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知县乱点鸳鸯谱 第六十二章续前缘夫人说冤案

    徐道正明白梁灵运的心意，这个年轻人演了许多年正派角色，在他的骨子里已经熔进根深蒂固的“忠”字：忠心耿耿、忠贞不渝、忠厚老实。他对红颜知己于雪儿就是以一个忠字真心相待，在他的心中已容不下第二个女人。然而，葛舜梅这个忙却是非帮不可的。眼下看来，想要帮助葛舜梅实现心愿，唯一的指望只有葛老夫人了。

    这一日，葛老夫人在葛舜梅的搀扶下颤巍巍地来到县衙后厢房。

    梁灵运和于雪儿甚为惊讶，老夫人有何紧要事情，亲自来到衙门？

    老夫人让梁灵运屏退左右。梁灵运吩咐陈三元守好门，别让任何人打扰。

    老夫人让葛舜梅把随身带来的香烛、香炉、烛台摆放在平头案上，然后从怀里取出一幅卷轴画挂在墙上。画中是三个男人，中间的正襟危坐、双目平视、炯炯有神。头戴珊瑚顶官帽，身穿绣有“锦鸡”的补服。梁灵运从他的服饰看出是二品文官。在他左边站着一个彪形大汉，器宇轩昂。头戴蓝宝石顶官帽，身穿绣有“豹子”的补服，此人是正三品武官。另一边站立的汉子看上去清秀一点，青金石顶官帽，绣有“老虎”图样的补服，是正四品武官。

    梁灵运见四品武官的容貌与于雪儿有些相似，他转过脸拿他俩比对，越看越觉得相象，心中甚为疑惑。恰好于雪儿看那三品武官的脸竟与灵哥哥十分相象，也在疑惑之中。

    老夫人亲自点燃香烛，然后双手将香拿住，朝着画象举了三下后插进香炉。

    接着，老夫人让梁灵运、于雪儿、葛舜梅三人并排坐好。“你们一定觉得奇怪，这幅画中的三个人是谁，跟你们有关系吗？今日老身特地过来揭开谜底。”

    梁灵运突然意识到什么，忙走到案前取了香，就烛火点着，然后高举头顶三下后插入香炉。于雪儿、葛舜梅也照样做了一遍。老夫人满意地点点头。

    梁灵运有种隐隐约约的预感，或许埋藏心中已久的疑团将在此刻揭开。从他有记忆开始，他和于雪儿就生活在逍遥戏班，老班主梁人杰说他俩都是从路边捡来的，家人都在瘟疫中死去了。老班主让他俩叫他梁大叔，教他俩学唱戏，学武功。过了几年又告诉他俩，他们的家人是被烟土害死的。老梁班主临终前又透露，他们两家的仇人在京城，做很大很大的官，没人扳得倒他。可是始终未提起他们父母的姓名。

    梁灵运已经从梁大叔前后说的话中听出了矛盾：既然他俩是在路边捡到的，又如何知道两家的仇人在京城？他把自已的想法告诉雪儿，雪儿说，梁大叔不肯告诉他俩，必定有他的道理。

    于雪儿也似乎领悟到什么，她把梁大叔和老夫人的话串在一起，又把画中人与灵哥哥联在一起思考，再加上她发现正中坐着的二品文官和葛舜梅形神都非常相似，尤其是炯炯有神的双眼，更是象到极点。老夫人将告诉她们什么事，几乎是呼之欲出了！

    老夫人神情肃穆，语气沉重。

    那是十六年前的事了！京城发生了一件震惊朝野的大案，后来人称“甲辰冤案”。如今庄亲王的父亲老庄亲王指控刑部侍郎赵德章串联京师巡捕营参将梁茂林、绿营都司余福清密谋造反，老皇上大怒，下旨满门抄斩，可怜赵、梁、余三家一百余口悉数死于城西校场口。

    行刑那天，京城乌云密布、飞沙走石。人头落地时，风雨如晦、血溅丈余。朝野上下都知道他们之死是赵侍郎禁烟认真，断了大烟贩子的财路，得罪了老庄亲王，因而被栽赃陷害。幸亏老天保佑，三家没有被杀绝：有个刑部官员与左都御使合谋救出了三个人：赵侍郎的一岁女儿赵如心、梁茂林的五岁儿子梁思成、余福清的三岁女儿余雪莹。

    梁灵运和于雪儿听得血脉贲张，心嘭嘭直跳，脸厐绯红。

    于雪儿的声音微微颤抖：“后来那三个孩子怎样了？”

    听到这儿，梁灵运已经猜到了结果，余雪莹可能就是雪儿，梁思成则是自己，至于赵如心必定就是葛舜梅，她与赵德章太象了！

    老夫人沉思说：“三个孩子是在行刑前天昏地黑、飞沙走石的混乱时刻被救走的，可以说是天意，老天爷不愿看到三家绝后。孩子们被救后，其中两个流落江湖，尝遍人间酸甜苦辣，练就侠肝义胆、绝世武功；而赵大人的女儿赵如心却经历了一场磨难，几经周折去了一大户人家。这一家与赵如心可说是天底下最复杂的关系，是恩人，也是仇敌！”

    尽管老夫人没有直接点出三个孩子的名字，梁灵运仍然觉得他的猜测没有错。他甚至还想到与左都御使合谋的那个人是他和于雪儿都熟悉的。梁灵运联想起这几天连着有人想把他和葛舜梅撮合在一起，难道与那三个屈死的前辈有关？

