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年曾微雨 第74章番外良辰如音

    深秋幽凉的微风轻起，黄叶满地，偶有行人路过，静谧的小巷便响起枯枝残叶纷纷断裂的声音。

    方以恒伸手推门，轻瑟的秋风随之卷入小院里，几朵月桂不期然被摇落，星星点点的铺陈在脚边。他伫足在院前，看了看庭中那株婆娑的桂花树，清至绝尘而幽香馥郁，隐约还藏着几分绵绵的蛊惑，和着屋里流水般潺潺悠柔的长笛，如歌低吟浅唱，在微风里轻旋游走。

    方以恒闭上了眼睛，侧耳倾听。玲珑清音，一丝一缕，都绕成了缱绻心田。笛声如练，灼灼其华，仿佛展开了一片宁静的世界，明亮通透，叫人心中烦虑尽消。

    曲渐终了，最后一抹笛音将落未落时，方以恒露出一丝舒缓的浅笑，慢慢走了进去。他在厅前止步，窗边一袭海棠色连衣裙的女子几乎也在同一时间看了过来，羽睫微抬，莞尔一笑。面前那个原本盯着曲谱皱眉噘嘴的小女孩儿循着她的目光转头，看到来人后，星眸顿时莹亮扑闪，将长笛往沙发一丢，便激动的飞奔过去，粲然喊道：“爸爸！”

    方以恒稳稳地接住那个兴高采烈地朝他大步冲过来的小女孩，一把抱了起来，“我的欢欢小公主，想爸爸了么？”

    “想！”梁欢点头，腻在方以恒的怀里，紧紧搂住，“爸爸，你好久没有来看我和妈妈了，是不是因为你要陪刚出生的小弟弟，”她抬头看着方以恒，晶亮的双眸隐隐泪光，泫然欲泣，“爸爸，那你以后是不是就不爱妈妈和我了？”

    方以恒宠爱地抚摸着梁欢稚嫩的脸庞，温柔笑说：“欢欢是爸爸的小公主，爸爸怎么会不爱我的小公主呢。”

    梁欢噘嘴，极认真地问道：“真的么？爸爸真的不会不要欢欢么？”

    方以恒也笑着认真地说道：“欢欢记得，你永远都是爸爸妈妈最疼爱的小公主，除了爸爸妈妈以外，别人的话都不能相信。知道么？”

    “那爸爸你和我拉钩，”梁欢伸出小指，紧紧依偎在方以恒的怀里央求道：“爸爸要说话算话，骗人的是小狗。”

    方以恒宠溺地笑了笑，顺着小姑娘的心思伸手和她拉钩，听着她清脆的笑声忽然便觉得眼前明光灿烂。外界的浮华喧嚣，尔虞我诈，似乎统统都消弭在了梁欢不染铅华的童真中，只余她的无邪烂漫萦绕心头。

    “欢欢，”那个一直静静陪在旁边的女子见梁欢攀着方以恒的脖颈玩闹不休，于是轻声开口说道：“爸爸累了，让爸爸休息一下，你跟着吴阿姨去帮忙整理爸爸的房间好么？”

    “好！”梁欢应声从沙发上跳了下来，想了想，又踮起脚尖附耳对方以恒神秘兮兮地说道：“爸爸，妈妈有悄悄话和你说，等妈妈说完了我再陪你玩好么？”

    方以恒忍不住开怀一笑，摸了摸梁欢的头，说：“好！爸爸还给小公主带了礼物，等妈妈和爸爸说完悄悄话了就一起去陪我们的小公主拆礼物。”

    “哇喔！”梁欢欢呼一声，手舞足蹈地蹦跳着离开了客厅。

    “吴阿姨，”方以恒洞悉一切的目光微微一抬，沉声喊住了准备跟上梁欢的吴阿姨，褪去了一身温柔，魅色的瞳孔深处缓缓收紧，如剑芒般慑人，“欢欢只有十岁，我不允许任何人打扰她无忧无虑的童年，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那话说得平波无澜，细细一听却分明透着寒意，阴森迫人，吴阿姨心虚地低了头，战战兢兢地应道：“是，先生，我以后不会在欢欢面前乱说话了。”

    方以恒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却不置一词。那女子见状，微笑对吴阿姨说道：“没事了，吴阿姨，你去看着欢欢，别让她磕碰到哪里。”

    吴阿姨闻言如获特赦，略带慌忙的快步走了出去。

    女子回眸看了方以恒一眼，款款起身，从酒柜取来一瓶葡萄酒。玫瑰色的汁液徐徐流入杯中，映着透明的玻璃，荧光幽幽，在高脚杯中一波一波的荡漾。她将杯子递给方以恒，浅笑温婉，“你答应了陪欢欢拆礼物，别喝太多。”

    酒香醇馥，方以恒先是浅浅地啜了小口，而后仰头一倾入喉，一道炙热直冲肺腑。女子伸手想拿走空杯，却被方以恒就势握住。他低声问道：“陪我一会儿好么？”

    女子依言坐下，眸光始终静静含笑，如一泓山泉清澈潋滟，落在方以恒的眼底，一一化作了深浅光泽，丝丝牵着心弦。方以恒极专注地看了她很久很久，忽而低叹了一声，说道：“这些年，我从来没问过你愿不愿意留在我身边，想不想背负这样难听的名声生活，你怪过我么？”

    女子浅笑摇头，“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你和欢欢开心对我来说胜过一切。”

    方以恒凝眸，眼底浮起温柔神色，“谢谢你愿意照顾欢欢，这么多年，委屈你了。”

