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世镇魂曲 第七章

    谢卿安勉强护着司兰滚到另一边角落里，两人翻身靠着墙坐起来，看向对面的君卓琰和燕支，四人对视了一下，却都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个低沉的男声落下后，墓室里的震动仍然没有停止，隋候棺椁四周的地面忽然裂开一条粗长的缝隙，紧接着一条比绍泗更巨大的青色巨蛇扬头而起，扭动着蛇头看着四人。

    震动自巨蛇出来后便停了下来，四人急忙站起来，均是被这青色巨蛇给镇住了。

    巨蛇一双金色眸子看着四人：“就是你们，妄想拿走隋候珠？”

    如此一条青色巨蛇，不知已经活过多少年岁，谢卿安急忙拱手：“这位巨蛇前辈，我们没有恶意，想要拿走隋候珠也不过是为了救人，请前辈明鉴！”

    谁知巨蛇看到谢卿安后，眸子一眯，杀气却更重了：“放肆！就凭你也配与吾言语？”

    谢卿安皱起眉，垂下眼睛：“我……”

    司兰不明白巨蛇为什么会这么说，于是上前一步：“前辈——”

    她话还没说完，巨蛇长尾一扫，看着他们四人：“够了！若想要拿到隋候珠，那你们便先过了吾这一关再说！”

    见巨蛇长尾扫过来，君卓琰急忙护着燕支躲开，旁边谢卿安已经抽出玉柄龙，知道这一战在所难免，却仍是犹豫该不该与这种上古神兽一战，只持着玉柄龙跳开一边，躲着巨蛇的攻势，司兰也是同样拿着飞澜剑无奈地跳上跳下。

    巨蛇眼眸一眯，停下动作：“你们，是看不起吾？竟这般躲避，不愿与吾正面一战？”

    “不是的，”君卓琰急道，“前辈乃是上古神兽，我们这些凡人又如何敢不知轻重？前辈，我们来此当真毫无恶意，只为救人不为其他！”

    “卓琰哥哥说得对！大蛇前辈，你千万不要生气啊。”燕支也跳出来冲着巨蛇说道。

    巨蛇金色瞳眸看着燕支，忽然侧头道：“你，小姑娘，告诉吾，你是何人？”

    “咦？”燕支一愣，却乖乖答道，“我、我叫燕支。”

    巨蛇听到这个名字，扭头看向那座空着的石台，又转回头来，盯着燕支：“你，是他的佩剑？”

    燕支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睛：“他？他是谁？”

    巨蛇却没有回答，只是一阵青色烟雾腾起，雾气散去时，巨蛇已经化作人形。

    化作人形的巨蛇看上去不过是个俊美的弱冠少年，一头青色的长发高高束起，眼眸仍是金色，额头上印着一个蛇形的青色纹记，着着一身天青色的广袖宽袍，他缓缓转身，面向隋候的棺椁：“辛，你的佩剑居然能够化作人形了。”

    君卓琰听到这话，不由看向燕支，半晌后轻笑一声：“果然。怪不得燕支你会与隋候珠并列放在隋候的主墓室中，原来你竟是隋候的随身佩剑。”

    巨蛇转过身来，看着燕支：“小丫头，告诉吾，你是如何化作人形的，又是如何出了辛的墓室，与这些人在一起的？”

    燕支于是将前因后果及他们为什么想要拿到隋候珠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巨蛇。

    巨蛇金眸扫过四人，知道他们不是在说谎，于是走到石台边，拿起隋候珠：“你们，便是为了让燕支丫头保持人形，还有治这个白衣小丫头的病，才想要拿隋候珠？”

    谢卿安点点头：“不错。”

    巨蛇却又眯起眸子：“他们三人吾没有意见，但吾说了，你，有什么资格与吾言语？”

    谢卿安脸色一白，退了两步，收起玉柄龙，不再言语。

    君卓琰和司兰均是皱眉看了一眼谢卿安，又对视了一下，都决定还是先什么也别说。

    巨蛇拿着隋候珠，依着隋候的棺椁坐下：“想要拿隋候珠，可以，吾可以给你们。但吾有个条件。”

    君卓琰拱手：“请说。”

    巨蛇伸手抚上棺椁：“你们，听吾说个故事吧。”

    四人都没有想到竟然是这样的条件，但简单总比困难好，于是四人都乖乖点头，等着巨蛇接着说下去。

    金眸温柔地看着棺椁，似乎能够望穿棺椁，看到棺椁中已经静静躺了千年的人，巨蛇再次开口时，已经换上了回忆的语调。

    “吾本名九央，是五帝龙王中南方赤龙王之子。千年前离开赤水，游历人间……”

    那时的九央还无今日之能，只是一条刚刚满千岁的小蛇，在赤水水底孤孤单单地呆了千年，闲暇之时除了读书还是读书，不由对书册上所记载的，外面的大千世界充满了好奇与渴望。

    于是他偷偷瞒过父君，独自离开了赤水，化作未及弱冠的少年，自由自在地开始游走于人间的山川大江，乐而忘返。

    行至渣水之时，却正赶上他的蜕皮之际，渣水之畔虽非人来人往的热闹市镇，却也绝非人迹罕至之地，在这种地方蜕皮十分危险，但是他已经等不了，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寻了一处偏僻的草丛里，化回蛇身。

    蜕皮的过程漫长而又痛苦，他独自在草丛里缩着身子，好不容易熬了过去。

    蜕过皮后，九央整个人都十分虚弱，暂时不能够化成人形，只能缓缓地在草丛中游走，却在这时被狩猎者看到，他根本没能来得及躲，狩猎者的箭便已经破空而来，一阵剧烈的疼痛瞬间贯穿了他的身体，他痛苦地缩了一下身子，却咬着牙，使出浑身的力气迅速在草丛中游动，好不容易才摆脱了狩猎者的追踪。

