祀月千秋 第十二章

    初夏的午后透着一丝暖意，树林间的小道上还残留着一些春天的嫩芽，点缀在树木粗壮的枝干上。林木言快步向前走着，追赶前面逐渐模糊的影子。

    “云旭，你慢一点，我快要追不上了。”她大声朝前面喊，那人听到她的声音，停下步子，转过头对她说：“你快一点，我知道前面有一个奇形怪状的花，晚了可能就不开了。”

    阳光打到他脸上，清浅勾勒出他尚显稚嫩的轮廓，十几岁的少年，一袭白衣映着眼中的点点星火。

    “把鞋子脱了吧，我背你。真正好前面还有条河顺便淌过去。”他走到她跟前。矮身示意她到自己背上，身后的姑娘红了脸，似水的眸子荡漾起一波不知所措。

    “爹爹知道了会生气的，说女孩子要有涵养，不能随随便便脱鞋。”她小声嘟囔。林木言的家世不算多么显赫，但也富甲一方。林老爷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更是严加管教。小的时候和云家订了亲事，见到云旭的次数也不多，总是在私塾外面，扒着窗户往里看，看他埋头于四书五经苦读。这次，他们是偷偷跑出来的，

    “没事的木言，现在你爹又不盯着你，再说了，我们是要成亲的人，哪有什么随便不随便之说。”云旭转过身面对着她，伸手揉了揉她柔软的头发以示安慰。他笑的很温柔，如同夏日微醺的风。

    “好…好吧。”她提着衣裙，靠在一旁的树上，看他俯身给自己脱了鞋，又把自己放到他身上。

    “怎么觉得你比以前更沉了呢，是不是家里厨子做的太好吃了就贪嘴，小馋猫。”他背着她，跟她开玩笑。背上的人缩得更紧了，想象了一下她害羞的样子，又不自觉地咧开了嘴角。

    “木言，那花开的很漂亮，等我摘下来别到你头上好不好？整天念书都快烦死了，你也知道我不喜欢那些。”

    “嗯。”她趴在他身上，仔细感受来自他身上的温暖。

    “我以后想做个郎中，救死扶伤，觉得那些郎中在治好一个病人的时候特别伟大，也特别帅。”他继续说道，仿佛自己也变成了那样，语气里透着一种自豪感“然后带着你一起，游遍天下。”

    “嗯。”她想，她一定是世界上最快乐的那一个，和他一起漫步在这个地方，每一寸空气都染上香甜的味道。

    那天，她一直都开心笑着，他也是。

    后来，他们成亲，他说要去参加科考，她笑着说你去吧，我会照顾好这个家。临行前她帮他收拾好行囊，放上亲手缝制的一身白衣。

    他走后的第一年，她为他生下一个女儿，虚弱的她抱着襁褓中的婴孩，轻轻笑着，说等他回来给孩子取一个好听的名字。

    第二年，她带着刚会走路的女儿到阁楼上，指着城门的方向，温柔笑着，说看到了吗孩子你父亲会从那里，骑着高头大马回来。

    第三年，城里闹饥荒，家道中落，她怀抱着女儿，苦涩笑着，说等你爹回来就好了。

    第四年，因为实在敌不过饥饿，婆婆去世，她背着女儿，撑着拐杖一步一蹒跚，等终于逃到了有粮食的地方，背上的小人儿早已僵硬、冰凉。她本以为这次仍旧可以笑着对孩子说：你乖乖的，睡醒一觉爹爹就会回来，只是，孩子再不会醒来跟娘问爹爹了。

    安葬女儿的时候，刻木碑的人问，孩子什么名字？

    她木然的摇摇头，孩子没有名字。

    我还在等他回来，给她起一个好听的名字。

    早在很久之前，她就知道，他或许不会再回来。

    那一纸休书，渡过京城繁华，渡过长途快马，渡到她心里。波澜不惊的文字，简单交代了一下家事，剩下的就是冠冕堂皇的对不起。

    云旭，我不知道你到底怎么了。

    你有你的志向，我知道，但你能不能，给我一个让我心服口服的理由。

    你不知道，我们的女儿那么可爱。

    你说，你想做一个郎中，带我一起，游遍天下，我并不多奢求些什么，也从不敢幻想我们那么逍遥快活。

    现在只求能够再见到你，看着你，好好的。

    孩子走后，林木言回到家乡，简单收拾东西，离开故里，来到京城。多方打听，知道道上有个云旭云五爷，能妙手回春却很少给人治病，只跟着叶弥生叶老爷（祀月），以前科举中过探花，算是个才子。不过即使是道上混了很多年的人，也很少见到他，他不经常在山寨里，而是带着小六周游四处。

    他是个很温柔的人，长得也不错，见过他的人都这么说。白衣素裹，只不过平时喜欢喝酒，而且**成性。

    林木言仔仔细细的听，生怕听漏了什么，再也找不到他。直到今天在凌香阁外面见到他本人。

    披着厚重的斗篷，有几缕头发从帽子里掉出来了也没在意，路过她的小摊时，眼睛未曾斜一下，直接拐进了凌香阁。

    奇怪的是，如果是一个普通女人，看到久未谋面的丈夫，可能会扑上去抱着大哭一场，但林木言没有。

    他并不是那种**成性的人，这点林木言很清楚，那么他进去这里，也肯定是有什么原因。叶老爷是一个很心善的人，经常会向穷人布施粮食布匹，他们要做的事，即使让云旭离开自己，她也是很支持。

    好男儿志在四方，她懂，歇斯底里的懂。

    …夜已深了，林木言独自走到山上的寺庙门口，一个小师父给她留了门，小六本来是要送她回来，但被她婉言谢绝，来到京城之后，她一直留宿在这寺里。

    轻轻地推门进去，阳光照在地上，形成了大小不一深深浅浅的坑洞，她慢慢地走到自己房间门口，进去后发现桌上还摆着一点饭菜，虽然已经凉了。

    整理了一下屋里，看着周围简单的摆设，慢慢地露出一丝微笑。

    孩子啊，你娘我只希望，你爹他平安就好了。已经被休了的女人，哪里敢再有什么爱他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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