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最好的你 第11章伤疤

    第十一章

    周子睿看到冯瑜时不时瞟自己的眼神，没好气道：“别胡思乱想，一个老朋友罢了。”

    “嘿嘿，你怎么知道我好奇啊？”冯瑜搓搓手，八卦因子大爆发。

    她问：“你们怎么会认识？我以前也没听你说过。”

    “霍风前女友。”周子睿知道，不透露些消息，堵不住冯瑜的嘴。

    “他们为什么分手？”

    “地震。”

    “嗯？”

    “好奇心太强，迟早被——”周子睿吓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冯瑜一愣，拉住他的胳膊哀求，“你偷偷告诉我嘛，我保证不泄露。”

    她说这话要是能信，才是见鬼了。

    周子睿拉住她的手往前走，“死心吧。”

    冯瑜的心情，瞬间因为他牵手的小动作而晴朗起来。

    啊呀呀，其它事情不管了，牵手才是正经事。

    周子睿这次过来是找霍风的，顺便带着冯瑜。到了霍风办公室，他俩谈正事，冯瑜坐在一边沙发上玩手机。

    最后周子睿问了一句，“你和路菲怎么样了？”来浅川后的这几年，和霍风唯一一个有长时间交集的女人，就是路菲了。周子睿曾以为，霍风会跟路菲在一起。

    霍风喝了口杯子中的水，“不怎么样。”

    他仍然保持着以前的习惯，不喝饮料，不喝茶酒，永远只有白开水。

    霍风曾说过，嘴中的寡淡味道，能保持头脑的清醒。

    他是一个不易改变的人。周子睿心里想着，试探着问了一句，“吴念棋是公司的新摄影师？她挺贵的吧。”

    “嗯。”霍风不置可否。

    这样的反应，让周子睿相信，霍风是彻底忘了吴念棋。

    但现在的问题在于，霍风似乎对感情之事，丧失了兴趣。从老友的角度来看，他希望霍风有人陪伴着生活。毕竟他一个人，周子睿不怎么放心。

    当年的事，毕竟深究起来，也不能算吴念棋的错。再者，她生下了霍风的孩子，这份爱，不言而喻。

    和吴念棋在一起的时光，是他见过霍风最快乐的日子。

    仿佛有阳光照进霍风的生命，所有的暗沉，皆被驱逐。

    他想起刚才吴念棋说：“子睿，你帮我。”

    其实他知道默默的存在时，就动摇了。

    周子睿出去时，冯瑜跟上，看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冯瑜也便没有打扰。

    *

    吴念棋在第二天下午接到陌生来电，一听声音，是周子睿。

    周子睿说：“有空么，我们出来谈谈。”

    吴念棋已经下班，忙得焦头烂额，赶往看房的路上，“现在不行，我约好了中介看房。”

    “看房？”

    “嗯，原来的房东不把房子租给我了，我打算搬家。”吴念棋一手拿着手机解释，另一只手去拦出租车。

    周子睿心里有了主意，“你别看房了，我有好房子可以介绍给你。”

    ……

    二十分钟后，吴念棋出现在咖啡馆里，周子睿的面前。

    “想要我帮你，也行。”周子睿说，“你先告诉我，当年为什么不告而别。霍风的伤很重，浑身打满绷带，我看都不忍心看。”

    吴念棋苦笑了一下，她逃不过的。

    熟知吴念棋作品的粉丝都知道，她的作品中一个最重要的主题是：灾难。

    很少有女摄影师挑战这么大、并且苍凉的主题，然而吴念棋不一样。安县、宁县、浅川，整一个板块相连，一年到头地震不断。震级高的地震灾难次数不多，但每一次，都有吴念棋的新作出现。

    吴念棋的内心有召唤，她不能不去灾区。

    如果只是待在安全区看看新闻，她会坐立不安，心乱如麻。

    只有踏上那片土地，才是救赎的开始。

    四年前，宁县发生8.8级大地震。这几乎是百年难遇的大震。

    吴念棋清楚地记得，那个下午，她没有课，和霍风一起在家。

    她往小床上加靠枕，舒舒服服地躺着修片。霍风在另一个房间弹吉他，如果过来看见她这样，一定会骂她。

    毕竟他强调过多次，躺着看电脑对眼睛不好。

    霍风说过，最喜欢的是她的眼睛，那么漂亮纯净。

    不过吴念棋想着，被骂也没事啦，霍风很好哄的。

    没有任何预告、也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想到，灾难会在这样一个宁静的午后，猝不及防地来临。

    一瞬间，真的只是一瞬间！有震感来临的时候，吴念棋的脑子变得一片空白。本能让她抱住头往外逃，可刚跳下床，天花板就崩塌了。

    不断掉落的水泥板阻碍她的去路，肩膀受到重击，也使她不得不停下来。

    吴念棋快速蹲到角落去，这是保命的唯一办法了！

    她蜷缩在一个小角落，手臂、腿部都受了伤。在一片黑暗中，她什么也看不见，手一摸裸.露的皮肤处，一片温热，血肉模糊。

    除了恐惧，还是恐惧。

    她张口喊：“霍风！霍风！”