    女子眼波轻漾，深处一点渺远空濛的痕迹隐隐约约，她淡淡笑说：“不委屈，这辈子还能留在你身边已经是命运对我最好的眷顾了。”

    方以恒缓缓一笑，那柔软里就自然而然的浸了几分妖冶的魅惑，扣人神魂，叫人痴迷。粼粼眼波光影变幻，仿佛是醉色迷离，偏又清透安然，那样清晰无比地看着眼前的人。

    两两相望，寂静无言，一时间似乎只能听见细微的呼吸声。

    方以恒略一用力，将女子拥入怀中，在她额头轻轻印下一吻。那一刻，他因酒意而烫热的心跳划过她的耳畔，鼻间尽是他身上熟悉的气息，无处不在地包容着她，温存如许，让她眩晕迷失在其中。

    方以恒拥着她靠在沙发上，突然低低地呢喃道：“梁音，如果当初我们的相遇简单些，现在会不会不一样。”

    那个被唤作梁音的女子没有说话，她知道方以恒并未在期许什么样的回答，因为……他其实并非在问她。她只是安静地听着耳边心脏跳动的声音，望向窗外，而后无声地在心底重复道：“梁音，如果当初的相遇简单些，现在会不会不一样？”

    日薄西山，余晖在疏枝曼影间缠绕，交织出记忆的流光飞舞……

    2004年的6月9日，是梁晨此生最难忘却的日子，那一天，她第一次邂逅方以恒，那个有着世间最完美容颜的男子。

    夏日的阳光，似纯净的金子，流动的光色，淬染了长空，透人心骨的耀目，微一抬头，就落了满眼的碧色如洗，层层盛亮。午后的蝉鸣，藏在路边浓郁的树荫里，伴着偶尔吹拂的微风，如歌浅唱。

    梁晨环抱着几本书，埋头走在清静的小区路中间，神情有些慵懒。她步履极缓，却还是没多久就又出了一层薄汗。

    能住在这个小区的人皆是非富即贵，出入自然都有代步工具，不像她，辗转了几路公交车，下车后又步行了一段不短的路程才到了小区门口，而她的目的地偏偏还离大门很远很远。想到这儿，梁晨不禁闷闷的叹了口气。

    正郁闷时，前面突然传来了几声叫嚷：“让开！快让开！别挡着我啊！”

    梁晨诧异抬头，却不料原来是一个打扮嘻哈的少年正踩着滑板以不逊于流星的速度迎面呼啸而来，她一惊，来不及躲避，被少年张开的手臂打到，书顿时便从怀中掉落，人亦往后摔去……

    眼看就要撞到路边的花坛上，梁晨下意识的闭目惊呼出声：“啊！”

    然而，当她再睁开眼睛时，却落入了一双琉璃般的明眸中。那双眼睛，攫取了天地万物的光辉，沉敛了万千璀璨。

    一刹恍惚，让她似沉沦梦中。

    方以恒在梁晨摔倒前及时稳稳地扶住了她，见她出神地望着自己，也不开口点破，薄唇邪娆上挑，极尽蛊惑的美。

    梁晨蓦然回过神来，双颊刹那绯红，仿佛这骄阳的炽热都晕在了脸上，一片滚烫。她低转眸光避开了面前邪魅的注视，轻声说了句：“谢谢！”然后蹲下收拾散了一地的书籍。

    方以恒俯身，将恰好掉在他脚边的那本长笛曲谱捡起，伸手递给梁晨，带着翩翩一笑。

    初夏的温度已经有些酷热难耐，而他修长的指尖却传来丝丝冰凉的味道，缓缓地，缓缓地，连同他如玉的微笑，一起落进了心底……梁晨稍稍避了一下，红着脸再次细声说了句：“谢谢！”

    方以恒只是含笑不语，梁晨从长长的睫毛下偷偷看去，无声描摹着他俊美无双的眼眸，似一张柔柔的网，瞬间织出了情丝万缕。她一动不动地凝眸看着，沉浸在那湛柔如水的光彩中，不想不愿更不能自拔。

    在这略微奇异的气氛中，先前撞到梁晨的那个少年踩着滑板一路花样迭出的返了回来，一脸神气飞扬，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横冲直撞的后果。他在梁晨和方以恒面前潇洒地转了个圈，又滑出几米之后紧接着跳起接住板身，再抱着滑板得意洋洋地折回，一副玩世不恭的纨绔子弟模样，“三表哥，你什么时候回国的？怎么没通知人去接机？”

    方以恒的眉梢不易察觉地一紧，淡淡问道：“你的滑板现在不是应该在杂物间锁着么？”

    少年心虚地干笑了两声，眼珠滴溜一转，匆匆说道：“三表哥，我还有事，先走一步，我们家里见！”他说完抱着滑板撒腿就想逃跑。

    方以恒挑眉，漫不经心地冲着少年的背影说道：“如果你想提前结束假期，我很乐意替你去和爷爷沟通。”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堪堪清晰地传入少年耳中。

    只见少年闻言立马灰头土脸地倒回来，谄媚地笑道：“三表哥，我错了，你千万别告诉外公和我妈，否则我肯定会立刻被押回英国寄宿学校的，你不会这么残忍的是吧？”

    方以恒往梁晨的方向看了一眼，而后悠悠说道：“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

    少年心领神会，看着梁晨，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尴尬而歉疚地笑道：“对不起啊，我刚才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你会站在那里不动……总之，你一定要原谅我，否则我会死的很惨的，拜托你了善良的姐姐。”他翘首企足，咬着唇可怜兮兮地直视梁晨。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