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世镇魂曲 第二十二章

    五日后，清晨。

    东方金乌只微微探出头，四周仍是一片晦暗。

    君卓琰站在客栈走廊上，左手握着琮珏，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右手手心，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燕支非人，一向不需过多睡眠，通常要比谢卿安、司兰和君卓琰都早起许多，是以走出房门看到君卓琰时，有些惊讶。

    “卓琰哥哥，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她几步走到君卓琰身侧，拉拉他的袖子。

    君卓琰这才注意到她，微微一笑，将琮珏换到右手中拿着，左手摸摸燕支的头：“原来往日里燕支都是这时候便起身了？”

    燕支点点头：“清晨露重，南海明珠更易吸收灵气，我往日都是这时候带着隋候珠去草丛里吸灵的。”

    君卓琰了然：“那你快去吧，别因为跟我说话耽误了。”

    燕支却蹙起眉，摇摇头：“一天不吸灵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我觉得这几天卓琰哥哥不太对劲。”

    君卓琰微微一愣，随即轻笑出声：“哦？燕支倒说说，我怎么不对劲了？”

    燕支很认真地扳起手指：“你看，你这些天时不时就发呆，特别是卿安哥哥生病了以后，还有啊，今天太阳还没出来就已经起来了，一个人站在这里不知道在想什么，难道不奇怪吗？卓琰哥哥，你到底怎么了？”

    君卓琰却轻轻摇头：“有些烦心的事情，自己一个人烦心便好，说出来让你陪我一起烦，岂不是我的错了？燕支本该是无忧无虑、天真自在的人，这些……你不需要知道。”

    燕支眉头压得紧紧地，看上去似乎有些不太高兴：“卓琰哥哥，同行这些时日来，一直都是你在照顾我，你、卿安哥哥、司兰姐姐，都把我照顾的很好，可是我不是小孩子，我已经存在了上千年。我是想要活得无忧无虑，快活自在，但是并不代表我就能够这样一直心安理得地活在你们的庇佑之下，有些事情，我也想要跟你们分担，我也想要能够反过来保护你们。你们三个人，是我跟这个世间所有的联系，如果你们不开心，我又怎么能自己一个人开心？”

    “……”君卓琰被燕支的这一番话震到，“我从来都不知道……你是这样想的……”

    东方的金乌振翅而出，万丈金光洒满大地，燕支很认真地看着君卓琰：“卓琰哥哥，我明白有些事情你现在可能还不想说，但是如果你想说了，随时都可以来找我，因为我真的，真的很乐意替你分担，就算什么也不能做，陪着你一起心烦，起码也能让你觉得不那么孤单，对不对？”

    君卓琰忽然微微弯身，很轻很轻地将燕支拥入怀中，半晌后，才发出低低的笑声：“好。”

    **

    灵鸽落在谢卿安手上，他伸出手指轻轻点在灵鸽的头上，闭上眼睛，一会儿后又重新睁开眼睛。

    “出什么事了吗？”司兰在一边看着他。

    他摇摇头：“是胤玥师兄传来的消息，他说……那日的白衣男子目标并非我父亲，而是我。”

    “什么？”司兰有些讶异，“怎么会这样？”

    “具体的他没有说明，只告诉我不必再查，并且要我近日不要回中曲山，更千万注意避开天市长老，”谢卿安看上去也是一头雾水，“胤玥师兄办事向来谨慎，他既这么说，必定是有十成的把握，既然如此，我们也就不必再纠结于此事了，只是……他为何让我避开天市长老？”

    “天市长老与谢兄可有什么过节？”君卓琰在一旁替燕支把之前在荆州买的，因为她十分喜爱反复把玩不当心弄散架了的泥人重新粘起来，此刻卷着袖子，鼻尖上还蹭到了些许泥土，认真地向谢卿安发问的样子看上去不禁有些滑稽。

    谢卿安一脸不忍直视，忍着笑摆摆手：“只是我不讨他喜欢，并无什么极大过节，他身为中曲山三大长老之一，又怎么会跟我一个小辈计较。”

    “呀，胳膊又掉下来了，卓琰哥哥，你快救救它！”燕支看君卓琰手里的泥人刚刚粘好的左臂又掉了下来，急的拽住君卓琰的袖子。

    君卓琰哪还管得了谢卿安，急忙把泥人的左臂捡起来，又忙乎起来了。

    司兰挑眉，亦是不忍直视地扭过头去，正对上谢卿安转过来的目光，两人不禁都笑出声来，司兰道：“君公子今天心情似乎分外好。”

    “一大早就陪着燕支从外面回来，谁知道他俩又单独干啥去了，”谢卿安撇撇嘴，“对了，楚前辈呢？怎么一早就没见到他？”

    “明日就是我爹娘忌日，师父今天出去做些打点。”司兰平静地说道，忽然想起什么，“对了，谢公子，君公子，燕支妹妹，你们……可千万要记得，我师父回来的时候，千万、记住，是千万不能惊讶。就算惊讶，也绝对、绝对不要表现出来。”

