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记，好久不见 第10章捉摸不透

    那晚，暖暖和邬怀谷聊了很多，从大学到工作，从小说到生活。

    她很意外，邬怀谷进了政坛这么多年，竟还能保持心智清明，坚持初衷。原本以为，他早已变得腐朽不堪，成为宣传思想口号的移动体了。

    从小在政府大院长大，暖暖很清楚那些溜须拍马的人，即便能力不济，只要周末找时间陪领导打牌，喝茶，到领导家比自己家还要熟悉，很快会从副科变为正科，不过两年，又从正科升为副处，再不久，便是正处级了。这是常事，就连自己的父亲也是这样一步步走来。郁江城生性高傲，自然断断不肯对着别人点头哈腰，才会转而从商。

    邬怀谷却笑着说，“不卑不亢？”轻轻摇头，“我这哪里是不卑不亢，大多数人都是看在我父亲的身份上，卖给我几分薄面。倘若没有在珠海那几年，现在我最多能进入省委办公厅做个小秘书。”

    他虽然笑着，可嘴角的弧度却带着自嘲。暖暖看着一阵揪心。

    “有的是人冷嘲热讽，说我是邬家护在手心的娃娃。人家都挤破了头往京城钻，只有我自请命来了这里。也是想离开父亲和爷爷，证明自己吧。”他嘬口茶，清香绕鼻，微微眯起了眼，“有得必有舍。我选择了权势，便要放弃其他。比如自由。不论怎样心高气傲，都是要对生活妥协的。”

    “妥协？”暖暖似懂非懂。她眨着大眼，将他无奈的表情收入眼底。

    “瞧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他一拍脑门，突然发出愉悦的笑声，落寞一瞬间便消失不见，快的让暖暖以为刚才的人不是他。

    “早点睡，晚安。”他伸手捂住她的眼，微凉的温度让暖暖僵直了后背。

    她的眼清灵澄洁，纯洁的像天池的水，竟让他觉得自己是肮脏的。

    暖暖回神之后，只见到他离去的背影。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烫得要命。

    我的暖暖，但愿你永远不会有向生活妥协的一天。

    直到阖眼睡去的前一秒，暖暖依然在想他话中的深意。

    她是沉醉在文学海洋的姑娘，涉世未深，怎么理解得了邬怀谷所经历过的世界。

    但她在努力。

    邬怀谷从工业园回家时，已经是傍晚。后备箱载着园长送来的礼物，是个青花瓷瓶，瞧着精致。他不懂这些，只是嘱咐钟鸣帮忙搬上楼。

    电梯门刚打开，就见到暖暖靠在门板上，捧着小半个西瓜用小勺子一口一口剜着吃，一幅悠然自得的模样。

    “西瓜性寒，少吃。”邬怀谷皱着眉，将她手里的勺子夺下来，“你吃饭了吗？”

    “吃了，”暖暖撇撇嘴，然后闪身让开，“你有客人。”

    他往客厅看去。

    沙发上的人站起身，礼貌的冲他点点头，叫了声：“邬书记。”

    中年男人穿着考究的西服套装，打了发蜡的头发往一边梳着，皮鞋锃亮，语气不急不缓，微笑着，像是他多年不见的好朋友。

    王允临？

    钟鸣放下盒子，往前走了几步，便被邬怀谷伸手拦住。

    邬怀谷冲他轻轻摇摇头，换上笑容，握住了王允临伸出的右手。

    暖暖看钟鸣面色不善，暗自吐舌，该不会做错事了吧？

    “王秘书，坐。”邬怀谷做了个手势，见桌上已经有一杯泡好的茶。看样子来了许久了。

    “郁老师不仅人长得漂亮，泡茶手艺也好。”王允临顺势坐下，眼睛朝暖暖方向看了两眼，“邬书记好福气。”

    话中意明显不过，摆明了在说邬怀谷金屋藏娇。邬怀谷挑眉，不接他的话茬。只是侧目给了暖暖一个眼神。

    “我还要备课，就不打扰你们了。”暖暖会意的冲他们欠欠腰，进书房去了。

    邬怀谷这才脱下外套，搭在沙发背上，翘着腿，饶有兴趣的看着王允临，“王秘书能找到这来，也是费了一番功夫的吧。”