    梁灵运想到的事，于雪儿也想到了。她的身世之谜即将真相大白，报仇雪恨的愿望急速上升，与之俱来的担忧也在刺痛她的心：老夫人突然前来揭开他们的身世秘密，莫非与葛舜梅有关？

    梁灵运问：“三位前辈生前有何遗言？”

    老夫人一字一句说：“三位大人有个共同遗言：要儿女们做个正直的人，长大后结成秦晋之好，三家并成一家，永不分离！”

    梁灵运愣住了：果然如此！于雪儿脸色微白，神情有异；葛舜梅低声饮泣。

    老夫人凝视片刻说：“老身已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你们还不明白？”

    梁灵运和于雪儿不由自主地同时跪倒画像面前，不约而同喊出一声：“父亲大人！”

    梁灵运泪如雨下，连连叩头；于雪儿边叩头边哀哀欲绝，泣不成声；葛舜梅已然哭倒在地。葛舜梅楚楚可怜的模样让梁灵运不忍直视，在这一瞬间，他心中五味俱全。

    过了一会，老夫人把他们三人一一扶起，然后把墙上的画像收下，卷成一卷后依旧放入怀中。

    老夫人说：“这一段伤心往事，舜梅早已知晓。她本想早日与你俩认亲，但你俩正在危难时分，贸然相认，反有后患，你们三人是甲辰寃案幸存的后人，目前还不能让外人知道。但眼下情势已是刻不容缓了，恰好徐道正大人也在寿源，有些具体事情可以去向他询问，徐道正大人当年是赵大人的下属，是他出手救了你们三个！”

    梁灵运明白老夫人的意思，认亲毕竟是件大事，何况还涉及到十多年前的大案！梁灵运相信老夫人的话都是真的，但确实还有一些细节想弄清楚。

    当晚，梁灵运和于雪儿再次拜访徐道正，徐道正把“甲辰冤案”的前前后后向他俩详述一遍。

    赵德章、梁茂林、余福清三家原本就是世交，对査禁烟土的共同目标把他们拉得更近。赵德章受皇上之命查禁烟土，办事严谨、成效显著。老庄亲王恼恨在心，暗中设计诬陷。他的手段十分卑劣，先是派人模仿三人笔迹，伪造他们互相串通密谋造反的书信。然后让人偷偷制作龙袍和御用物品，并将御用之物藏在赵德章家的梁上。一切安排妥当后，老庄亲王就向皇上密告赵德章三人意图谋反。

    起初皇上并不相信，赵德章禁烟有功，受到多次嘉奖，圣眷正隆，怎会生此异心？但他架不住老庄亲王屡进谗言，把皇家对臣子固有的猜忌诱发出来，便下旨暗中调查。这一查便中了老庄亲王的圈套，往来书信、龙袍等御用物全成了三人谋反的铁证。

    当时，葛明道大人是从一品左都御使，他不相信赵德章会谋反，奏本保赵，皇上正因丽妃之事怒火中烧之，不准。

    葛明道无奈，便与徐道正商议营救三家血脉。徐道正凭借在刑部任职之便，多次出入死牢与三人商量。三位大人的唯一要求是三家合一，由梁思成挑起延续赵、梁、余三姓子嗣的责任。行刑那天气象异常是钦天监监正偷偷告诉葛明道的，葛明道便和徐道正确定在行刑现场救人。

    三个孩子被救后，按预定计划，交给逍遥戏班老班主梁人杰抚养。梁思成五岁，又是男孩，梁人杰亲自教他练武、唱戏。余雪莹只有三岁，又是女孩，梁人杰本想过两年再教她。偏巧雪莹与梁思成自来熟，天天跟着他寸歩不离，加上她天资聪慧，学样象样，梁人杰特别喜爱，干脆二人一起教。

    赵如心才一岁多，梁人杰专门安排干杂活的胖丫头照管她。

    过不多久，逍遥戏班就离开京城去外地演出。有一天，戏班在穆兴镇演戏，一连三天，场场客满。镇上首富穆老爷六十大寿，请戏班连唱五天大戏。戏班一应人等全部住进穆府西廂房，包吃包住。

    穆老爷广邀穆兴镇父老乡亲免费看戏，那几天，穆府象集市一样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戏班的演出很成功，穆老爷特地加封包银一百两。

    梁人杰兴高彩烈时，却发现胖丫头和赵如心失踪了！梁人杰焦急万分，戏班的人在穆兴镇寻找三天三夜，杳无音讯。百姓都说，这些天镇上人贩子多，说不定把她俩拐走了。梁人杰无奈，只得派人送书信给徐道正，信中详述赵如心失踪的经过，并特地写明小女孩身体特征：手掌心和头顶发间各有一颗黑痣。

    徐道正和葛明道夫妇颇为自责，未能照顾好赵德章大人的遗孤。但他们并未放弃，每到一地，都要委托可靠之人暗中查访。葛老夫人还请人算命测字，稀奇的是数名互不相识的相面大师居然得出同一断语：此女命贵，十年后必能重逢。

    徐道正笑着说：“本使以前从不相信相术，如今却不由我不信，就在整整十年后，葛老太爷把赵姑娘找回来了，她就是葛府小姐葛舜梅！”

    梁灵运凝眉沉思，久久不语。于雪儿眼眶湿湿的，呆呆地望着梁灵运，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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