让方远峰另眼相看的私生子有多了不起,原来是个只会异想天开的阿斗。”他顿了顿,冷讽的说道:“这件事,我既然插手了,你以为我会没有准备么?况且如你所说,我马上就要和李霏结婚了,一损俱损,我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费力除掉自己的岳父家,我看不出你这个愚蠢的提议对我有任何好处。”
“不,你看得出来。”易西睿始终噙着一抹淡笑在嘴边,不愠不火,尽管“私生子”这三个字眼如一星火苗,迅速点燃了他内心长久以来深深克制的愤恨。“虽然方李两家联姻,但是在东侨的项目上,盛天和方家到底是竞争关系还是合作伙伴,你的未来岳父好像没有搞清状况。而且方以辉上任后主导的几个项目之所以推行的困难重重,和李家也脱不了关系,由此可见,李振楠根本就没有把方家当成亲家。利益面前,谁都有可能六亲不认。就算撇开这些不说,把李霏这样一颗□□留在枕边,你真的能睡的安稳么?或者说华淑惠又能睡的安稳么?”
他的话中意有所指,方以恒眼底不易察觉地一紧,面色忽然就沉冷下来,“你想说什么,不需要拐弯抹角。”
易西睿扬眸浅笑,不急不缓地反问道:“我是方远峰的私生子不错,那么你呢,你又是什么身份?”他停下来,动作优雅的将一个土黄色的档案袋放到桌面,唇边如玉的笑容,笼罩着方以恒渐渐阴鸷的眼神。“你不姓方,你和方家半点血缘关系都没有,这个秘密多亏了李霏告诉我。这份鉴定报告也多亏了她,否则我还真拿不到你的血液样本。方以恒,异想天开的那个人恐怕不是我。”他说完,不动声色地看着方以恒。表面的坚定自若,掩饰了这一番为离间方以恒和李霏而准备的谎言。
方以恒细长的眼眸微微眯了眯,薄唇冷抿,将这室内的空气也凝的森冷森冷的,“我对你和那个女人之间的是非没有兴趣,但是如果你以为凭这些捏造的文件就能威胁到我,那你不妨试试看。”
“这份文件,在昨天之前或许还可以被你说成是捏造。”易西睿悠然一笑,高深莫测,“可是昨天,当我还在犹豫是不是该利用这个筹码时,你猜我见到了谁。”
方以恒蹙眉,眸中似乎有微澜浅浅一晃。易西睿知道他已经猜到了谜底,惊佩他的敏锐,笑得更加温和尔雅,“李霏只是无意中知道了你的血型才起了疑心,她以为这个狸猫换太子的把戏是华淑惠为了留住丈夫而设计的,但是,事实上真正的导演应该是方家的大家长,你的爷爷方维明。我想华淑惠自己都不知道她的亲生儿子早在出生没多久就夭折了吧,她悉心疼爱栽培了三十年的孩子,其实是莫思远和她妹妹的儿子,准确的说来你应该是华淑惠的外甥。”他抬眸看向方以恒,微笑问道:“你说,我了解的还算全面么?”
回想起昨夜那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拄着拐杖独自前来找他,言辞恳切的道歉,易西睿几乎动摇在了那个老人饱经风霜的沧桑中,无论如何那毕竟是他的爷爷,他再恨也好,骨子里到底流着方家的血液。可谁料到,所有的铺垫,最后竟是为了委婉的告诫他不要企图利用方以恒的身世做把柄,不要觊觎方家的财产,因为那是当初方家濒临破产时他私心动用了莫思远留下的遗产,所以如今的一切原本就应该归还给莫家,还给他们唯一的血脉。
易西睿想笑,却笑不出来,方维明的话像是一把无情的利刃,决绝的割断了他对方家最后的一丝牵绊。他看着方以恒,脸上是不变的款款微笑。针锋相对,而从容不迫。
方以恒面若寒霜,“你想怎么样?”
易西睿扬起嘴角,声音仍是沉静如初,“我说过了,请你能和我站在同一条阵线上,联手扳倒盛天集团。”他一字一字缓而清晰地说:“我的意思是,彻底击垮!”
方以恒闻言,嗤笑一声,“我为什么要帮你?李霏知道的远不如你多,我最应该除掉的人难道不该是你么?你今天来完全是自掘坟墓。”
易西睿毫无惧色,反而转出一抹闲逸的笑容,“我想你可能误会了,摆在你面前的并不是一道选择题。我既然敢来,就代表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我要的只是李振楠身败名裂,让他为自己犯下的所有罪行付出应有的代价,至于过程怎么样不重要,是不是会不小心让华淑惠受到什么牵连伤害我不敢保证,我也不在乎,更何况我觉得那本来就是她欠我母亲的。”话到此处,他的眉间难得的透露出几分有别于素日的冷傲和犀利,“杀人偿命,在法律或者道德面前都是一样,方以恒,我相信你很明白我的意思,毕竟那件事你参与过。”
方以恒似是被眼前这个儒雅的君子一击击中了软肋,暗暗握拳,指节突兀,深寒的目光一凛,隐忍而压抑,“我凭什么相信你,你可以对李霏过河拆桥,难保日后不会故技重施来对付我。”
“李霏对我而言什么价值都没有,就算没有她的自作聪明,这条河我也一样能过去。从始至终,我和她就是敌非友。”他说的漫不经心,明眸中有份细微的深邃,沉吟一下,笑了笑,说:“事成之后,我可以把手上持有的方氏集团股份全部无条件转让给你,又或者,你要什么条件才愿意和我做这笔交易?”
方以恒目视前方,一瞬不瞬地打量着易西睿,猛地灵光一闪,若有所悟。那双绝美的桃花眼泛出幽幽笑意,他慢条斯理地说道:“看在方家的情分上,我可以放过你的性命,但是除了集团的股份,你还必须离开中国,所有的事情我会让人安排妥当,这一生没有我的允许你绝不能回来,也不能和这里的任何人有任何联系。”仿佛夺回了主场的控制权,红润的薄唇勾出目空一切的狂傲,“听清楚,我说的是任何人,包括方远峰,和林默!”
易西睿翩翩一笑,毫不犹豫地点头,“可以!”
方以恒不免有些意外,隐隐皱眉,“我必须提醒你,如果你反悔,或者如果方远峰听到什么闲言碎语,那么林默就要承受千百倍于她曾经经历过的痛苦,我绝不会心慈手软。”
易西睿再次毫不迟疑地点头,淡而笃定地对方以恒承诺道:“你放心,我既然答应你,就一定会遵守约定。等我亲眼看到李家倒台,自然会独自离开。关于当年的秘密,我也保证不会再有任何一个人知道。”
方以恒挑唇,带出一丝邪魅的讥笑,“付出这么多,却要眼睁睁看着自己深爱的女人投进别人的怀抱,易西睿,你就真的甘心么?”
“等你真心去爱一个人的时候就会明白了,”易西睿湛然明澈的眼神似最柔软的月光,笑容隽暖。他转头望向窗外,暮色织锦,无声地勾勒出了那个早已铭刻在心底的盈盈笑靥,他的轮廓愈发柔和。
只要你能如愿以偿,那么即使相知不能相守,即使要忍受一辈子的相思之苦,我也能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