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国诀 酆都城·霓裳

    这故事要从君殊还是个小道长开始讲起了。

    他那时年方十五，却是掌门最器重的弟子。他奉师命与同门几位师兄师姐去镇压酆都城的阴气，在山脚时，他遇到一个约七岁左右模样的小女孩儿。

    她躲在一堆杂草中瑟瑟发抖，一双大眼睛惊恐地盯着他们一行人。

    “你怎么了？迷路了么？”君殊弯下腰，她便更加警惕地盯着他看。

    忽然，她的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意，君殊一惊忙起身连退几步。

    “怎么了？”师兄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又回过头去看那个女孩儿，她只是警惕且惊恐地看着他们，杀意已消失。

    “没什么，有个小女孩儿可能是迷路了罢。”君殊将自己的食物与盘缠分了一些与那个女孩儿，“从这里一直向下走就能回到镇上，往上走就是苍穹派。”

    小女孩不回话，只是盯着君殊。

    “小师弟！快赶路了！”远方传来师姐的喊声，君殊忙背起行囊和师兄离开，回头时那个小女孩小心地拿过地上的食物，狼吞虎咽地吃着。

    君殊舒了口气，放心地追上师姐他们。

    此次镇压酆都城妖气之行用了三月有余，比预料的远远要棘手，而且从此次妖鬼横行来看，怕是六玉盘上一位守护者快要不行了，六玉盘即将出世。

    回到苍穹派时，君殊在师傅身旁遇见了那个三个月前在山脚下见过的小女孩。

    此时的她一双天真的眼眸望着四周的一切，不合身的青色小裙拖在了地上。

    师父宠溺地将她抱了起来，将他们一号人一一指给她认识。

    “这是烟萝。以后就是你们的小师妹了。”师父放下烟萝，她撒开小腿跑得欢快，庭院里满是她的笑声。

    君殊低声问师父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师父捋了捋胡子笑着点点头，“殊儿，如果一个人本心为善，却因为过往经历而憎恨这个世界，该如何？”

    “该引导他发现六界之美。”

    师父笑着点点头，拍了拍君殊肩膀，“以后，烟萝的起居便交给你了，从明日起，你搬去七戒斋与她一同生活。”

    君殊一惊，刚想询问师父为何如此安排以及烟萝来历时，师父看了眼天色道了句该吃饭了，便化为一阵尘烟消失。

    “师兄师兄！你看！”烟萝不知何时跑到了君殊身边，怀中抱着一只奄奄一息的小奶狗，“师兄你救救它好不好？”

    君殊沉默了一会儿。终是敌不过烟萝那双眨巴着些许泪光的大眼睛，连人带狗一把抱了起来，“好，先跟师兄回七戒斋。”

    那只小奶狗因为误闯苍穹山，被山上仙气震伤。只须渡些真气给它便无妨了。

    君殊如此想着，眉头紧锁，渡给它真气便是帮助它修炼，这样做当真好么。

    “呜呜呜师兄你一定救救它，这是烟萝从山下捡到的可是它一上山就变成这样了。”烟萝揉着发红的眼睛，抓过君殊的衣袖就擦了擦小脸。

    君殊无奈地扶额，只得渡了些真气给它，却未见身后的烟萝扬起一个并不符合她年龄的诡异笑容。

    烟萝不打扰君殊，一个人在七戒斋里四处乱转，看起来是乱转却又像在寻找什么。忽然她痛苦地捂住头，面目狰狞地不停用指甲划自己的脸颊。血顺着指甲滴落在地上，细微的声音却像无限放大了似的在她脑中回响。

    君殊听到响声赶了过去，烟萝面色狰狞地用指甲划着自己的皮肤，充血的眼睛深深凹陷。

    “烟萝！烟萝你怎么了！”君殊伸手像替她把脉，却被她一手打开。

    “离我远点！越远越好！”烟萝几乎是咆哮的，失控地喊出。

    一道刺眼的光直直射在烟萝眉心，隐约的妖纹格外刺眼。师父反手打晕了烟萝，在她眉心结印下了封印后看了眼心急如焚的君殊，“去外面吧，别吵醒她了。”

    烟萝一家也是为守护者，但与其他自愿守护的守护者不同，烟萝的家族是强制守护。

    也就是无论族人是否愿意守护六玉盘，每到封印将要开启时，他们都要献出一名族人去守护六玉盘。

    这事情的缘由要追溯到烟萝家族里第一位献身的守护者，霓裳。

    那是霓裳十七岁的年华，她与本村的樵夫自小青梅竹马定有婚约。十七岁那年，她准备着嫁妆等着情郎的花轿时，等来的只是天地异变的征兆。

    那一日本是晴空万里的白天，瞬间整个天都暗了下去，所有村民恐慌地往家里跑。霓裳趴在窗子上向外探头，忽然的电闪雷鸣吓得她躲避不及，还未惊叫出声天地异象便全部消失。

    仿佛刚刚的一切都只是她的幻觉。

    但她知道，六玉盘的封印要开启了。

    那一夜她在村门口捡到一个重伤的男子，他吊着一口气活不久了。出于好心，霓裳将男子带回家，尝试地给他用了些药。

    睡梦时总觉得手腕很疼，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一觉醒来手腕也没有什么事情，只是酸麻。