    司兰语气是十二万分的认真，但谢卿安听到这话，不由有些兴奋：“难道说，楚前辈要……”

    被司兰瞪了一眼，他悻悻地摸摸鼻子：“好好好，我不期待、不期待……”

    倒是君卓琰摸了摸下巴：“剑出青芒，秀色绝世，本以为后四个字只是世人讹传，不过看司兰姑娘这样，似乎确有其事，我亦有些好奇。”

    这一摸，下巴上又蹭到了不少泥，翩翩君子形象如覆水东流，偏偏他本人毫不在意。

    燕支眼睛亮亮的，好像十分兴奋：“司兰姐姐已经是大美人了，如果司兰姐姐的师父比司兰姐姐还漂亮，燕支也特别想看！”

    司兰无奈：“期待可以……但总之记住别表现出来，你们这些天也看到了，我师父脾气不怎么好，更忌讳别人对他容貌评头论足。”

    “放心放心，我们又不是没分寸，”谢卿安嬉笑着摆摆手，“对了，既然我父亲的安危无忧，那么等明日司兰姑娘事情办妥，我们便去东方寻扶桑树吧。”

    君卓琰好不容易粘好了泥人，正拿了帕子擦脸：“如此也好，如若能早些拿到扶桑叶，司兰姑娘也就能早些摆脱体虚体弱，我近日在医书上寻到了一个补气固本的良方，今日就让司兰姑娘服下试试，兴许比之前的方子更有效。”

    司兰微笑：“多谢君公子。”

    “等等，卓琰哥哥，这边没擦干净！”燕支看到君卓琰鼻尖上还有土，顺手拿过帕子替他擦，君卓琰笑笑，看着燕支，任由她动作。

    谢卿安和司兰再次不忍直视地扭过脸去。

    **

    虽然司兰一再提醒，但谢卿安、君卓琰和燕支看到楚云深的时候，还是免不了目瞪口呆。

    四人晚上正在房里一起喝茶，司兰特意给燕支准备了甜甜的果茶，燕支喝完表示还想再来一杯，而一边谢卿安跟君卓琰猜想是当今圣上的那位贵妃更美，还是司兰的师父更美的时候，一个人自敞开的窗口翻身进来。

    一身粗布灰袍换做了绛红色的对襟长袍，原本过长遮住了脸的乱发也已经修剪地整整齐齐，束在脑后，脸上的胡茬也都剃了干净，露出一张毫无岁月痕迹的脸。

    谢卿安、君卓琰和燕支均看着他的脸呆立当场，脑海中只剩四个字。

    秀、色、绝、世。

    君卓琰第一个反应过来，瞄了瞄他身后背着的重剑：“楚、楚前辈？”

    楚云深却似乎没有心情在意他们的反应，草草点了点头，而后便对司兰道：“兰儿，随我来。”

    说罢打开房门朝外面走去，司兰看了一眼还有点回不过来神的三人，跟着楚云深走了出去。

    “我我我、我收回刚刚的话，这么看来，皇帝的老婆一个也没有楚前辈漂亮，这样一张脸……看上去根本还没有三十岁。”谢卿安喝了口茶定定神，“怪不得楚前辈要把自己弄得一副那么落拓的样子。”

    燕支疑惑：“为什么长得那么漂亮却要把脸藏起来呢？”

    君卓琰掩嘴笑了：“燕支是女孩子不明白，那样的长相可能女子求之不得，但无论哪一个男子，都绝对不会希望自己长那样的一张脸。”

    燕支还是似懂非懂。

    楚云深带着司兰走到客栈的走廊里：“我听那姓谢的小子说了你们这些时日经历的事情。”

    “师父……”司兰没想到谢卿安会告诉楚云深这些，她本不欲让他知道。

    “你别怪他，是我逼他说的，这次见到你，比之去年你的气蕴更弱了，我看得出来。”楚云深摇摇头，“兰儿，那小子跟我说你们要去求见句芒大神，求取神树扶桑之叶？”

    司兰点点头。

    楚云深沉吟一声：“兰儿，你这三位朋友都是真心关心你，我看的出来，所以你跟他们在一起，我很放心。接下来的事情我帮不上你什么忙，但你放心，你爹娘的事情，我必定会查个水落石出，你只需要好好保重自己，好好活下去，其余的，什么都不用想。”

    “难道师父已经查出什么了吗？”司兰听出楚云深话中意思，急切地问道。

    “你不必多问，知道的太多于你没有好处，兰儿，相信师父。”楚云深摇摇头。

    司兰知道楚云深对爹娘冤死耿耿于怀，绝不下于她，也知道他个性固执，决定了的事情就不会改变，再多问也无益，只能敛下心头的不安：“那……师父，我不在的时候，你也一定要保重自己，你是兰儿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楚云深微微一笑：“我自会小心，兰儿不必介怀。今日你早些休息，明日一早，我在那里等你。”

    司兰点点头：“那我就先去休息了，师父也早些休息。”

    楚云深看着司兰的背影的消失，才将目光转向幽蓝夜空，忽然闭上眼睛，一张秀美绝伦的面孔上微微泛起痛苦之意，轻轻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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