    “我现在哪里还是秘书，不过是个写稿子的罢了。”王允临搓了搓双手，“您日理万机，几次想找您喝喝茶，都没时间答复我，去大院宿舍，警卫员说您已经搬出来了，只好找来这里。唐突了。”

    “只是喝茶？”他从钟鸣手里接过自己的茶杯，浅斟一口，确实不如暖暖的手艺。

    “顺便聊聊工作。”王允临被他那双灰眸看的有些不自在，干笑两声。

    “怎么？省委政策厅的工作不如意？”

    这句话让王允临心头一堵却又不好发作，硬着头皮说：“您也知道我早些年是从县委书记做起来的，对于组织上分配的任务从来都是踏踏实实的做，懂经济，也懂政策。不说在□□身边做秘书的几年，就说现在被调去省委政策研究室，多少有些大材小用了不是？”这件事，王允临托人打听过，早知道了是邬怀谷在背后使坏。去找了老省委，老省委语重心长凑在他耳边说了句“解铃还许系铃人”。王允临是聪明人，自然明白到头来还是要这位年轻的□□点头，才会让他顺利进驻太阳市市长的位置。

    钟鸣坐在一边，心里冷笑。还算这老家伙聪明，没有抬出□□来压邬怀谷。

    邬怀谷依旧笑的从容，只是点头，也不言语，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也就是冲您发发牢骚，没有其他意思。这话换了别人我是万万不敢说的。”

    “我当然不会四处宣扬，王秘书确实有些大材小用，这是事实。”邬怀谷表示赞同。拉关系，套近乎，攀交情，再熟悉不过的一贯套路。

    “省委的张部长前段时间打电话给我，话里左右是想提携提携我，毕竟太阳市如今事务繁重，都压在您一人身上也不是个事不是？”王允临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眼里泛着精光，“我从省委办公厅下来，怎么都有点经验，能让邬书记您放开手脚施展才华，也能迅速打开局面，把经济的蛋糕做大。”

    灰色的眸子闪了闪，从他脸上移开看向别处，思忖几分，“所以呢？”

    “老□□还开玩笑说，如果我能上任太阳市市长，他会亲自送我履新。”王允临注意到邬怀谷越发深沉的笑脸，后背发凉，暗骂自己没出息，怎么会被这后生吓到，语气放软，“我也是走投无路才会来找您，我这才四十出头，就去了政策研究室，这个工作您还不知道吗？一旦坐稳了，就是养老的活，以后再也爬不起来。”话说到这，他也不藏着掖着了，咬咬牙，从口袋掏出一把车钥匙放在桌上，“这是我家小舅子从国外买回来的车，我瞧着新鲜给您开过来了，您拿去练练手，听说是限量版。”

    “您这是打着让邬书记被双规的算盘啊。”钟鸣冷着脸，目光锐利直射向王允临。

    “钟秘开玩笑了，就是开来给邬书记玩几天，过段时间我还要回来。”王允临哪里怕他，挺着腰，底气十足。他这可是下了血本的，想一想这么多钱可是攒了许多年的。当初大学毕业被分到机关，天真的本着为人民服务的想法一本正经的埋头苦干，后来才发现，不巴结，不奉承，这路子根本走不通。慢慢的，入党时宣的誓也都变成狗屁，抛诸脑后了。

    “是辆好车。”邬怀谷盯着车钥匙那耀眼的标致，笑着夸赞道。

    王允临拿不准他的情绪，见他并未动怒，只当是喜欢，“还请邬书记能捞一把便捞我一把，日后自然以您马首是瞻。这样一来，您也有时间陪郁老师不是？谈恋爱怎么还能这样忙，顾及不上的话，人家姑娘会觉得受冷落的。”从他进屋看暖暖的眼神，王允临就知道那姑娘在他心中分量不轻。

    “好说。”邬怀谷直起身子，长手一伸，将车钥匙包在掌心，笑容诡谲。

    “多谢多谢。”王允临见他收下，笑的合不拢嘴。

    两个人又寒暄了会，王允临看时间不早，才起身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