    声音撕心裂肺。再也没有比这更绝望的时刻。

    她尝试着推开身前的水泥板，但是这沉重得根本不是凭她的力量可以推开。更可怕的是，她不知道上方压着什么东西，如果崩塌下来，她会死。

    人活着，是想象不出死神真正降临时的模样。

    霍风几乎要急疯了，他的第一反应，竟不是往大门跑，而是到对面的房间去。

    他看到一大块板压着小角落，念念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大地还在震动，霍风咬牙，去搬开压在吴念棋身前的水泥板。

    他拉住吴念棋的手，将她拖出来。

    两人想拼命跑出去，但又是一波余震！

    所有东西都塌下来，刚刚生起的那么一点点希望，又全被掐灭！

    霍风和吴念棋都被压住！压在一片废墟之下。几近于本能的，霍风将吴念棋搂在身下，用自己的血肉之躯给她挡住了坠物。

    “霍风，我们会死吗？我好怕！好怕！”吴念棋情绪崩溃了。

    他用手臂强撑出一点空间，“念念，你听我说。你想办法爬出去，别管我，你一定要出去！”

    “不行，我不要死，我也不要你死。”吴念棋要疯了，她握住霍风的手臂，他的肌肉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你乖，你出去后再救我。”霍风的汗大滴大滴滑落。

    吴念棋泪流满面，拼命摇头，“我太害怕了，你陪我！”

    霍风红了眼，怒吼：“你再不走我们会一起死！”

    头顶上的灰尘脏污抖落，掉到吴念棋眼睛和脸上。她眼里火辣辣的疼，也不知道自己的内心经历了怎样的挣扎。

    最终她咬咬牙，爬了出去。

    她只知道自己一出这幢楼，身后便轰隆一声。

    她转头看一眼，

    日月无光。

    只剩下一片废墟。

    霍风，死了吗？

    *

    霍风逼着吴念棋出去后，他的身体一软，支撑不住，趴在了地上。

    所幸接下来的震动，他背上的水泥板因为倾斜滑下去了，反而给他余出了一个小小的空间。

    霍风就在这个角落里，喘息着得到生存。

    他等着念念来救他。他的念念，一定会回来的。

    ……

    吴念棋没有方向的，一路狂奔，跑到一块空旷之地，再也不敢往回看一眼。

    她害怕，太害怕了！与死神擦肩而过的感觉，让她整个人都无措。

    吴念棋从不觉得自己是胆小的女生，她第一次遭遇这样的灾难，张嘴时，嗓子哑了，哭不出一点声音来。

    “妹子，你刚逃出来吗？你跟我来，那边有水，伤口先洗洗。”同是惊魂未定的幸存者，拉着吴念棋过去洗伤口。

    然后好心人将她带到临时安置点，那里挤满了人。

    压抑的哭声充斥着室内。

    谁也不敢大声哭出来，怕一哭出来，所有人都会崩溃。

    吴念棋坐在凉席上，旁边有人分给她半块面包。

    在这样的情况下，陌生人的善意，显得格外温暖。

    她心里挣扎，但不敢再往回走一步。

    她知道霍风还在那里，可她太害怕了。

    仿佛只要踏回那个地方，就会再和死神交手一次。

    一刹那间因怯懦做出的决定，几乎让吴念棋后悔了一辈子。

    当吴念棋再想起那个下午时，她没有办法面对那时候的自己——如此怯懦而卑劣。

    霍风拼死救了她，她却连回去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她甚至自己都想不通，为什么不回去？

    为什么不回去？！

    等救援队来临，吴念棋告诉他们那座废墟底下还有人，却没有看着他们挖掘。

    如果挖出来的，是霍风的尸体，她该怎么面对……

    *

    吴念棋是被舅舅和舅妈带走的。他们在安置点找到吴念棋时，三人抱头痛哭了一场。

    他们将吴念棋带回浅川。

    半个月后，吴念棋才渐渐平静下来。

    不去确认，还有生的希望。

    确认霍风死了，她该以什么理由苟活于世间。

    再后来，她发现自己身体的异样，她怀孕了。

    霍风的孩子。

    四年来，吴念棋从来不敢查宁县地震罹难者名单。如果看到“霍风”两个字，她会崩溃。

    她想给自己的怯懦，留最后一点点希望——霍风不会死，霍风会被人救出来。

    ……

    *

    故事说到这里，周子睿的脸色阴沉，“既然你是这种自私的女人，生下孩子干什么？忘了霍风，重新开始你的生活不是更好吗？”

    “一切指责我都接受。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抛下霍风自己走了。我也不懂为什么这么做，我太害怕了。”吴念棋垂首，“我想补偿他，用我的余生。”

    周子睿的心情复杂。

    眼前这个女人，说她自私，没错，她扔下霍风走了。

    可她不爱霍风吗？她活在愧疚中。

    周子睿想到的是，霍风那样的性格，可能再也找不到合适的人。霍风手掌中的伤疤，依旧让他心惊。

    沉默片刻，周子睿终于开口：“念祺，你不是找房子么？我租给你一间。”

    吴念棋跟他过去。

    周子睿给她提供的房子，在霍风现在公寓的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