    春末夏初的日子里，渣水之畔海棠盛开，艳如红云，他伏在一株西府海棠下，无法化作人形，也无法将箭拔出，汩汩的鲜血不断自伤口处涌出。就在他几乎要陷入昏迷的时候，耳中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车马声，鼻间血腥之气忽然淡去，一股淡淡的香气窜入鼻中。

    他恍惚地睁着金色的眸子看着眼前模糊的人影，想到，明明海棠无香，为什么他会闻到这样的香气呢？

    **

    醒转过来的时候，身上的剧痛已经好些了，他扭头查看了一下自己的伤势，发现长箭已被拔出，伤口也被十分妥帖地包扎好了，头顶上方传来一个人声。

    “呵，你醒了啊。”

    鼻间又萦绕起那股淡淡的香气，他才想起，这股香气并非花香，而是龙涎香气，扬起头看着面前一身华袍的人，九央眨了眨眼睛。

    “你听得懂寡人说的话？”面前的男子却因为他的反应而一惊，随即却笑道，“看来是条有灵性的蛇啊。”

    “国君，此蛇伤势看来好些了，既然如此，那我们还是不要耽搁了，否则，今日便无法进城了。”华服男子身后的人弓着身恭谨地说道。

    男子抬头看了看日头，点点头，却忽然掩着嘴轻轻咳了几声，而后说道：“嗯，卿说的有理，那，便上路吧。”

    说罢，又回头看了看仍旧睁着金色双眸，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九央，温润地笑笑：“你也快寻个地方去养伤吧，别再被猎人抓到了。”

    随即转身，由身后的人扶着上了停在路边的马车。

    车队缓缓离开，九央始终扬着头看着车队离开的方向。

    那个救了我的人，我似乎，还没来得及对他说声谢谢。

    **

    拖着重伤之躯回到赤水龙宫，还不免被父君一顿训斥，关进房中软禁起来，勒令九央不准再出赤水龙宫。

    但他还没来得及报答那位被称作国君的人，书册上都说，人类之间最是崇尚知恩图报，他身为龙王之子，受人恩惠，又怎么能够不知报答呢？

    于是他翻出自己满五百岁时父君送给他的一颗即便在神界也很罕见的一岁小童拳头那么大的南海明珠，这颗明珠最为玄奇的地方就在于它集南海深渊之气，能已百病。

    他记得那位国君在与人说话时偶有轻咳，反正这颗明珠他自己也用不到，不如便当做谢礼，赠给他吧。

    于是等他堪堪将养好了身子，他又一次偷偷躲开父君，离开了赤水。

    可他毕竟对人间知之甚少，也不知道那位国君到底是谁，不知道该去哪儿找他，也不敢贸然询问人类，只能揣着南海明珠回到渣水去等他，希望他能够再次路过那片渣水边的海棠林。

    彼时如云海棠已经开败，枝头惟余繁茂绿意，九央重新化身为未及弱冠的少年，依着路边的海棠抱膝坐下，日复一日，从日出等到日落，足足过了十日，看到了许多过往的路人，却依然没有等到他想要见的那个人。

    第十一日，九央靠着海棠树，攥着珠子愣愣地看着远方，不由想到，要是他再也不走这条路，自己永远也等不到他了，那该怎么办？

    但即使是这样，他也从来没想过放弃等待。

    也许真的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就在第十一日的午后，路上一队蜿蜒的车马由远及近，缓缓向他驶来。

    九央急忙跳起来，跑到路中间拦下了车队，那位国君的护卫被他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纷纷拔出刀来戒备地把他拦住。

    九央着急地给他们看自己手中的珠子，想要告诉他们自己并无恶意，但护卫们并不听，他不愿伤了国君的护卫，只能在他们的包围圈外远远看着国君的马车。

    “这是怎么了？”意识到似乎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隋候芈辛掀开车帘走了出来，被近侍们团团护住，他看了看在护卫的阻拦下无法靠近的九央，笑了笑，问道，“这位小兄弟，不知道你找寡人，有什么事情？”

    九央举高手中的南海明珠：“我、我只是想要把这个给你！”

    隋候看到他手中的南海明珠，饶是作为楚国国君见过不少稀世珍宝，也不由惊讶：“这……这是？”

    “这是南海明珠，能已百病，请你收下。”九央仍然高举着宝珠，对隋候说道。

    隋候示意身边防卫着的护卫退开，自己由近侍搀着走到九央的面前：“小兄弟，你为什么要把这个送给寡人？”

    九央却不愿告诉他自己就是月余之前被他救过的那条青色巨蛇，只是固执地把珠子递到他的面前：“请你收下便是。”

    隋候却笑着摇摇头，抬手轻轻推回他的手：“寡人不能收。”

    “为何？”

    “无功不受禄，寡人没有施恩于你，自然也就不能受你如此重礼，照你所说，此珠能已百病，为稀世之宝，那么也请小兄弟你自己好生珍藏。”隋候答道。

    他回转身，回到马车上，却掀开窗帘，微笑着对九央道：“小兄弟，寡人仍感激你的心意，时辰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家吧，莫要叫家里人担心。”

    九央再一次看着车队蜿蜒离开，缓缓蹲坐在海棠边，心想，他真是一个奇怪的人，面对送上门来的宝物，居然岿然不动，当真是……愚不可及，却又让人叹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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