    那个男子奇迹般的活了下来，他对霓裳说，你不记得我了么，我是句容啊。

    “句容？”霓裳思索了很久，却摇了摇头。

    男子无力地低下头，似自嘲地笑了出声，“你的名字，还是我取的，怎么就不记得我了呢。”

    ——你就叫霓裳如何？

    ——霓裳？

    ——青云衣兮白霓裳，举长矢兮射天狼。

    那是谁的声音？谁在说话？

    青云衣兮白霓裳，举长矢兮射天狼。

    霓裳痛苦地捂住头，句容忙拉住她的手腕，“霓裳你怎么了！”

    脑中画面一转，又变回梨花盛开的那棵树下，蓝衣的男子捧着一卷古书，粉裙少女从身后刚要捂住他的眼睛时，男子一把拉过她的手腕将她圈在了怀中，“霓裳，这把戏可不管用了。”

    “我不管！不管用你也不能拆破！”女子赖在男子怀里撒娇胡闹，男子则宠溺地任她胡闹。

    还是那棵梨树下，又过了多久她自己也不记得了。男子温柔地将一只玉镯戴在了女子手腕上，轻拥她入怀，“霓裳，你还记得上次我教你念的诗么？”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他将她的下巴抬起，低头吻了吻她的唇，“另一首，我想听你念给我听。”

    她被他吻的咯咯直笑，刚想逃脱他的怀抱时又被拥入怀中。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美好的画面忽就破灭，视线里一片漆黑，耳边不断传来痛哭声嘶吼声。原来还一片慰劳的天空已经变成墨黑色，百鬼解封，六界陷入一片混沌中。

    “句容！句容！”女子在一片荒芜的原野上不停奔跑，哭喊着。但天地之间回荡着的只有她凄惨的喊声。

    “句容！句容！”她不停喊着，忽而天地间所有从六玉盘中跑出来的妖像受了感应，被强迫着拉扯回到天际。

    一团雾云包裹住六玉盘，百鬼哀嚎着被拉扯回到封印中，女子看见六玉盘中的爱人，满眼悲戚地望着她。

    “霓裳，不要忘了我。”

    瞬间，天地间又回归正常，平静地像是一切都未发生过。若不是一旁的大妈哭着自己已被鬼怪吃点的孩子，她只会以为这一切都只是个噩梦。如今梦醒了，她的爱人也消失了。

    “不会忘记你的，永远。”她低声喃喃，纵身一跃跳进河中。

    她好像又回到当年初遇他时，他问她姓名，她轻轻摇了摇头。

    “你就叫霓裳如何？”他笑着放下手中书卷，看向她。

    她不解地问道，“霓裳？”

    “青云衣兮白霓裳，举长矢兮射天狼。”

    耳边男子的呼声越来越清晰，她抬起头，低声喃喃，“句容……句容……”

    句容将她揽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说着没事了。

    霓裳忽就握住他的双手，紧紧盯着他的双眸，“句容，你回来了，六玉盘该怎么办？”

    句容后来解释说已有新的守护者接替了他，他此番回来就是来找回她的。

    “我们终于可以成亲了。”他笑的如同孩子，霓裳一时看愣了眼无法移开自己的目光。

    突然樵夫的样貌从霓裳脑海中闪过，她立马惊醒摆了摆手，“不行句容，我已经有婚约了。我们不能在一起了。”

    句容明显生气了，紧抓着她的肩膀让她再说一遍。

    霓裳忙掰开他的手，“我说我马上要和别人成亲了！”

    紧抓着她的手忽然送开，她没料想他松手的突然，一下子没来得及调整坐姿，直直把脑袋磕在了床板上。

    霓裳这一磕磕破了一个口子，一想到马上就要当新娘结果却破相了这心情自然糟糕，她刚要发火时，句容伸手抚上她的伤口，“那个人不是真心爱你，不信你与我且赌一把。”

    霓裳刚要回嘴时，头上的伤疤竟然瞬间痊愈。

    “若是那人能通过我的考验，你们将得到我的祝福，反之，你将与我走。”

    句容的口气十分冰冷，像霜雪一样，冷得教霓裳害怕。

    “若是你不同我赌，整个村子都要成为百鬼狩猎场。”

    句容并没有看着霓裳的眼眸，只是不停抚摸那块已经痊愈的伤口，吓得霓裳动弹不得。

    迫于威胁下霓裳只得参加了句容所谓的考验。

    天地间刚刚所有的温和全部消失，百鬼仍在肆虐地残杀村民。

    “刚刚是我编织的假象，现在你面前的才是真实！六玉盘封印开启，除了守护者献身不然灾难会一直持续下去。”句容打了个响指，忽然之间村民全部朝她跑来。

    一边跑一颤带着可怕的笑容。

    “就是她！她就是守护者！只要让她进入封印一切就会没事了！”

    不知谁喊的这一句，促使村民跑得更快了。

    霓裳忽就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刚要拔腿就跑时，将要迎娶自己的饿刚个人忽然站在了自己面前。朝自己伸出了手。

    “阿荣……”

    霓裳刚把手贴了上去，那个樵夫一把拦腰扛过自己。没有朝着相反方向跑反而，朝人群中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